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白襄和蠱幫的賊人在留巷的一處宅子里，這幾日都沒見動作?！憋L(fēng)卓回稟道，“目前尚不知道他們背后是不是有其他人，主子，我們要不要……”

    “蠱幫的許夢山還沒現(xiàn)身，先不要動。”劉昭懶懶地靠在書房的矮榻上，聞言連眼皮都沒有掀，“目前我們手里一點兒證據(jù)都沒有，若是止步于白襄，未免太可惜了?！?/br>
    風(fēng)卓遲疑了一下，低聲道，“洛大人那邊……還是不配合。小張大人已經(jīng)揪出了幾個他那一派的文官了，就直接吏部底下就挖出不少東西。可是洛大人卻說一概不知。”

    “仗著我還要靠他處理政務(wù)，老糊涂罷了?！眲⒄训溃百R大人背靠皇上，被洛嚴(yán)當(dāng)成了老對頭張丞相的影子，老爺子心里別扭著呢。不急，等小張大人辦好這樁事，他自然慢慢也想明白了。”

    風(fēng)卓應(yīng)聲，見劉昭抬起手，便近前把自家主子扶起來。中秋已過，京中風(fēng)寒露重，劉昭在家里卻只披了一件紺青的舊袍，風(fēng)卓伸手一扶，覺得他身上帶著熱氣，有些憂心道，“主子近日體熱，要不要叫太醫(yī)來配些藥膳調(diào)理？”

    “不至于，秋燥罷了。”劉昭在案前坐定，“陳世子留的茶還有嗎？”

    “剩下不到半兩，侍女收著呢?！?/br>
    “那就留著吧，懶得吃?！眲⒄逊_一本折子，細細看著，待風(fēng)卓將要退下時卻道，“風(fēng)衍不在，你跟著蠱幫要萬分小心，他們手段陰邪，不要著了道。陳國那邊多久沒遞消息出來了？”

    “世子回去之后，就只回來過一次消息，說是太子監(jiān)國，陳帝……已經(jīng)很久沒露面了?！?/br>
    “嗯。”劉昭并未抬頭，心神好像放在折子上，“縱虎歸山，也不知本王所為是對是錯?！?/br>
    “您之前不是說……就算殺了世子，也阻擋不了陳國的野心嗎。”風(fēng)卓回憶道，“畢竟世子與我們交好，總歸不是壞事?！?/br>
    “這等情分在兩國利益面前，不過是杯水車薪。”劉昭淡淡一笑，揉了揉額角，“風(fēng)卓，我當(dāng)時若是扣住陳松，至少能傷傷陳國的元氣……本王啊，有時候也是自欺欺人?！?/br>
    陳國地處大梁北境，深秋時節(jié)已是寒風(fēng)刺骨。

    收拾得干干凈凈的小院子里煮著熱氣騰騰的rou湯，鐘硯之掀開門后沉重的布簾，進到溫暖的室內(nèi)。

    “家里香料齊全，等rou燉好了，我讓人用湯配點青菜來吃。你住不慣陳國氣候，需要吃點去火降燥的東西?！辩姵幹扬L(fēng)衍扶起來，從袖子里取出一塊寫了字的布條，遞給他，“別費力了，你的消息遞不出去的。太子殿下沒有下令，我是不能放你走的?！?/br>
    風(fēng)衍撩了撩眼皮，報以無奈地一笑，“鐘先生饒了我吧，我藏的那根炭條都使完了，近日要是再遞不出消息，風(fēng)某可要開始寫血書了?！?/br>
    他坐起來，身上雖然穿戴齊整，卻有一根精鋼的鎖鏈扣在腳踝上，一直綿延到床下。

    “何苦跟我裝傻，你第一次送出的信被殿下攔了，后來不是破例又送出去了？你在信里提醒攝政王要小心陳國，我難道還為難你了不成？”鐘硯之剝開一枚蠟丸湊到他嘴邊，和和氣氣道，“吃下去，今天我要出門?！?/br>
    “這……”風(fēng)衍往后一避，訕訕地笑著，“鐘先生不必每次出門都帶上我吧，這藥吃了渾身無力，實在是叫人沒臉……不如我在家等你啊？”

    “怕你出事?！辩姵幹_他的下巴，把藥丸塞入他的口中，兩指壓著舌面，一直把藥頂入他的喉中，眼看著他吞了，才撤了手指，用茶水涮了涮，“你是梁國攝政王的心腹，我怕有人對你不利。”

    風(fēng)衍有苦難言，漸漸覺得那藥在腹中化了，身上的力氣一點點被泄去，只能勉強靠著鐘硯之的胳膊半坐著，苦笑道，“你們太子把這陳國收拾得如同鐵桶一般，連只蟲子都飛不出去，什么人能殺我?！?/br>
    “別套話了，我可不敢和你說?！辩姵幹面溩渔i了他的手腕，這才解開他腳上的鎖扣，摻著人往外走，“你再擔(dān)待兩天，等家里打掃干凈，我自會親自送你回去。”

    風(fēng)衍無可奈何，腳步虛浮地被扶上了車，鐘硯之甚至給他穿了一件石青的大氅，懷里揣了暖手爐，不知道的還以為他是主子，鐘硯之是侍從。

    馬車行至一間清靜的民宅，門口守了兩個人，見到鐘硯之都低頭行禮。鐘硯之周到地扶了風(fēng)衍下了車，二人并肩進了里頭。

    這宅子外面看著齊整，里面卻衰草叢生，沒什么人氣。正房的大門敞著，里頭沒點燈，黑黢黢地坐著個人。

    “也不曾短了你吃喝，怎么都不知道把屋子收拾收拾?！辩姵幹鏌o表情地站在門外，“昨夜來找你的人是誰？”

    那人頭發(fā)凌亂，身上的衣服也不知道幾日沒洗了，聞言抬起頭來，見鬼似的盯著鐘硯之，“你主子當(dāng)了皇帝了？終于要來殺我了？”

    鐘硯之很有耐心，又問了一次，“昨夜來找你的是誰？”

    “這是誰??？”風(fēng)衍擺弄著袖子里的暖爐，奇怪地問。這人邋遢不堪，卻能看出來身上的衣服皆是好料子，憔悴的面容隱約有些熟悉的影子。

    “我是誰……”那男人念叨了一遍，忽然咧著嘴笑了起來，惡狠狠地盯著風(fēng)衍，嘶聲道，“我是大陳的二皇子陳植！是賢妃連氏的兒子！父皇最喜歡的皇子——唔！”

    守門人沖進來捂住他的嘴，把他摁在地上，那人猶自掙扎，抬起眼睛怨毒地盯著他們。

    “連氏已經(jīng)沒有了，陳植也已經(jīng)死了，你只是住在這里的一個普通人?！辩姵幹届o地開口，再次問道，“守衛(wèi)說昨夜有人偷偷潛入你家，約么一炷香的時間才出來，那人是誰？找你來做什么呢？”

    趴在地上的人漸漸止住了掙扎，放棄似的坐起來，低垂著頭，“是皇叔的人……問我繼后是怎么死的……”他忽然恐懼地顫栗起來，“我什么也沒說！我說不知道！皇后是病死的，我告訴他皇后是病死的！硯之，你相信我，我什么也沒說！”

    “端王爺？哦，那也不奇怪了。你說的本來就是事實，這有什么好怕的?！辩姵幹c點頭，那兩個守衛(wèi)放開陳植，任憑他哆哆嗦嗦地跪在地上，“你放心，我知道你不會亂說的。現(xiàn)在朝中總有些人胡思亂想，但我知道你不會，你早就過了胡思亂想的年紀(jì)了?！?/br>
    鐘硯之?dāng)v著風(fēng)衍轉(zhuǎn)身，抬腳欲走，那人卻忽然冷笑一聲，仿佛剛剛怕得打顫的是別人一般，“你們太子日理萬機，有空上你嗎？”陳植好像忽然找到了什么賴以自信的源泉，嘎嘎地笑起來，充滿惡意地說，“旁邊那個是你找的新主人？走個路虛成這樣，他能喂飽你嗎？”

    風(fēng)衍緩緩轉(zhuǎn)過身來，長眉忍不住蹙緊了。

    鐘硯之根本連頭也沒回，一個眼神都欠奉，但是看見風(fēng)衍皺眉，卻有些新奇地停住了腳步。

    “硯之……硯之你是不是恨我？其實我不舍得把你怎么樣的，你看你身上既沒有烙印，也沒有穿環(huán)，你這樣漂亮，我是喜歡才討了你的?！标愔才榔饋?，追了兩步，直勾勾盯著鐘硯之，“我以前不懂事，不知道要怎么喜歡人，你恨我是應(yīng)當(dāng)?shù)模鋵嵨液芟矚g你的硯之，我心里是喜歡你的……我們有肌膚之親……”

    風(fēng)衍聽得快要吐出來，想踹他一腳卻沒有力氣，抓著手里的暖爐劈頭蓋臉地往陳植身上扔，砸得他跌坐在地，仍是期盼地望著鐘硯之不肯動。

    “我做什么要恨你，作踐我的又不是你一個，我哪有空去恨那么多人?！辩姵幹唤獾刈哌^去，把暖爐撿起來，擦拭了一下遞給風(fēng)衍，“這個很貴的，別摔壞了?！?/br>
    陳植寧肯鐘硯之打罵他，虐待他，唯獨懼怕這種漠然的眼神，仿佛他在鐘硯之身上從沒有留下哪怕一絲一毫的痕跡。他喃喃自語，“為什么啊，我不明白，為什么啊……”

    “我才覺得奇怪?！辩姵幹熘_步虛浮的風(fēng)衍，淡淡地說，“你拿幾倍藥量的yin毒給我灌下去，逼我跟不知道多少人整日整夜地交媾，我只是僥幸沒死罷了，你卻跟我說你喜歡我。肌膚之親有什么特殊嗎，只要你和我上過床，我就該對你產(chǎn)生什么特殊的感情？”

    兩個守衛(wèi)垂著頭不敢聽，退到門外。

    陳植呆呆楞楞，好像沒有聽明白，“對不起……硯之，我對不起你……”

    “跟道歉有什么關(guān)系？”鐘硯之從來吝于跟他多說，今天卻難得開了口，“你們虐待我，又不是因為和我有什么過節(jié)，只不過是為了羞辱殿下罷了。你確實是折磨我最多最狠的那個人，但是難道不是因為你嫉妒殿下嫡長子的身份嗎？”

    陳植傻了似的看著鐘硯之，忽然打了個寒噤，老鼠似的竄進了漆黑的屋子里。

    風(fēng)衍在一旁聽得說不出話，直到坐車回了鐘家，重新被扶到床上鎖起來，才勉強措辭道，“你……去見那個人也帶著我啊，我可是什么都聽見了……那個……”

    鐘硯之撲哧一聲笑了，靠著床邊的椅子掩唇笑了半晌，才端著茶飲了一口，“哎，風(fēng)衍，他說你虛，你那么生氣啊？”

    風(fēng)衍哽了哽，把眼睛從鐘硯之笑紅了的眼眶上移開，自暴自棄道，“你真是不忌諱，當(dāng)著我的面說那些舊事……那種畜生你們還留著干什么？”

    “有用啊，這不是就釣出一個不知道輕重的端王爺嗎?！辩姵幹?dāng)R了茶盞，忍俊不禁地看著風(fēng)衍，“有好些個人教我一些整治他的法子，什么找?guī)讉€花柳病的妓子折騰他啊，割了他的那根東西啊，還有人建議我上他的呢，不過我沒那個興趣。要是你想出口氣，想怎么擺布他，我可以考慮一下?！?/br>
    “這樣最好?！憋L(fēng)衍壓著心里的不忿，靠著床頭道，“他是個什么東西，也配被你親自對付?！?/br>
    “唔。那你有什么要求可以和我說，太子殿下明說了，絕不會傷你，到日子就放你回去，你就當(dāng)在我這住個客棧?！辩姵幹?dāng)[手叫人端了白天燉的rou和菜進來，讓人把矮桌端到床上給風(fēng)衍吃飯。

    風(fēng)衍服氣地拈起勺子，鐘硯之忌憚他的蠱術(shù)，并不與他同桌進食。這人謹慎得連個筷子都不給他，杯盤俱是木制。他咬了一口湯，確實鮮甜，只是他食不知味，咬了咬牙，試探道，“什么要求都可以？就算我想跟你上床都行？”

    鐘硯之表情不變，從容地起身，“不必那么在意，陳植比你虛多了，以前啊，有時候他剛進來我的身子，都還沒插就xiele呢?！?/br>
    風(fēng)衍的勺子在滋補的rou湯里打了個轉(zhuǎn)，幾乎脫了手。

    “你不用通過這種事來證明自己?！辩姵幹榈嘏呐乃募绨颍俺脽岢园?，別想些有的沒的?！?/br>