仗著年輕和情熱的兩個人在新的一年收到的第一份大禮就是一場重感冒，又因為他們都不信邪、試圖以“偏方”治病，一直到展遙的考試周結(jié)束，病都沒完全好。

    放寒假之后展遙又在T市磨蹭了幾天，這才心不甘情不愿地打包回家過年。寧桐青原本沒打算回去，可展遙定的是周末的票，他就干脆自己開車，親自把人送回T市，來了個兩地往返一日游。

    機(jī)關(guān)里考勤制度嚴(yán)格，除夕那天寧桐青到了夜里快九點(diǎn)才趕回家和父母一起吃上團(tuán)圓飯——這一年的春節(jié)jiejie一家去她公公婆婆家過年，倒是比去年人還少了。

    不過這次寧桐青帶回了蘇麻離，家里多出一種別樣的熱鬧。寧家沒有看春晚的習(xí)慣，吃了飯就在一起吃水果聊天，蘇麻離很是得到了常鈺的寵愛，抱在懷里心疼了半天“怎么能有這么丑又這么討人喜歡的狗”，讓父子倆笑了好一陣。

    “哦對了，今天晚了，明天學(xué)校招待所肯定也沒人，后天吧，你記得打個電話，訂兩間房間?！?/br>
    “行。”寧桐青答應(yīng)完之后，隨口問常鈺，“又有學(xué)生從來看您？”

    “嗯，你還在飛機(jī)上時瞿意打電話來拜年，說他們一家人今年想來給我和你爸爸拜個年，定了初二的票?！?/br>
    寧桐青剝桔子的動作頓了一下：“哦。展遙也來？”

    “一家三口都來。所以要你訂兩間房間啊?！背ｂ暫芷婀值赝谎郏骸拔液湍惆侄颊f了，他們平時也忙，難得休個假，不用舟車勞頓了。”

    “那住幾天？”

    “這倒沒說，他們也休寒暑假，你先用我或者你爸的名字訂著，等他們來了再說?！?/br>
    他登機(jī)和落地后都和展遙發(fā)了短信，對展遙一家來做客這事還是一無所知。常鈺說完后他一邊應(yīng)付著一邊發(fā)短信給展遙：你們初三過來？

    展遙很快就回復(fù)了他：對。本來想給你個驚喜，所以沒說。

    收到這條短信后寧桐青很久沒再回，結(jié)果是展遙再追了一條消息過來：不好嗎？我可想見你了。你在做什么？

    在圍觀寧女士溺愛蘇麻離。

    你帶他回去了？

    對。沒想到他暈機(jī)，吐在出租車上，賠給師傅的清理費(fèi)夠把他直接托運(yùn)回去了。

    那現(xiàn)在他吃東西沒有？

    非要吃寧女士手里的蘋果，寧女士就喂了他半個，現(xiàn)在消停了，在她腿上睡覺。

    你現(xiàn)在在房間嗎？我能不能給你打個電話？

    寧桐青抬起頭，見父母不是在看書就是在玩平板，又回了一條：我回房間打給你。五分鐘。

    但其實回到房間也就是半分鐘不到，撥通展遙的號碼后，只一聲響，展遙就接起了電話，卻是問：“我是不是不應(yīng)該跟著我爸媽來給寧教授他們拜年？”

    這沒前因沒后果的話說得寧桐青一怔：“你怎么會這么想？”

    “感覺你不是很高興?！?/br>
    “沒的事。這幾天在忙什么？”

    “睡到自然醒，然后和高中同學(xué)一起打打球什么的。感覺好多男同學(xué)都胖了……”

    聽到最后一句寧桐青笑起來：“進(jìn)了大學(xué)沒壓力了，也正常。女同學(xué)呢？”

    “沒見到什么女同學(xué)。你現(xiàn)在在房間？”

    “對?！?/br>
    展遙沉默了片刻：“那個，我不來會不會比較好？”

    “為什么？”寧桐青問完后，展遙好久都沒答，他又問，“怕被發(fā)現(xiàn)嗎？”

    “也不是怕……不知道，你要是不想我來我可以不來?！?/br>
    “這事得你自己拿主意。不想來就別來?！?/br>
    “沒有不想。很想見你……好久沒見到你了。只聽聲音還是有點(diǎn)不夠?！?/br>
    寧桐青又一次笑了：“那就來。見招拆招吧，沒什么了不起的。不過如果你不想被看出來，到時候管住自己就行?！?/br>
    展遙有點(diǎn)不服氣地反駁：“我怎么就管不住自己了？”

    “行行行，特別有自制力。”

    結(jié)果到了展家全家來拜年那一天，沒管住自己的既不是展遙，也不是寧桐青，而是……蘇麻離。

    剛聽到展遙的聲音，前一秒還在沙發(fā)上打瞌睡的蘇麻離登時就像脫弓的箭般一蹦三尺高，然后就撲進(jìn)了展遙的懷里，舔臉舔手親熱個沒完，尾巴搖得恨不能斷了，本來從來不叫的，這下也不管寧桐青平時教出來的規(guī)矩了，嗚嗚汪汪了好一陣，反正就是要展遙抱。

    見狀四個大人都大笑，寧桐青和展遙飛快地交換了一下視線后，也只能一前一后地跟著笑了。

    寧桐青去年秋天見過展晨，再見面時覺得他氣色比上次見面好些，便說：“展師兄想來近來心寬?！?/br>
    展晨就笑：“大冬天的，誰不貼點(diǎn)秋膘。你倒是比秋天瘦了，看來做公務(wù)員確實勞心勞神?！?/br>
    寧桐青苦笑：“顛之倒之，倒之顛之，千百年都是一樣。招待所條件怎么樣？我們家老太太堅持要讓你們住在學(xué)校里，要是不方便，我這就給你們換地方?！?/br>
    瞿意這時說：“怎么會不方便？展晨過來的路上還在說，還是學(xué)校好，進(jìn)了校門，再多地方有了變化也還是覺得親切。”

    “你們這屬于有回憶加成，做不得準(zhǔn)。”常鈺搖頭，“我就是想展晨很久沒回來了，恐怕更愿意住學(xué)?！僬f寒假里招待所不緊張，也清凈。行了，現(xiàn)在也不早了，我們先去吃飯，吃完了回家慢慢聊。”

    “都聽師母的?！?/br>
    出門時寧桐青留心到常鈺落在了最后面，他便轉(zhuǎn)回去，結(jié)果一打開門，卻見常鈺坐在沙發(fā)上抹眼淚。

    寧桐青一驚：“媽，您怎么了……不舒服？”

    常鈺趕快擦干臉上的淚，可眼看著兒子就在邊上，還是忍不住悲從中來：“你看看展晨，頭發(fā)全白了……”

    寧桐青沒想到老太太是為這個掉眼淚，一愣之后，才坐到她身邊：“他做學(xué)問要動腦子嘛。您看，身體和氣色不是都挺好？頭發(fā)這個也沒辦法，要不您想想您自己的學(xué)生，已經(jīng)沒頭發(fā)的又有多少……”

    他有心逗常鈺開心，可常鈺聽他這么說，眼淚又起來了，她狠狠地打了一下寧桐青的手：“沒一句正經(jīng)話。瞿意和他都太苦了……”

    寧桐青掏出手絹遞給mama：“所以您更不能哭了。他們把自己的日子過得很好，要是這樣您還難過，師兄師姐得難過成什么樣子。您快去洗把臉，我等您……”

    盡管有了這點(diǎn)小波折，當(dāng)常鈺再次出現(xiàn)在展晨一家三口前面時，一點(diǎn)也看不出哭過的痕跡。兩個人開開心心吃了飯，在座者中年紀(jì)最輕的展遙則理所當(dāng)然地成為了話題的焦點(diǎn)，也難免引來了長輩們對自己學(xué)生生涯的回憶。飯后他們又一起在校園里散了步，這次寧桐青和展遙遠(yuǎn)遠(yuǎn)地跟在最后面，展遙晚飯喝了點(diǎn)紅酒，到散步時臉上的紅暈還沒散盡，每次走到路燈下，寧桐青都不免看了他好幾眼，看到不知道第幾次的時候，終于忍不住，問他：“沒事吧？”

    展遙搖頭：“不要緊?？赡苁撬?，上臉了?！?/br>
    “這幾天你們打算做些什么？”

    “我沒什么打算，他們要見老同學(xué)……就像去年那樣吧？”

    “嗯，估計也是。那你呢？”

    “我？我不知道……去滑冰？”他朝寧桐青一笑。

    “可以……只要你不被你爸媽抓差。還打算做什么？”

    展遙看向?qū)幫┣?，笑了起來：“看你？你做什么我做什么……不過……”

    他一頓，先是看了一眼已經(jīng)和他們拉開一段距離的長輩們，才繼續(xù)說：“到湖邊了?！?/br>
    “嗯？”

    展遙眨眼，壓低聲音：“拉一下手吧？就一下。”

    寧桐青也跟著看了看前方夜色中的父母和師兄師姐，沒回答，直接牽住了展遙的手，心里數(shù)了三下才分開，笑著問：“我數(shù)到三了。你這又是葫蘆里賣什么藥？”

    “那也只能算一下?！闭惯b還是笑，抓抓頭發(fā)，“沒什么，就是忽然想起來上次我們在湖邊你說的話了。哎，那什么，不去滑冰也可以?！?/br>
    仔細(xì)地分辨了一番年輕人的臉色后，寧桐青認(rèn)真地問：“那去哪里？”

    展遙有點(diǎn)生氣地瞪他一眼，：“我今年領(lǐng)到很多壓歲錢?！?/br>
    “所以？”

    這明知故問的態(tài)度太昭然，展遙不由得又瞪了一眼，可看著似笑非笑地寧桐青，他還是湊過去，飛快地、無聲地說了一句話，然后兩手插進(jìn)口袋里，大步流星地向前走去。

    第二天又是常鈺的學(xué)生來拜年的日子，今年因為瞿意兩口子也來了，師門宴格外盛大，寧遠(yuǎn)和常鈺早早地就被來拜年的學(xué)生簇?fù)沓隽碎T，師兄師姐們喊寧桐青也去，寧桐青找個昨天夜里吹了冷風(fēng)現(xiàn)在頭痛的借口，到底還是推掉了。

    爹媽出門沒多久，門鈴又響了，進(jìn)門后展遙看起來很不好意思，甚至說得上局促，連看寧桐青也不大敢：“……要不然我們還是出門？”

    “還是讓你的壓歲錢有更好的用處吧?！?/br>
    寧桐青拉住展遙的手，帶著他往自己的臥室走，展遙的手心燙得全是汗，也越攥越緊，兩個人的手像是黏在了一起。一時間寧桐青腦中也閃過“這真是瘋狂”的念頭，卻又在片刻釋然了——既然他們?nèi)绱丝是蟊舜?，最壞又能怎么樣呢？根本沒什么見招拆招，且不說展遙，自己是可以負(fù)起一切責(zé)任的。

    門一關(guān)上，緊張了一路的展遙像是忽然醒過神來，手上猛一用力，拉近了兩個人間的距離后，便急切地親上了寧桐青。

    這樁“共謀”沒有太周密的計劃，兩個人連窗簾都沒拉上，卻也顧不上不好意思——明亮的光線下，展遙身體的線條堅硬分明，可人軟得不像話，連汗水嘗起來都是甜的。

    知道至少兩個小時內(nèi)家里不會有其他人，可“這是在寧桐青的臥室里”這個認(rèn)知對于小別重逢的兩個人來說，讓任何的一點(diǎn)風(fēng)吹草動都即是刺激又是禁忌，一開始兩個人大概想得是解一解急病，一次就好，但并肩躺了沒幾分鐘，又情不自禁地纏在了一起。這一次，展遙終于有了聲音。

    偷歡一般的情事結(jié)束后，展遙本來想走，可穿好了衣服沒走出幾步，他又滿臉通紅地坐在了床沿上，問寧桐青能不能讓他坐一會兒再動身。寧桐青索性將鋪在床上的浴巾抽走，然后說：“就在這里睡吧。要是等他們回來你還沒醒，我來說?！?/br>
    展遙嚇了一跳：“……你要說什么？”

    他蹲下來，替展遙脫了鞋：“說你找我吃了個午飯，飯后等你們等困了，睡著了。”

    展遙的神色看起來有點(diǎn)為難，他搖頭：“還是回去……”

    寧桐青親了親他的頭發(fā)：“就這樣。不會有事的。我知道你現(xiàn)在不想說，我來處理?！?/br>
    說到這里他又想起另一件事來：“對了，你吃了午飯沒有？”

    展遙搖頭：“不餓?！?/br>
    寧桐青忽然也有點(diǎn)不好意思了，笑著掩飾了一下：“就這么決定了。我去找點(diǎn)東西給你吃?！?/br>
    “在床上吃？”

    “怎么？我家沒老鼠，不會因為你在我床上吃東西就半夜要咬我的腳趾頭的?！?/br>
    他轉(zhuǎn)身要去給展遙找吃的。這時展遙輕輕扯住了他：“……真的，不餓。要不你陪我躺一下?！?/br>
    寧桐青又一笑：“那真的要露餡了?！?/br>
    可等他找來零食再回到臥室，展遙居然已經(jīng)睡著了。

    窗簾還是沒拉上，寧桐青看了一會兒展遙的睡臉，把零食留在了床頭柜上，又替他拉上了窗簾。

    寧桐青麻利地消滅了一切“罪證”，洗完澡后還開了洗衣機(jī)，然后坐在客廳的沙發(fā)上，一邊看書，一邊等家人回來。他原以為自己怎么也比展遙能熬，可沒想到，耐不住客廳里暖氣太足，看了沒幾頁，居然也睡意上涌，睡著了。

    睡夢中他聽見有人進(jìn)門來，可就是睜不開眼睛，等再醒來時，身上已經(jīng)多出了一條毯子。

    客廳里沒開燈，寧桐青過了好一會兒才適應(yīng)房間里的光線。坐起來后他也不知道究竟是幾點(diǎn)了，但書房亮著燈。

    他赤著腳裹著毯子走去書房——

    寧遠(yuǎn)和展晨坐在棋盤的兩側(cè)，棋局已經(jīng)過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