花低著頭，看見地板在打轉(zhuǎn)，她聽不清大家在說什么，只能隱約感受到阿巴的怒火，還有……道歉……

    她的手指攪在一起，輕輕地說：“對不起。”

    即使她低著頭，沈熙知也能看見她臉腫得半天高。他撇開臉說：“我討厭你?！?/br>
    “熙知不許這樣說?！绷喝嵴f。

    許建國搶道：“沒錯，誰都不喜歡你！你給我好好記著今天，以后再不知好歹我就把你送回鄉(xiāng)下！”

    鄉(xiāng)下？

    小花豆大的眼淚砸下來，她喊道：“我要找阿嬤，我不要在這里，我要找阿嬤！”

    阿嬤阿嬤阿嬤！男孩突然從床上坐起來，手臂的骨頭悶悶地在疼，他大吼：“你阿嬤死了你阿嬤死了！”

    死了？

    小花與他對吼：“沒有哩亂講！不許哩這樣說！”

    “你給我閉嘴！啪！”許建國又一巴掌，這巴掌太快了，站在他身邊的沈忠義攔都攔不住。

    病房里終于安靜下來。

    梁柔捂住了兒子的嘴，與許建國道歉：“小孩子不懂事……”

    許建國一把拎起小花扔到門外，“吵什么吵！吵到熙知休息了！沈主任那我先帶她回去……實(shí)在抱歉，實(shí)在是……哎……”

    出去后許建國沒扶她也沒牽她，小花跟塊破布似的爬起來，醫(yī)院的人太多了，她不敢耽擱，緊緊跟在阿巴后面。

    只是……好吵啊……

    ***

    他們走后梁柔批評兒子：“你不該怎么說話。”

    男孩因?yàn)楦觳蔡垭y得脾氣暴躁：“她害我天天打針不能上學(xué)我好討厭她！mama我不要聽你的話，我再也不對她好了！”

    梁柔嘆了口氣，轉(zhuǎn)頭問沈忠義：“不會出什么事吧？”

    沈忠義說：“最近科里要提干，建國怕因?yàn)檫@事得罪我?！?/br>
    “那你……”

    “本來是定了，但劉主任的小舅子是中專畢業(yè)，這事還得再看看?！?/br>
    沈熙知回學(xué)校上課那天，早晨六點(diǎn)小花就被許建國扔了出來，她站在家門口昏昏欲睡，最后索性把書包墊在屁股下坐著睡著了，好不容易挨到沈熙知出來，她趕緊抹了口水站起來喊：“梁柔阿姨?！?/br>
    梁柔在后面輕輕推著兒子，笑著對小花說：“那就麻煩平安了。”

    小花搖搖頭，接過沈熙知的書包。

    男孩厭惡地皺著眉頭：“我不要跟她一起走?！?/br>
    梁柔蹲下來看著兒子：“那怎么辦？mama還趕著去上班呢，熙知想讓mama遲到嗎？”

    梁柔是廠里的會計，工作任務(wù)比較重，平時出差的機(jī)會也比較多，這幾天正趕上廠里收一筆貨款，她得早點(diǎn)去辦公室。男孩不想讓mama為難，可又不情愿。小花忐忑地站在一旁，生怕他會拒絕。

    沒有辦好事情，阿巴又要打她了，阿巴打人比mama疼多了。

    “mama再見。”男孩想了好久終于做出決定。他走在前頭，看都不看小花一眼。

    ***

    早晨的事情順利解決，但小花要做的不僅僅是這些，第一節(jié)下課后，沈熙知驚訝地發(fā)現(xiàn)門口站著小花。他才剛被班里同學(xué)取了個東坡肘子的外號，現(xiàn)在心情特別不好，兇兇地問她：“你在這里干嘛？”

    他站在小花右邊，小花抬頭看著他沒說話，他又問了一遍，小花說：“阿巴讓我照顧哩。”

    沈熙知怕被同學(xué)笑，讓她：“你別來了?！?/br>
    可下一節(jié)課后，他又看見她站在門口。

    老師問：“門口的人是找誰的？你們誰認(rèn)識？”

    大家往外看，小花似乎感覺到了，低著頭避開目光。沈熙知默不作聲，嘗試用左手握鉛筆。

    第二天，小花依舊等在外頭，老師只好走出去問她：“學(xué)生，你找誰？”

    小花搖搖頭，蹬蹬蹬跑了?？傻壤蠋熯M(jìn)班級后，她又在門口冒出頭。

    她誰也不理，卻每節(jié)下課準(zhǔn)時報到。漸漸的二年級一班的學(xué)生都在猜門口這個人是誰，因?yàn)榘嗉壚飳π』ǖ淖h論太多，沈熙知再也不讓小花幫他背書包，還讓她必須和自己保持三米遠(yuǎn)的距離。

    小花就只能隔著大概三米的距離每天跟著沈熙知上學(xué)放學(xué)，周一升旗儀式時，她發(fā)現(xiàn)沈熙知作為學(xué)生代表站在校長身邊，校長向全校學(xué)生表揚(yáng)了二年一班沈熙知同學(xué)見義勇為的優(yōu)秀事跡。

    接下來他拿過話筒念了一篇稿子，得到了熱烈的掌聲。

    他說城里話，永遠(yuǎn)好看的像年畫娃娃，爸爸mama老師同學(xué)都喜歡他，他與她那么不同。小花慢慢低下頭，不再看臺上那個吊著手臂的男孩。

    不久后沈熙知選上了這一年的市優(yōu)秀三好學(xué)生，在這期間，科里的提干指標(biāo)下來了，許建國沒選上。

    ☆、第8章 總是遲到

    在這期間，科里的提干指標(biāo)下來了，許建國沒選上。

    沈熙知晚上聽爸爸mama在家說了這件事，第二天早晨出門仔細(xì)瞧了瞧小花，并沒有發(fā)現(xiàn)異樣。小花等他走遠(yuǎn)了才敢跟上，可是這天她走得很慢，漸漸追不上沈熙知。男孩猛地回過頭來，沒有在視線三米的地方看見她，目光調(diào)遠(yuǎn)，終于在拐角發(fā)現(xiàn)她。

    她一瘸一拐的。

    男孩鼻子哼了哼，扭頭走了。

    然而這天，一瘸一拐的小花還是照舊課間十分鐘出現(xiàn)在二年一班教室門口，上課打鈴后才離開。

    班里漸漸流傳關(guān)于小花的傳聞，說她是個壞女孩，總是被老師罰站，他們班沒人跟她玩，她臟，她笨，她是鄉(xiāng)下來的。

    沈熙知用左手寫的字十分拿不上臺面，錯過了學(xué)校的鋼筆字比賽心情郁悶，他將傳聞都聽進(jìn)耳朵，沒錯，她確實(shí)又臟又笨，鄉(xiāng)下來的。

    下午有音樂課，老師交代大家?guī)蠒竞涂谇俚綄γ嫠臉墙淌?，沈熙知值日?fù)責(zé)鎖門，是全班最后一個出來的。小花就站在門口，看他單手拿書又拿口琴不方便，輕輕開口：“我?guī)土ā！?/br>
    男孩揮開她：“不用！”

    這一揮口琴掉在地上，小花蹲下去撿，他喊：“不許你碰！”

    小花的手觸電似地收回來，說：“那我?guī)土ㄦi門吧?！?/br>
    上課鈴已經(jīng)敲響，她卻不急著回去，埋頭研究那把鎖。鎖好后，將鑰匙交給男孩。沈熙知拿走鑰匙走在前面，路過一年一班時，聽見老師在里面喊：“許平安你又遲到了！給我站到外面去！”

    她是個壞女孩，

    總是被老師罰站，

    他們班沒人跟她玩，

    她臟，

    她笨，

    她是鄉(xiāng)下來的。

    沈熙知忽然頓住腳步回頭看，小花站在教室外頭，神情懵懂。

    天上突然開始下雨，一場秋雨一場寒，夏天，終于過去了。

    因?yàn)檫@場雨老師提前結(jié)束音樂課回家收被子，后半節(jié)課自由活動，他和同桌一起回班級經(jīng)過一年一班時，小花還站在外頭，大雨吹進(jìn)來濺濕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