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不是深淵，你是深淵里唯一的一束光。

    偌大的電影院空無一人，寂靜得仿佛時間就此停止。

    祁湛和傅展?jié)梢黄鹱谟皬d后排的座椅上，戴著觀影墨鏡，安靜地等待電影導(dǎo)入，兩人誰也沒有說話。

    “你帶我來就是為了看電影?”祁湛抬手推了下鼻梁上的墨鏡，側(cè)頭看向旁邊的傅展?jié)?，“我沒閑工夫跟你耗下去?！?/br>
    見傅展?jié)赡蛔髀暤囟ǘㄖ币曋胺接捌粒矝]看他，祁湛有些煩躁道：“你到底想干什么?！?/br>
    這時，屏幕突然閃爍了一下，黑暗中亮起了光，一個男人低啞的聲音從音頻處傳來。

    祁湛對這個男人聲音太敏感了，哪怕有播放軟件的處理，只是剛發(fā)出一點他就知道是傅展?jié)傻穆曇簟?/br>
    〔祁湛，我不知道我離開你百年期間，你是否會選擇把我忘得干干凈凈，或者當(dāng)你身邊有了更合你心意的男人，你是否會把對我的那一點點居高臨下的喜愛都收回了……我好難受啊，祁湛?！?/br>
    ……

    〔祁湛，你是深淵里養(yǎng)尊處優(yōu)的冥府之主嫡長子，天生高高在上，尊貴雍容，無數(shù)人窺伺愛慕你絕艷姿容，當(dāng)所有人知道那無人敢靠近的身邊出現(xiàn)了一個男人，而且只是一個冥府最低等獵魔與人類廝混而生的孩子時，無數(shù)人嫉妒絕望，瘋狂想要將我焚燒，化為灰燼。〕

    ……

    〔無數(shù)人說我是被審判長的深淵尖塔圈養(yǎng)的玩物，不知廉恥勾引迷惑了偉大人物，讓深淵的真理蒙受侮辱，奇跡踏入毀滅，他們無休止戳著我的脊梁骨?！?/br>
    〔我跟你說沒人看得起我，你不相信，你說我心思太敏感脆弱，呵，你最終妥協(xié)變更了我的身份，讓我成了深淵尊貴的執(zhí)行官的養(yǎng)子，成了傅展?jié)?，可誰不知道我身體里仍然流著下賤的污血，誰不知道真正尊貴的，還算配得上你的，只有真正的執(zhí)行官之子傅展煜罷了?！?/br>
    〔祁湛，我偉大的深淵審判長大人，你知道嗎。〕

    〔哦，您肯定不知道的?！?/br>
    〔可所有深淵公民都知道！深淵是個怪物，孕育出來的自然是無數(shù)個怪物！深淵混亂又惡毒、殘酷又血腥，惡心得令人作嘔！〕

    〔最可笑的是，在你面前的深淵永遠(yuǎn)都是光明，明明深淵看起來就是個罪惡領(lǐng)域，只是因為你喜歡光明，喜歡與深淵的真實相背離的一切，所以陰暗面因為你都藏起來了，深淵的罪惡藏起來了，公民的罪惡也都藏起來了?！?/br>
    〔在審判長你的面前，深淵就是光明??！所有的公民都愿意做你的狗！是你的狗！所有人匍匐在你的腳下！不知廉恥！拋卻尊嚴(yán)！我們?yōu)榱四隳且稽c點垂憐爭得頭破血流啊你知道嗎哈哈哈……你永遠(yuǎn)也不會知道！〕

    電影的畫面翻滾著，那笑聲越來越沙啞撕裂。

    半晌，瘋狂又陰郁的聲音又緩緩述說，屏幕上一幕又一幕深淵里眾人議論紛紛，私底下窺伺愛慕祁湛的混亂，憎恨辱沒傅展?jié)傻膱鼍俺霈F(xiàn)，無數(shù)深淵里無法言語的瘋狂晦暗原原本本展現(xiàn)了出來。

    那呼之欲出的痛苦與階級地位的距離也狠狠抨擊在祁湛的心上，祁湛整個人都完全怔愣了。

    這些都是他從來沒有看見過的場景。

    在祁湛漫長記憶里，或者說在他能看到的視線里，深淵幾乎每個公民都是善良守序的。

    無數(shù)人愛戴他，遵守頒布的政策規(guī)則，有混亂出現(xiàn)也都是由偷渡者引起，他從來沒有想過他的領(lǐng)域內(nèi)出現(xiàn)這么多可怖罪惡，還都是在公民身上發(fā)生，也從來沒想過他曾經(jīng)的愛人在黑暗里被深深欺辱，委曲求全。

    ……

    〔對于我，你從來不知曉背地里的陰暗污穢以及惡心至極的凌辱，無人在你面前提起，私底下遮得嚴(yán)嚴(yán)實實，卻不代表不會發(fā)生的?！?/br>
    〔我太累了，祁湛，我真的太累了，不可企及的距離，所有人的辱罵責(zé)難，永遠(yuǎn)不會有人把我們放在對等的位置?！?/br>
    〔我想堂堂正正和你在一起?！?/br>
    〔所以，我決定實施一個計劃?！?/br>
    〔——毀掉深淵的計劃。〕

    〔我親愛的審判長，當(dāng)深淵只留下我們兩個人，我想我將會有今后無數(shù)的時間去守在你的身邊，沒有人再來阻擋，我們會真正在一起，永永遠(yuǎn)遠(yuǎn)的在一起?！?/br>
    〔哈哈哈哈哈哈哈哈……〕

    扭曲又陰狠的聲音，仿佛從無數(shù)罪惡堆砌里爬出來的惡鬼，繚繞在寂靜的影廳。

    ……

    祁湛瞳孔劇烈收縮，手不自覺顫，連帶著身體都不可置信地撞上椅背。

    他張了張嘴，臉色煞白。

    “荒唐！”

    祁湛狠狠咒罵了聲，手猛地揪住傅展?jié)傻囊骂I(lǐng)，猩紅眼眸猙獰著殘忍的瘋狂，“你對深淵做了什么！”

    “想知道嗎，”傅展?jié)晌⑿χ?，被狠狠掐住了脖頸也沒有絲毫慌張，他溫柔的笑，“標(biāo)記我，祁湛，只有標(biāo)記我，讓我成為你最緊密的人，我就告訴你?！?/br>
    “你——！”

    “聽說我不在的這百年時光里，你標(biāo)記了傅展煜，那切斷吧，切斷你們伴侶的聯(lián)系，然后你標(biāo)記我好不好?！?/br>
    傅展?jié)杀ё∑钫浚瑴厝岬夭淞瞬渌牟鳖i，低聲呢喃著，充滿迷戀陰郁的語氣。

    “阿湛，標(biāo)記我，我會告訴你的?！?/br>
    祁湛沉默不語，最終他仰起下頜，掐著男人脖頸往自己嘴邊帶，尖銳慘白的獠牙狠狠沒入了肌理，越來越深陷，血液順著男人脖頸的線條向下緩緩流動，慢慢浸濕了襯衫。

    青筋暴起，眼眸猩紅，汗珠密密麻麻浮現(xiàn)在了男人額頭上，被標(biāo)記疼痛到撕裂蜷縮，卻男人不由笑了，心滿意足又帶著極致的狂熱。

    在祁湛松開禁錮的一瞬，男人伸手過去，一把握住了祁湛的腰。

    感覺到祁湛用力掙扎，男人臉色是自己都沒察覺到的陰鷙，他握著祁湛的力道又加大了幾分，扣著人的后脖頸吻了上去。

    男人的吻熱烈又瘋狂，用在祁湛身上的力道越來越大，像是不知滿足的狗，在祁湛緊閉的嘴唇上舔弄，舌頭迫切想要鉆進(jìn)去。

    傅展?jié)珊斫Y(jié)下壓不自覺吞咽，他近乎狂躁地趁著祁湛片刻的疏忽，猛地輾開他的唇，舌頭貼著他口腔的嫩rou擠了進(jìn)去。

    嘴里擠進(jìn)異物的不適讓祁湛皺起眉，男人的舌頭還大力地往喉嚨里頂，難受得祁湛下意識想張嘴嗚咽，卻被頂?shù)寐曇糁щx破碎，口水還順著嘴巴往下落。

    熾燙的呼吸打在彼此臉上，水漬吮吸的聲音回蕩在整個寂靜昏暗的影廳。

    男人專心專意地閉著眼，臉上浮現(xiàn)出癡迷又絕望的神情，臂膀的肌rou緊緊繃著，壓迫祁湛，不管不顧。

    他動作兇狠得要命，不斷掠奪祁湛嘴里的空氣，祁湛整個人都被吻得暈乎痛苦，呼吸越來越困難。

    當(dāng)瀕臨窒息的感覺涌向他，祁湛用盡全身力氣拽著男人的頭發(fā)往后扯。

    兩人終于分開了，男人的舌頭被迫撤離了柔軟的溫床。

    祁湛整個嘴唇都被吻得艷麗紅腫，連帶著嘴角周圍都泛起了紅，他狠狠抹了下嘴唇，眼眸猩獰一片，越發(fā)暗沉的血色昭示著祁湛的煩躁，“你到底對深淵做了什么。”

    “毀滅，”男人把下頜抵上祁湛的頸側(cè)，他像是想起什么似的，臉上表情像是在哭又像是在笑，翹起的嘴角越發(fā)可怖，“是徹底的毀滅。”

    他貼著祁湛的耳廓低語：“阿湛，深淵完了?！?/br>
    祁湛身體猛地一頓，過了很久，他突然毫不留情地推開傅展?jié)?，想要往外跑，卻被傅展?jié)梢话炎プ×耸滞螅澳闳ツ?！?/br>
    祁湛用力掙脫束縛，轉(zhuǎn)頭看向傅展?jié)桑缓髮Ω嫡節(jié)尚α讼?，這一回的笑不是任何偽裝出來的模樣，而是一種更接近他內(nèi)心，沒有任何意味的笑，“你不知道?！?/br>
    “傅展?jié)?，你根本不知道深淵是什么。”

    傅展?jié)煽粗钫侩x開的背影，追趕的腳步頓了頓，最終還是沒有向前。

    他會回來的，看到深淵只留下一片廢墟祁湛會回來找他的，畢竟只剩下他們兩個是同類了。

    然后祁湛會和他在一起，永永遠(yuǎn)遠(yuǎn)在一起。

    在此之前，他得處理掉人間這些沾染了祁湛的男人。

    —

    傅展?jié)蓙淼教貞?zhàn)隊1隊的住所，他剛出現(xiàn)就被那五個男人包圍了，他們舉著槍對準(zhǔn)他。

    “你是誰！”易滄澤皺著眉警告著眼前的這個突然出現(xiàn)的俊美男人，“怎么找到這里來的?”

    傅展?jié)煞路饹]聽到似的一步步邁開腳步，漫不經(jīng)心向他們靠近。

    既然警告了陌生人，陌生人還不聽，柏斯霆就毫不猶豫開槍射擊了，可金屬子彈卻直接穿透男人的軀體直直釘在了墻面上。

    男人身體完全沒有彈痕，如水的質(zhì)地一樣不可思議。

    “不要白費力氣，”傅展?jié)蓪λ麄冃α艘幌?，一身西裝革履，滿是端方雅致的風(fēng)度，“我不是人類?！?/br>
    “介紹一下，我是祁湛的愛人。”

    幾個男人不可置信，不知是對于這個男人自稱不是人類還是對他是祁湛愛人這件事，但他們臉上是帶著些許否定，已然不相信他的話。

    倒是易滄澤神情有些恍惚，他道：“不可能，我見過隊長的愛人，不是你?！?/br>
    “哦，你見過傅展煜啊，”男人點頭笑了聲，低啞的聲音透出點玩味，“他是我的替代品?！?/br>
    “當(dāng)然，你們也是?！?/br>
    “不可能！”柏斯霆心里冒火，火燎火燎地沖動直往頭頂沖，他猛地上去攥住了男人的衣領(lǐng)，一拳狠狠揮過去，卻被傅展?jié)烧菩牡肿×巳^，反手一扭，但柏斯霆反應(yīng)快速地?fù)舸驋昝?，兩人拉開了距離。

    “我聽出來了，你不一樣，”傅展?jié)瑟M長的眼不自覺瞇起，對待人類的漫不經(jīng)心都下意識消散了點，有股郁氣厭惡充斥在他眼眸，“聲音跟我好像啊，他看上了你這點嗎?！?/br>
    他從上到下仔仔細(xì)細(xì)打量了一遍這五個特戰(zhàn)隊的男人，高高在上的姿態(tài)，眼神的意味讓人倍感侮辱，像是打量一堆明碼標(biāo)價的商品，“還有你，生氣的樣子就更像了?！?/br>
    易滄澤不由一愣，回過神來突然真的在這個男人臉上看出了與他的相似。

    不，是他真的與這個男人相似。

    是真的，他們是相似的。

    甚至……

    在祁湛心中，他們都是這個男人的替代品。

    這一認(rèn)知讓男人的心像是被密密麻麻的針扎進(jìn)去了，不留空隙，疼得呼吸都紊亂粗重，舌尖甚至像是嘗到了一種濃郁得他們想要俯身嘔吐的苦澀。

    他們強(qiáng)忍著惡心想要說什么，卻只定定看到傅展?jié)?，每個人大大小小似乎都能在這個男人身上找到他們所代替的東西。

    替代品，還是零零散散的替代品。

    破爛不堪的替代品之一。

    看到他們這副狼狽樣子，傅展?jié)刹挥捎鋹偟匦Τ雎?，痛苦絕望了啊。

    就在他想做出最后一步，徹底消滅替代品時，某個感知被猛地切斷。

    接著是來自愛人的標(biāo)記消除。

    傅展?jié)梢凰查g表情都喪失了，他克制不住睜大眼，整個人竟然傻傻地愣住了。

    傅展?jié)缮踔羴聿患熬孢@些人什么，他心慌得厲害，莫名絕望籠罩了全身，他指尖都止不住顫抖著，猛地消失離開。

    來不及了。

    為什么他覺得來不及了。

    —

    【支線任務(wù)——

    履行該世界死神身份的職責(zé)。

    （摧毀／輪回／審判）

    〖已完成〗】

    —

    他來了吧。

    應(yīng)該是他吧。

    深淵里的祁湛神魂快要破碎了，勉勉強(qiáng)強(qiáng)維持的視線也模糊不清著，卻莫名覺得自己看到了傅展?jié)沙霈F(xiàn)在了他眼前。

    這個男人似乎看到他現(xiàn)在的魂魄傻大個似的愣住了，然后好像在對著他落淚，落得滿臉都是，至于他為什么這么認(rèn)為大概是這些淚珠在昏暗里閃爍著。

    閃著晶瑩剔透的光，照亮在了他模糊不清的視線里。

    祁湛想抬起了手，實際上他的手指只是輕輕動了下，他努力想安慰傅展?jié)伤频男ζ饋恚瑓s不知道嘴角動了沒。

    “你來了啊”

    輕輕的，確實是整個神魂用力發(fā)出的聲音。

    “我就說你會后悔的吧”

    “悄悄告訴你，深淵就是我”

    ……

    “再悄悄告訴你，我也后悔了”

    “……我后悔當(dāng)初因為一點喜歡就把你放在了我身邊”

    “對你來說，我的確是深淵”

    “本來你不必受這么多欺辱的”

    ……

    殘破的神魂說著，踉踉蹌蹌地奔赴向男人。

    “我去輪回了，輪回路上你就不要出現(xiàn)了”

    ……

    男人伸出手接住了神魂，殘破的神魂與男人相擁。

    “不然我會更討厭你的，知道嗎?！?/br>
    魂魄一點一點虛化、破碎，金白的碎片伴隨著一滴滴血淚終于散落于塵埃。

    “……知道了?！?/br>
    從此，他的深淵再也沒有了那束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