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十九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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八年后 襄州城外的西山上有一個幽秘之處,平時少有人來,今日卻有幾個舉止不凡的人止步在一個瀑布前。 為首一個錦衣公子撐起一把油紙傘,道:“鳴珂,沒想到這水簾之后竟別有洞天,造化真是鬼斧神工,若那溫泉果然不錯,大家在此洗浴一番也可解一下疲勞?!?/br> 跟在這貴公子身后的赫然便是溫鳴珂,他也撐了傘,笑道:“里面的湯泉的確不錯,正是地道的硫磺溫泉,很解乏的。而且這里并無旁人知道,簡直是世外桃源一般,又安靜又自在?!?/br> 那公子正要往瀑布里穿,旁邊一個青衣勁裝的精悍男子攔阻道:“主人,請讓屬下先進去探查一下,您再進去?!?/br> 那公子擺手道:“夜輝,溫公子對這里再熟不過,他說無人知曉,里面一定空無一人,你們守在我身邊一起進去也就是了。” 那個叫“夜輝”的男人應了聲“是”,四名侍衛(wèi)兩個略靠前,兩個殿后,簇擁著主人從瀑布前一躍而入,溫鳴珂緊傍在公子一旁也穿了進去。 六個人跳到瀑布后,前面果然豁然開朗,是一個極廣大的石洞,洞頂一道裂縫瀉進來的光線讓人能把洞中景物看個大概,見中央一個池塘水汽氤氳,果然是一眼溫泉。 幾個人眨眼之間便把洞中情況打量了個清楚,這時忽聽對面有人驚叫起來,然后是一個少年清亮嚴厲的聲音:“你們是什么人?” 貴公子展眼仔細一看,這才發(fā)現洞中居然早已有兩個人,其中一個是三十多歲的男人 ,顯然是剛浸過溫泉,身上只穿了一件白色的寬松浴袍,那神情就像一個受了驚的動物一樣,一臉瑟縮畏懼,癱坐在那里似乎已被嚇得沒力氣站起來了。 在他身前護著一個衣著齊整利落的十六七歲少年,那少年年紀雖小,卻一團精明銳利之色,略顯單薄的身體筆直地挺立在那男人前面,面對深山中突然出現的幾個陌生男人絲毫不顯懼色。 貴公子一瞥那軟倒在地上的男人,暗自搖搖頭,轉頭對溫鳴珂道:“你不是說這里別無外人知道嗎?怎么一下子冒出來兩個人?” 還不等溫鳴珂答話,溫泉池水中一翻騰,一個人影從水汽中躍了出來,他抓起岸上的長布巾草草圍在腰間,跳上岸沉聲喝道:“你們如何找到這里?” 溫鳴珂一見這人,立刻笑了,道:“石兄弟,原來是你帶著一家子來這里洗澡,我就說別人也不會出現在此處。秦公子,這位是我的好朋友,巡捕營的副巡檢官石琢,那坐著的是他哥哥阿升,那小子是他兒子石冶,這洞府便是他家發(fā)現的,因為相交莫逆,這才告訴了我。除了他們一家,就真的再無別人知道了。石兄弟,這位是秦公子,從京城來襄州游玩的,他人很豪爽的,大家認識一下吧。哈哈!” 秦公子上下打量了一下石琢,見這身手矯健的青年男子面孔深邃俊朗,俊美鮮明的五官仿佛是用大理石雕成的一樣,真是一個英武瀟灑的男兒。秦公子尤其注意到他赤裸的胸前掛著一顆黑色石頭,也不知是什么寶物。 秦公子將此事暗暗記在心里,拱手道:“我叫秦震,早就聽鳴珂講起石兄弟,今日一見果然一表人才?!?/br> 石琢拱手還禮,淡淡地說:“深山之中不意忽逢貴客,衣衫不整還請勿怪。哎呦阿升,我這身上濕淋淋的,待我擦干了再陪你,你就這么貼在我身上,小心把你的衣服弄濕了,那樣可是會生病的?!?/br> 秦震聽他開頭兩句話透著冷淡不悅,但接著對那緊靠過來的男人說話卻是又親又暖,簡直像在哄孩子一樣,不由得有些奇怪,便細瞧這兩人,見那阿升雖然聽了石琢的勸說,卻仍緊緊巴在他身上,驚慌地說:“阿琢,他們?yōu)槭裁磿竭@里來?還拿刀帶劍的,是要打架嗎?” 石琢這些也顧不得會弄濕他,忙摟住他,道:“他們是溫二公子的朋友啊,到這里來泡溫泉的,拿的幾把小刀是用來打兔子的,否則這么多人吃什么? 秦震身后一個娃娃臉的年輕侍衛(wèi)聽了他這幾句話,也顧不得主子在場,忍不住撲哧一聲樂了出來,看向對面二人的目光中滿是戲謔。 石琢看了他一眼,調轉話頭,道:“溫二公子也算是熟人,他的朋友自然也是好人。二公子,你們鉆山入瀑,不是為的這溫泉嗎?那池子里洗澡水正熱,不寬衣解帶進去泡泡?” 溫鳴珂暗自苦笑,石琢這人精明狡猾軟硬不吃,可自己身邊這位天煞星也萬萬得罪不得,若是惹惱了他,只怕會有大麻煩。 卻見秦震微微一笑,道:“走了這一路,身上實在乏得很了,正想下去泡泡。鳴珂,你也一起泡一下吧。” 旁邊一個侍衛(wèi)勸阻道:“主子,這水已有人泡過了。” 秦震瞟了那池子一眼,道:“無妨,池水是活的。況且從前這里是石兄弟一家人專屬的,如今倒是我們占了便宜?!?/br> 石琢聽他說得客氣,便也客套了兩句,由得他們解衣自泡溫泉。四名侍衛(wèi)則背轉了身子站在池子四周守衛(wèi)。 秦震和溫鳴珂赤著身子浸在熱水中,溫泉水疏通活絡了四肢百骸,令人覺得分外享受。尤其是秦震,各處奢華知名的湯泉他不知泡過多少,卻覺得都不如這里有趣味。 他仰天看看洞頂的裂縫,道:“真是天造地設的一個去處,又透氣又透光,若是上面飄雨飄雪,這溫泉池中只怕也淋得到,更有一番意境了。石家人可真會享受。不過鳴珂,那石琢對你可不是很熱絡啊,你們兩個果然很要好嗎?” 溫鳴珂暗想自己把他這個安樂窩逍遙洞告訴了別人,他會高興才怪,口中卻道:“石兄弟這人向來君子之交淡如水,但心卻是最好的,你看他對阿升多好!” 秦震向岸上一看,見石琢已經穿好衣服,把阿升也打理整齊,正抱著他輕聲安慰。阿升不住回頭向池子里看,顯然是不放心自己這一行人,生怕是壞人。 石琢輕聲笑著不斷哄勸著他,秦震豎起耳朵提起內力仔細一聽,過了一會兒便臉上發(fā)紅,實在聽不下去了,這不是在哄小孩嗎? 兩人泡了小半個時辰,便解了疲乏。 他們正要起身,忽然聞到岸上傳來一股濃香的rou味,溫鳴珂提鼻子一聞,道:“定是石琢在煮飯,這rou味似乎不是豬rou。” 秦震細嗅了一下,道:“當是野物之rou,若非鹿rou,便是獐子。” 溫鳴珂欽佩地看了他一眼,道:“阿琢燒菜的手藝乃是一絕,有他在,今兒的中飯便不用在這荒山野嶺草草將就了?!?/br> 秦震展顏一笑,兩人雙雙躍上岸來,擦干身體穿上衣服便走了過來。 溫鳴珂老遠地便高聲道:“阿琢,你煮了什么,這么香?” 石琢道:“煨的一罐鹿rou。這里不怕費火,從早上煮到現在,滋味都出來了?!?/br> 他抬頭看了一眼正在吞饞涎的溫鳴珂,又看看秦震這幾名飯量正在如狼似虎年紀的青壯男子,立刻口風一轉,道:“不過可不夠太多人吃的。” 石冶在一旁加了一句:“頂多三四個人就吃完了?!?/br> 溫鳴珂看了看石冶,心中真有點感激涕零的感覺,這三四個人是把自己包含進去了嗎? 秦震絲毫不以為忤,咯咯笑道:“阿琢,我們早料到會這樣,你也猜到我們的刀劍都是用來打兔子的,路上早已特意打了幾樣野味,你幫我們拾掇一下可好?否則到時你這做主人的只顧讓著客人,大家都吃不飽了。” 石琢暗中咬牙,這簡直是老虎從狼口中奪食,但此時卻也沒辦法,只得接過夜輝遞過來的山雞野兔,到洞外瀑布邊剝洗干凈,回到洞中把那幾只野物都切成塊,然后打開自己帶來的竹籃。 秦震往籃子里一看,見里面是幾個瓶瓶罐罐,還有許多紙包,不禁好奇地問:“阿琢,這都是什么?” 石琢道:“油鹽醬醋、姜芥蔥蒜、花椒酸角、咸草孜然、茴香蒔蘿、砂仁白芷……” 秦震聽他像背書一樣流水般念了出來,連忙攔下來,道:“夠了夠了,可別再念了,倒比行轅廚房準備得還全。沒想到石兄弟如此講究飲食。這些東西平日都放在這里嗎?” 石琢輕輕撇了撇嘴,道:“洞中如此潮濕,怎能放在里頭?自然是每次都要帶來帶去的。小虎,你把那幾塊石板石槽拿下來?!?/br> 石冶答應一聲,跑到上面去了。 秦震聽到身后有聲音,頭也不回地說:“九練,你咋什么舌?” 那個娃娃臉的年輕人道:“小人在想,咱們今后出門也該講究點才好。” 石琢沒有說話,選了幾樣調料調成味汁,將rou塊拌勻了。 這時石冶用草繩拎了幾塊石板下來,一名侍衛(wèi)顯然是不好意思讓別人如此勞碌,便伸手要接過石板,口中還說“讓我來吧。” 他手快得很,石冶剛說了聲“不要”,對方的手指已經搭在石板上,只聽“刺啦”一聲,那人像碰著炭火一樣連忙收手,指頭上卻已經一片通紅。 石冶跺著腳道:“這石板在上面沸水泉中浸了大半天,連石心里都是熱的,你要把自己的rou烤來吃嗎?” 秦震見他傷了,便問:“紫庭,手上如何?” 那男人低頭道:“主子,不妨事,只是起了個水泡,挑開就好了?!?/br> 石琢用布巾包著手,把石板解開,將rou塊放在上面煎著,對石冶道:“快把藥箱拿來,給他治治那手?!?/br> 石冶扁著嘴拿過一個小藤箱,箱蓋一打開,眾人可真開了眼,見里面高矮粗細各式小巧瓷瓶不下二三十只,彼此之間都用棉布隔著,除此以外刀剪針石棉花紗布一應俱全。 九練輕呼道:“我的娘哎,趕上太醫(yī)院的藥箱了!”“ 石冶抓過紫庭的手,一邊用銀針給他挑水泡,一邊斜挑著眼睛,道:“太醫(yī)院的藥箱你又見過?” 九練嘻嘻一笑,瞄見秦震臉上沒有責怪之色,便引逗石冶說話:“雖沒見過,但料想你的比他也不差。出來這里備些調味料也罷了,怎么帶了這么齊全一個藥箱?” 石冶眼珠一轉,道:“你不曉得,在野外若是遇上個折手斷腳的,給他醫(yī)治了,便要加倍收錢?!?/br> 九練一愣,倒惹得秦震在一旁失笑,眼睛向阿升身上一掃。 石琢將山雞野兔在石板上煎得半熟了,找出另一只大陶罐,將野味都放了進去,添了些湯,封好了拿到上面煮了一會兒,便作成了。 飯菜擺好了,眾人共坐用飯,關系便融洽了許多。 秦震雖一派貴公子風度,但卻并不驕貴凌人,而是風雅和煦,卻又透著精明風趣,竟與石琢很談得來。他冷眼看著石琢給阿升喂湯喂飯,哄著那傻男人吃。 阿升甚是挑嘴,又對著一群陌生人,畏畏縮縮便不太想吃。石琢當下自然盡揀好的與他,那道雞兔同罐是草草做成的,味道自然差了些,石琢就專讓他吃鹿rou喝魚湯,就這樣他還一個勁兒搖頭不肯吃,非要石琢摟住他,不斷說著好話,才肯再吃幾口。 秦震見他到后來明顯是恃寵撒嬌,還不時地瞪自己,心中暗暗打定主意,今后自己的孩子若敢如此,一定大巴掌往他屁股上掃去。自己雖然身份尊崇,自小到大也沒受人如此真心寵愛呵護。 吃飽喝足收拾了家伙下山后,石琢只當秦震等人會跟著溫鳴珂去知府衙門,哪知他們卻一直跟在自己身后。 石琢轉過身去齜牙一笑,問:“溫公子,你不為秦公子找個睡覺的地方嗎?” 秦震一聽就樂了,道:“阿琢,你不用費心了,天色已晚,再要你幫我們找客棧,實在是耽誤工夫,不如就住你家里吧。阿琢兄弟為人精細善良,定不會虧待了我們?!?/br> 石琢看了看怡然自得的秦震,又看了看一臉順水推舟的唯一熟人溫鳴珂,真想問問他,“你這是故意的嗎?” 石琢知道秦震來頭不小,只好硬著頭皮把這幾尊大佛帶回家里。 一行人來到石家大門口,這時兩匹馬遙遙馳來,馬上之人乃是石錚余溪。 溫鳴珂一看石家的真正當家人回來了,忙湊上去殷勤問候,滿臉笑意地說:“石老伯余老伯,二老回來了!我有幾位朋友老遠地從秦京來襄州游玩,想在您府上借住幾天,老伯您一向喜歡和年輕人在一起,這一下家里可熱鬧了,是不是?您一定愿意的了!” 石錚下馬打量了一下秦震等人,微微一笑,道:“的確熱鬧。溫公子的面子,自然要好好招待。” 秦震見他的馬頸上掛著一只鷹,再一看石錚背后的朱漆硬弓,贊嘆道:“老先生好身手,居然能獵得鷹下來,這弓只怕是鐵胎狼筋的,凡人使它不動?!?/br> 石錚微微一怔,轉瞬回復淡然,嘿嘿哂笑兩聲,道:“十載江湖人已老,誰記彎弓射大雕。阿琢,把這鷹拿進去拔毛燉了,今兒沒捉到狐貍,拿這個替了也是好的?!?/br> 阿升在一旁看到了,覺得這東西面相不善,便扯著石琢的衣角,悄悄問:“阿琢,這是什么?長得兇巴巴的,rou一定很粗,我不要吃!” 余溪聽到了,呵呵笑道:“誰家的雞窩沒關嚴,長毛母雞飛到天上去了,好不容易射它下來,怎的可以不吃?放心好了,阿琢定然把它燉得香香的?!?/br> 這時燕容打開大門,見了門外這一群人也是一愣,石錚把事情向她約略說了,一行人進入院中。 溫鳴珂見事已妥當,便告辭離去了。 秦震按禮節(jié)與石錚余溪閑話了一陣,便到石家給他安排的客房休息。 客房中,秦震喚過一個頗有些書卷氣的侍衛(wèi),低聲問:“白光,鷹rou和狐貍rou是用來做什么的?” 那侍衛(wèi)思索一下,道:“曾聽一個游方郎中說,這兩樣東西可治精神錯亂?!?/br> 秦震臉上有些發(fā)僵。 石冶把阿升送進房中,關上房門,低聲告誡道:“伯伯,那幾個人看著不是正經路上來的,你可莫去招惹他們?!?/br> 阿升咬著牙氣苦地說:“我就知道那個秦什么的不正經,他總是看阿琢,定然是想把阿琢勾引了去。” 石冶垂下頭默然片刻,道:“伯伯,剛才的話只當我沒說過?!?/br> 然后就出去干活。 九練踅到后面,見石冶正在拔鷹毛,便笑嘻嘻地坐在他身邊,問道:“小虎,你今年幾歲了?” 石冶看了他一眼,道:“十六?!?/br> “那么你爹爹幾歲了?” 石冶白了他一眼,道:“問人家長輩有說幾歲的嗎?” 九練連忙端正了神色,換了個說辭:“聽你爹爹和你伯伯說話聽多了,不知不覺就學了去。咱們重新來過。請問令尊大人高壽?” 石冶撇了嘴,懶洋洋地說:“他老人家今年貴庚二十六了。” 九練點頭道:“十歲生子,真是厲害?!?/br> 石冶板起臉,臉色都有點發(fā)白了。 九練心中偷笑,又問:“阿升是你親伯伯嗎?” 石冶干巴巴僵硬地說:“是??!” 九練不屈不撓地繼續(xù)追問:“可是他和你祖父母還有你爹爹都長得不像唉!” 石冶抖擻斗志回了一句:“他長得像我舅公公!” 九練一臉恍然,道:“原來如此?!?/br> 九練安靜了片刻,又問道:“你伯伯膽子這么小,是被什么東西嚇成這樣?” 石冶心道這個問題連我都納悶了這么多年,又怎么來回答你? 但他一向要強,絕不愿顯露出自己不知道,便壓低了聲音故意神秘兮兮地說:“多年以前一個月黑風高的夜晚,梅花哪堪漫天雪,點點墜紅似啼鵑,阿升伯伯半夜溜到外面去玩雪,結果著了涼病倒了,發(fā)了一場高燒,最后就成這個樣子。所以照顧小孩子一定要精心??!” 九練豎起耳朵聽著,沒想到卻聽到這么一個答案,不由得有些張口結舌,他還以為會有什么驚悚的故事呢。 他定定地看了石冶一會兒,終于明白過來,這個外表倔強、似乎意氣用事的小鬼也是個小狐貍。 晚飯十分豐盛:一大盆號稱是“雞湯”,幾樣野味,一盤蒸鮮魚,還有一小盆湯羹。 秦震見這羹做得別致,舀了一勺嘗了,果然鮮美無比,便笑著問:“這是什么湯?怎么這樣鮮?倒像是世上所有的鮮味都跑到里頭去了一樣?!?/br> 石琢道:“從前有一次阿升病了,沒有胃口吃飯,我便把幾樣鮮物匯在一起做羹,乃是用的蕈子、莼菜、蟹黃、魚肋,取了個名字叫做‘四美羹’,全家人都很喜歡。今兒有客人來,便再做一次。” 秦震點頭嘆道:“‘四美羹’,倒是很用心??!” 秦震幾個人添飯夾菜,都很有默契地回避了那盆鷹rou湯,石家人倒都吃了些,阿升吃了兩塊鷹rou又喝了些羹湯,拉著石琢的袖子,道:“阿琢,我要吃魚?!?/br> 石琢臉上一片溫柔笑意,道:“好啊,我給你剔魚刺?!?/br> 阿升看著他夾了一塊魚腹rou,小心地剔去長長的魚刺,又把下端小魚鰭連著的一些骨刺也剔除了,這才配了些湯汁讓自己吃。 阿升把鮮美的魚rou吃進肚里,不由得有些遺憾地說:“如果魚身上沒有刺該多好!” 余溪忍不住笑道:“原來阿升也有些妙才。從前有個才子曾經說,人世有三恨,一恨魚多刺,二恨名園易滅,三恨未完,你倒是和他一樣才思雅致灑脫。”(各位,名園易滅者,蓋圓明園也。平生大恨,奇恥大辱?。?/br> 桌上其他人都不由得失笑。 石琢見阿升有些發(fā)窘,便笑著說:“世上憾事多著哩,我倒是不高興蟹黃太少,蝦有蝦線?!?/br> 秦震含笑道:“的確是一部奇書,只可惜著書人寫到第八十回便淚盡而逝,奇書不能窺其全貌,真是遺憾。” 石錚淡淡一笑,道:“白骨如山忘姓氏,無非公子與紅妝?!?/br> 秦震一陣默然。 阿升覺得周圍氣氛有些沉悶,便拉著石琢的手,悄悄問:“阿琢,爹爹方才說的是什么?” 石琢溫柔地一笑,道:“爹說,戲臺上那些才子佳人的故事沒什么看頭兒,要你下次再去吃喜酒時別只顧著看戲,早早來家歇著。” 阿升心虛地“哦”了一聲,可是沒辦法,誰讓自己就是喜歡臺上那些穿得花花綠綠的人哼哼呀呀? 秦震看著這一對活寶,不由得莞爾一笑,心想家里有阿升這么一個人,只怕什么感慨情懷都顯得像兒戲一樣。 飯后,秦震在院子里走動消食,見墻角有一個大瓦盆,他掀起上面的罩的竹筐一看,見里面是一只海碗大的烏龜,背甲上還長著綠毛。 秦震道:“這毛長了四五寸長,看來養(yǎng)的時候不短了?!?/br> 正巧石冶走過來,秦震便叫住他,問:“小虎,你家這綠毛龜養(yǎng)了多久了?” 石冶道:“差不多快十年了吧?!?/br> “居然這么久!是養(yǎng)益它的藥性用來吃的嗎?十年的綠毛龜,藥效可大著呢!” 石冶笑道;“公子您可別提‘吃’這個字,這是當年阿升伯伯過生日時,我爹買給他的,說是要借它的靈氣給伯伯增壽呢,若是放到開水鍋里燉了還得了?這些年我一直小魚小蝦喂這龜,就像伺候祖宗一樣。” 秦震點頭道:“不想這等人家也有養(yǎng)命龜。” 秦震回到房中休息了一會兒,忽聽隔壁傳來一陣細細的笛聲,調子纏綿纖巧,宛如十六七歲的江南女子般情韻細膩。 秦震推開窗,今夜恰逢滿月,明晃晃的月亮地中,花木水缸都看得清楚,再配上那柔婉的笛聲,竟使這尋常院落有一種不輸于華麗府邸的旖旎。 秦震緩步走到院中,仰頭看著高空中那輪又大又圓的月亮,側轉頭便看到石琢房間窗子上映出一個青年男子吹笛的身影,那笛子細得就像人的小指一樣,估計是最細的小水竹做的,難怪調子細成那樣。 秦震自言自語:“能把笛子吹出簫的味道,也算厲害了。” 石琢吹了一陣,便放下手臂,笑道:“阿升好哥哥,你又和我鬧什么別扭?今兒一天玩的不開心嗎?從午間一直給我為難到晚上,直到現在還繃著臉,像是誰欺負了你一樣。” 阿升氣脈不足,聲音便很低,秦震豎起耳朵運功細聽,終于聽清了。 “那個花花公子怎么總盯著你看?是不是想和你要好?還巴巴地跟到家里來,想要日久生情嗎?你怎的也不趕他走,是不是看他長得好看?” 秦震朱唇上揚,無聲地笑了出來。 石琢的身影從窗邊消失,想是到床上去了。 秦震繼續(xù)聽著,只聽石琢壓低聲音,調子里滿含好笑地正在哄勸:“亂想什么?秦公子不過是好交朋友,新認識了人,聊得比較熱絡而已,你當世人都像我們兩個這樣么?你可不知,那秦公子少說有十七八個老婆,每房過一夜,都得輪上半個月。那些女子都靈巧得很,春天在簪子上抹了花粉招引蝴蝶,大冬天都能剪了絹花,把院子里妝點得陽春三月一樣,平時還訓練了大尾巴鸚鵡來回傳話,秦公子迷得不得了,哪有心思看又粗又硬的男人?你今兒泡溫泉,身上熱得很嗎?既然有精神想這么多,不如晚些睡吧?!?/br> 不多時,房中便傳來男人恣意的調笑聲和病漢軟弱的呻吟哀求。 房中折騰了好一會兒,石琢這才拿了一個盆出來,顯然是要到廚下取熱水。 他一見負著手立在院中的秦震,微微一愣,轉而笑道:“秦公子,這么晚了還不睡?。 ?/br> 秦震仰起頭幽幽地說:“我想看一看剪彩成春,招蜂引蝶?!?/br> 石琢稍稍窘了一下,馬上便毫無愧意地說:“我那哥哥在家里被哄慣了,好小心眼兒,我若不說得熱鬧點兒,他哪能這么快就放過我?別介意啊!” 然后便快步到后邊去了。 秦震僵立在那兒,暗想在這里想要看到別人誠惶誠恐地向自己解釋告罪,恐怕是不可能了。 第二天早上吃過早飯,秦震便讓夜輝拿出兩錠白金交給石琢,道:“我們主仆幾人在這里多有打攪,今后還要多借住幾日,這一點銀兩權充作米糧之資,還請收下。” 石琢半句也沒有推辭,接過銀子在手中拋了拋,銀錠一先一后落到掌中,碰得叮當響,笑道:“實在是‘皇帝不差餓兵’,巧婦難為無米之炊。既然秦公子給出這個價碼,今兒晚上咱們就做佛跳墻來吃?!?/br> 趁石琢回房更換差官服的空檔兒,九練湊到秦震耳朵邊小聲說:“幸虧主子給了錢,否則今天晚上只怕要吃燉白菜了?!?/br> 秦震微微一笑。 石琢換好衣服準備出門,秦震道:“我也要在城里逛逛,我們一起出去吧。” 兩人一起來到街上,秦震似乎真的漫無目的,便跟著石琢往巡捕營方向走。兩人有一句沒一句地聊著。 這時前邊來了一頂小轎,兩方交匯之時,轎簾一挑,一個二十七八歲的年輕俊俏女子的臉龐露了出來,她沖著石琢咯咯嬌笑道:“石巡檢,你那腰帶舊了,可要jiejie幫你繡一條?你想繡鳳穿牡丹還是翠竹青松,jiejie都繡得?!?/br> 石琢嘻嘻笑道:“香云jiejie一雙金手,哪一件繡品不值十幾兩銀子?若真心對我好,就繡兩只公貓打架!” 香云啐了一口,罵道:“邪性了你!敢消遣老娘!” 然后放下轎簾,催著轎夫道:“快走!” 石琢嘿嘿一笑,快步往巡捕營走去。 夜輝看到這一幕,不由得沉下了臉,低聲道:“看來也不是個老實的?!?/br> 九練見他一副憤憤的樣子,覺得有些好笑,道:“大哥還是老脾氣,看不得人三心二意?!?/br>