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十一章

    秦鎮(zhèn)記得，七年前，池叔叔很喜歡他那張臉。

    只是他不可能永遠(yuǎn)維持少年時的相貌，隨著年齡的增長，人的長相也會改變，尤其是處于青春期的青少年。七年過去，高樓大廈都可能被夷為平地，更何況是他的臉。

    他不是在乎長相的人，長相對一個人來說，是微不足道的一部分，實力才是最重要的，可在這個時候，秦鎮(zhèn)卻希望自己還是七年前那張過于秀氣的臉。

    秦鎮(zhèn)低聲道：“池叔叔，我現(xiàn)在的臉，沒有從前好看，是不是？”

    池容用奇怪的眼神看著他，不明白他為什么還要用這種撒嬌的語氣說話，“秦鎮(zhèn)，就算你變成猴子，也和我無關(guān)。”

    秦鎮(zhèn)臉色一變，急切地道：“池叔叔，你這是什么意思?！?/br>
    “你是傻逼嗎？聽不懂人話？”

    “池叔叔，我……”

    “別他媽叫我池叔叔，我嫌惡心?！?/br>
    池容撥開落在眼前的頭發(fā)，氣過頭，反而冷靜下來，“你什么時候回的寧城？”

    秦鎮(zhèn)滿頭霧水，說：“一個多月前?！?/br>
    池容點點頭，說：“一回來，就去做鴨子了？”

    秦鎮(zhèn)尷尬道：“不，不是，我只是，想和池叔叔在一起，才會……”

    池容冷笑道：“想和我在一起，就不能堂堂正正地告訴我你是誰，非得賣幾把？”

    “池叔叔，你——”

    “我說了，別這么叫我，我嫌惡心。秦鎮(zhèn)，我看你在美國這幾年，也沒學(xué)會怎么做人，反而越來越不是東西?！?/br>
    他轉(zhuǎn)身就走，門都拉開了，卻讓秦鎮(zhèn)在身后一把關(guān)上，“啪！”的一聲。

    秦鎮(zhèn)的胸膛抵住他的后背，很熱，也很緊，池容能感受到他強(qiáng)勁有力的心跳，很快。他在緊張，還是在生氣？不過這和他都沒關(guān)系。

    “池叔叔，我知道那天，還有今天，我說了幾句不該說的話，”秦鎮(zhèn)的聲音在他頭頂響起，“我只是太生氣了。我承認(rèn)，最開始我是很幼稚，想報復(fù)你，讓你后悔當(dāng)年不要我，才會以Kim的身份接近你。可我很快就后悔了，因為我知道，我最想要的不是別的，是你?！?/br>
    池容冷笑。

    七年過去，秦鎮(zhèn)還是這么會說甜言蜜語，要是從前的他，說不定會被騙到，不過現(xiàn)在，從秦鎮(zhèn)嘴里說出來的每一句話，他都不信。

    池容目光落在門上一點，淡淡道：“別說了，你越說，我越惡心。秦鎮(zhèn)，我不知道我過去做錯了什么，還要勞你大駕，裝成鴨子接近我。不過，你的目的已經(jīng)達(dá)到了，以后請你離我遠(yuǎn)點，越遠(yuǎn)越好，別再出現(xiàn)在我面前影響我的心情?！?/br>
    他握著門把手，手臂上青筋浮起，說：“還有，你說想讓我后悔當(dāng)年不要你，我告訴你，我一點兒都不后悔，過去，現(xiàn)在，將來，我都不后悔。要說后悔，我最后悔的，是當(dāng)年看見你和女孩兒接吻，沒過去告訴她你究竟是個什么東西?！?/br>
    秦鎮(zhèn)愣住。

    池容拉開門，走了。

    休息室外仍歌舞升平，宴會正在高潮，誰也不知道別人身上過去發(fā)生過什么，將來會發(fā)生什么，人們只關(guān)心自己。有時，這也不失為一件好事兒。

    他拿了杯酒，走到外面吹風(fēng)。有點兒冷，不過這冷意讓他更清醒。

    近來一切對Kim的懷疑都變得索然無味，Kim就是秦鎮(zhèn)，想想，未免太可笑了。Kim把他對秦鎮(zhèn)所剩不多的好印象也毀了個一干二凈。

    這還是人嗎？

    一邊親親熱熱地叫他池叔叔，一邊和女孩兒接吻，七年后，還要來找他的麻煩，用這么齷齪的手段。他怎么能這么理直氣壯？

    真惡心。

    他想抽煙，卻發(fā)現(xiàn)煙盒忘在了車?yán)铩?/br>
    “小池，你沒事兒吧？”

    王宴在他旁邊坐下，兩條長腿伸出，踩在下面的臺階上。

    池容揉了揉臉，說：“王哥，你怎么知道我在這兒？”

    王宴聳聳肩，“想知道，自然就能知道?！?/br>
    池容看著他。

    王宴笑笑，說：“好吧，我承認(rèn)，我看著你從休息室到這兒來的?！?/br>
    池容還是看著他，不說話。

    王宴挑眉：“怎么了？”

    池容直言：“王哥，你好像很關(guān)心我?！?/br>
    “不行嗎？畢竟咱們是一起扎過別人車胎的好朋友?！?/br>
    池容也笑了一下，說：“什么車胎，我怎么不知道?！?/br>
    倆人相視而笑，池容低落的情緒也好了不少。

    他們也沒有回大廳，就在這個偏僻的角落、坐在冷冰冰的臺階上，直到宴會瀕臨結(jié)束。

    王宴道：“加個微信？”

    池容沒拒絕。

    回大廳后，管家過來，請池容上樓，還欲言又止地看了眼王宴，說先生也請他一起過去。

    王宴笑著道：“慘了，不會是那事兒被發(fā)現(xiàn)了吧?！?/br>
    這回不是在起居室，而是一個有游泳池的巨大房間，顧嵐換了一身衣服，正在吃飯，王超則翹著腿，坐在他對面看書。

    池容看著游泳池碧波蕩漾的水，有點兒腿軟，萬一掉下去可怎么辦。

    顧嵐笑著沖他招手：“容容，外頭那么多人，一點兒吃東西的氛圍都沒有，你一定餓了吧，過來一起吃點兒。我讓廚房也給你準(zhǔn)備了一份兒?！?/br>
    王超合上書，看向王宴，皺眉道：“哥，你——”

    王宴挨著池容坐下，抱怨道：“顧嵐，你都不把我看在眼里的嗎？我也沒吃多少東西，也餓著呢，怎么只給小池準(zhǔn)備吃的？好歹你也得跟著小超叫我一聲哥啊，對哥這么差，小心我去告訴奶奶。”

    顧嵐還沒說話，王超書在桌上敲了一下，說：“王宴，你都幾歲了，還這么幼稚。今天是我妻子的生日，你呢，不僅連個生日禮物都不送，還在這種場合惹事，扎人車胎，這是當(dāng)哥的該干的事兒嗎？”

    池容尷尬地停下。

    王宴也不肯示弱，和王超你來我往說個不停，把王超小時候往他爸茶壺里撒尿還誣賴在他頭上的事兒都抖摟出來了，說王超一貫表里不一，裝的正經(jīng)嚴(yán)肅，實則是最幼稚、最壞心眼兒的那個。

    王超拉起王宴就走。

    王宴不甘心地伸出手，怪叫道：“給我留點兒吃的！”

    他們一走，房間內(nèi)也就恢復(fù)了安靜，顧嵐擦擦嘴，笑道：“看來你和王宴處的不錯，都一起干壞事兒了。”

    池容不好意思地問：“你怎么知道？我還以為，我們做的很隱秘呢。不好意思啊，是不是給你添麻煩了?！?/br>
    顧嵐抓住他的手，說：“容容，你和王宴都不是會胡鬧的人，你們會一起做這樣的事兒，一定有你們的原因?！?/br>
    他松開手，笑道：“好了，不說這個，吃完了嗎，我請了人過來按摩，一起按。”

    趴在按摩床上，看著游泳池中的水時，池容滿腦子只有一個想法，有錢可真好。

    顧嵐懶懶地道：“前幾天咱們一起喝酒的時候，我不是發(fā)了個朋友圈嗎，照片也拍到了你，王宴還給我留言了，打聽你的情況。”

    池容恍然：“我說他怎么這么親切?！?/br>
    按摩了一個多小時，池容舒服地都快睡著了，顧嵐不讓他走，給他安排了一間客房住下，還沖他眨眼，說王宴今天也住在這邊。

    一個人躺在床上時，大腦也空了下來，沒有別的事兒占著，秦鎮(zhèn)又出現(xiàn)在他眼前。

    這些年，他過得很好，有錢，有閑，有一個接一個的男朋友，還有偶爾春風(fēng)一度的床伴兒，他覺得自己能維持這樣的生活狀態(tài)一直到老，永遠(yuǎn)都這么輕松、快樂下去?？蛇@個時候，秦鎮(zhèn)又出現(xiàn)了。

    而且還是以一種最讓人反感的方式。

    時間是一條奔流不息的河，過去的一切都留在了過去，不管是珍珠還是泥土。他只想往前，可秦鎮(zhèn)卻從他的過去中伸出一只手，要抓著他，回到過去。

    池容翻來覆去地睡不著，趴在床上玩兒手機(jī)。

    微信上，小文推給他一個名片。

    池容沒有添加，用不著了，既然知道Kim就是秦鎮(zhèn)，那所有的一切都有了解釋。

    秦鎮(zhèn)想要的是，究竟是什么？真的如他所說，想和他在一起嗎？

    怎么可能。

    戀愛，七年前他們談過，zuoai，七年后也不止十次八次。秦鎮(zhèn)能從他身上得到的一切都已經(jīng)得到了，現(xiàn)在還要糾纏不休，他現(xiàn)在的糾纏，無非是因為他先說了結(jié)束，不甘心而已。

    真好笑，秦鎮(zhèn)時隔七年的再次出現(xiàn)，是因為對七年前他先說分手的不甘心，而今天，又是因為他在那段“包養(yǎng)”關(guān)系中的先說結(jié)束的不甘心。

    他早就知道秦鎮(zhèn)是一個好勝心多么強(qiáng)烈的人，當(dāng)年在他眼里，這個優(yōu)點閃閃發(fā)光熠熠生輝，讓他欣賞又喜歡；時移世異，過去的優(yōu)點現(xiàn)在卻成了讓他厭煩的缺點，如果秦鎮(zhèn)沒有那么強(qiáng)的好勝心，“Kim”的事兒根本就不會發(fā)生。

    “秦鎮(zhèn)……”

    池容按住自己的心口。

    現(xiàn)在喊出這個名字，他的心還是那么痛。不過，這并不意味著他對秦鎮(zhèn)還念念不忘，這是因為秦鎮(zhèn)給了他太多屈辱，不管是過去還是現(xiàn)在，秦鎮(zhèn)都把他玩弄于股掌之中，把他變成了一個傻子。

    而他只想離秦鎮(zhèn)遠(yuǎn)遠(yuǎn)的。

    永遠(yuǎn)。