踏都沒往38樓踏進(jìn)過一步。阮家大宅正在裝修，一天二十四小時(shí)，他至少分了十小時(shí)在那棟逐漸裸露的房子里。至于休息時(shí)間，自那次冷戰(zhàn)后，在阮家都硬著脾氣堅(jiān)決睡書房的他，搬到酒店后還能到38樓休息嗎？

    開玩笑！

    第一晚，住在秋霜隔壁的Marvy匯報(bào)：那女人窩房里看了一整晚電視，現(xiàn)在好好地躺到床上了。

    第二晚，住在秋霜隔壁的Marvy匯報(bào)：那女人又看了一晚電視，剛打了通電話——哎，我這監(jiān)控器好爛的，你去向阮東廷要個(gè)X-G來給我啊！我保證連她給誰打電話說了什么都查得到！

    第三晚，住在秋霜隔壁的Marvy匯報(bào)：那女人心情特別不好，打了好幾通電話，剛還叫來服務(wù)生問你家阮先生的去向……

    “是么？”

    “可不是？聽服務(wù)生說，之前也是這樣，一長時(shí)間見不到你們家阮先生，就開始抓著服務(wù)生問東問西，問得最后沒人敢來應(yīng)她的Room Service。恩靜你說，再這么下去，她該不會瘋了吧？”

    恩靜冷冷地勾了下唇角：“怎么能讓她瘋了呢？她要瘋了，我們那些謎團(tuán)可就查不下去了。”

    “那……”

    “既然她這么想知道阮先生在哪，就告訴她好了?！?/br>
    Marvy的紅唇張成了O型，可看著好友目光中似還有含義，瞬時(shí)又心領(lǐng)神會了：“OK，I get！”

    是，她明白了。

    幾分鐘后，正坐在頂層辦公室里看文件的阮東廷收到了一條短信：琴房多了一張照片，是你掛上去的嗎？

    發(fā)信人：恩靜。

    “阮氏”有專門的琴房，用于放置平時(shí)做節(jié)目需要的樂器——鋼琴，吉他，古箏，二胡，薩克斯，長笛短笛，大提琴小提琴應(yīng)有盡有，數(shù)量雖多，卻也分門別類，排列得整整齊齊。

    恩靜越往深處走，看到的稀有樂器便越多。走到房間盡頭，令她錯(cuò)愕的是，最里頭竟擺上了冷門的南音琵琶、洞簫和拍板，而她眼一抬，就在房間最盡頭的那面墻上，看到了他和她。

    確切地說，是他和她的照片——那日在“連氏”周年慶的酒會上，在成百上千雙眼睛下，他與她在臺上合作了一曲。而今那場景被定格成為墻上的照片，那么大的一幅，用金色花邊的相框裱著，掛在無數(shù)樂器的最盡頭。

    她的手，輕輕撫過照片上男子英俊的面孔，指尖最后在那唇角停住了。

    直到門口傳來低沉的嗓音：“我記得第一次聽南音，是小時(shí)候同媽咪到泉州去吃遠(yuǎn)親的喜酒，”她原本溫存撫著照片的手不著痕跡地抽了回來，又聽到那聲音說，“在酒宴上，聽人唱了一曲?！?/br>
    恩靜沒有轉(zhuǎn)過身去，但已覺得身后有熟悉的氣息慢慢靠近，一步，一步，慢慢挨近。

    她念出了里印象最深的那幾句：“我聞琵琶已嘆息，又聞此語重唧唧。同是天涯淪落人，相逢何必曾相識?！?/br>
    “你會嗎？”熟悉的氣息已經(jīng)撫上她頸間。

    恩靜怕癢地縮了下脖子。

    “會的話，來一曲吧?！?/br>
    “?。俊彼等?，轉(zhuǎn)過臉去，“現(xiàn)在嗎？”

    “不然？”

    她咬了下唇，想到兩人已經(jīng)好久沒這么和平地說過話——就像之前所說，自那次冷戰(zhàn)后，每次同他說話，阮生總要擺出一張高冷的臉，她好聲好氣地說一句，他永遠(yuǎn)只淡淡地回一個(gè)“嗯”“哦”“哼”——憶及此，恩靜尋思片刻，聲音里又添入了絲商量：“一物換一物，好不好？”

    “一物換一物？”誰知阮生卻挑眉，“好像上回也是說好了一物換一物吧？”可喝過了他的酒，不到半個(gè)鐘，這女人竟翻臉不認(rèn)帳地把他趕去睡書房！

    一想到這事，阮某人的表情就陷入了十二月隆冬。

    恩靜自然是讀得出這是什么意思的。面頰微微發(fā)紅，她柔下了聲：“好不好?。俊?/br>
    卻換來某人挺高冷的回應(yīng)：“先說說看?！?/br>
    她說：“我給你唱，然后，晚上你回房睡吧？”

    “回房睡？”

    “嗯?！?/br>
    “38樓的房間？你那間？”

    “嗯……”

    幽深黑瞳里驟然燃起了絲興味，盯著她的目光越來越深，越來越沉。

    恩靜被他盯得滿臉窘意，可這窘也間接驗(yàn)證了阮某人理解無誤。你看他薄唇微微勾起：“阮太太這是知錯(cuò)了反悔了，在向你先生認(rèn)錯(cuò)嗎？”

    聲音里似添入了某種傲嬌的意味。

    恩靜垂下頭：“嗯。”

    可下巴卻又被對面的長指勾起：“所以，以后還敢不敢讓我去睡書房了？”

    “……”

    “說啊?！?/br>
    “不敢了?！?/br>
    “那放話說要去睡客房的事，還有沒有第二次了？”

    竟然還得寸進(jìn)尺！這人真是……

    她嘆氣：“也沒有了?！?/br>
    他這才滿意地松開她下巴：“唱吧，視演唱的好壞來作最終定奪。”

    “……”

    俗話說得饒人處且饒人，媽咪在發(fā)現(xiàn)兩人之間不對勁后，也同她說：“那孩子就是吃軟不吃硬，你別給他來硬的啊——首先你得服軟，然后他才會同樣對你軟。”

    可現(xiàn)在陳恩靜發(fā)現(xiàn)，俗話和媽咪其實(shí)都不了解他。這人簡直就是得了便宜還賣乖的最典型代表嘛！

    你聽：“開始吧，唱得不好的話，今晚繼續(xù)獨(dú)守空房?！?/br>
    “阮先生！”她氣惱地瞪他一記，紅暈染了大半張臉頰，卻發(fā)現(xiàn)自己越氣惱、臉越紅，他那惡質(zhì)的笑便越是愉快。所以她干脆不理他了，徑自從琴架上抱起了琵琶。

    白居易的長篇樂府頃刻之間，便化為閩南古語，配著悠悠琵琶聲，她素手拔動琴弦。琴聲委婉，曲調(diào)悠悠：“潯陽江頭夜送客，楓葉荻花秋瑟瑟……”

    其實(shí)也是巧，今夜恩靜著一襲白色的絲質(zhì)長裙，烏絲柔順地披在后背，配合著長裙，襯得整個(gè)人那么古典，那么適合在這靜夜里，給他來一首古老的樂曲。

    一字一句，在似熟悉又不熟悉的閩南古語中，阮東廷仿佛看到了立于江頭的男子，忽聞水上琵琶聲，就在某一艘船上。然后，他尋聲而入，見到了有著一張溫婉面孔的彈琴女子。

    多少歲？十六？十五？十四？

    呵，怎么回事？那年輕女子的臉，看上去竟與恩靜那么相似。

    此時(shí)恩靜已唱到“夜深忽夢少年事”，卻突然停下來。見阮東廷似在回憶著什么，她停下了歌聲，只指尖在琵琶上輕輕撫弄，直到他回過神：“怎么不唱了？”

    “唱到‘夜深忽夢少年事’，突然在想，阮先生是不是也會偶爾午夜夢回，想起從前的事呢？”她輕笑，指尖還撫著弦，讓微弱得幾近于無的調(diào)子，作為這個(gè)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