清策所在之景，名為六畜興旺。

    是將景官兒的胞宮內(nèi)填入四五百余枚新生的雞卵，用胞宮內(nèi)的體溫孵化，十余天后再將快要孵出稚雞的雞卵一并娩出。

    這般看似并無痛苦，六畜興旺之景官兒在孵卵前期也的確輕松，除肚腹沉重皮rou緊繃之外并無痛苦。然而實際中，每一顆雞卵的孵化時間并不相同，景官兒孵至后期，有些稚雞會提前破殼，蛋殼碎裂劃傷宮壁，則腹內(nèi)將一直疼痛如針扎。

    破殼后的稚雞被困于胞宮，便伸出堅硬的喙啄食胞宮壁rou，啄到rou爛血涌，越來越多的稚雞破殼，則越來越硬喙啄食人rou，直到十五日之期才能娩出。

    清策從前身體康健，體溫比常人要高，胞宮內(nèi)的雞卵孵化得快，此時腹內(nèi)已是破爛不堪。他躺在榻上，無意識呻吟著，雙眉緊擰，氣息微弱。

    洛午舟了解過后，只覺得頭昏目眩，他急忙詢問安公公：“公公，能不能叫他提前生產(chǎn)？他真的受不住了?！?/br>
    安公公只覺得左右為難，不過好在他地位頗高，尚能行決策，見洛公子如此心焦，還是松了口：“公子，我們將這位景官兒帶到后院，偷偷生產(chǎn)了便是。”

    洛午舟連連道謝，和安公公合力將清策搬到景官兒所后院。后院僻靜，樹木叢生，正適合生產(chǎn)。

    清策被放置在地上，還墊了層衣物，安公公端來催產(chǎn)宮縮藥，便在遠處守著望風(fēng)。洛午舟慢慢將湯藥喂服下去，眼前膨隆的大腹不多時便可見蠕動起來。

    “唔……”清策悠悠轉(zhuǎn)醒，只覺腹內(nèi)劇痛。

    “別出聲，偷偷生產(chǎn)出來，就不痛了。”洛午舟掏出手帕，讓清策咬在嘴里。

    清策點點頭，肚子里又緊縮起來，破爛的宮壁不住擠壓腹內(nèi)雞卵，連帶著碾過雞喙與碎殼，又是滅頂般的劇痛，他牙關(guān)緊咬，不能出聲，只發(fā)出隱忍到極致的嗚咽。

    眼見著清策的肚子似乎又大了幾分，似乎有更多的稚雞被擠壓破殼，它們?nèi)缤是竽赣H乳汁的嬰兒，立刻伸出硬喙，在宮壁猛烈地啄食。洛午舟只看到清策的肚皮上猛地涌現(xiàn)出一陣密密麻麻的凹凸起伏，如同被惡鬼寄生。

    清策此時已經(jīng)嗓音沙啞，青筋暴起，人被折磨得不成樣子，雞卵卻一枚不落，洛午舟著急，兩個人都沒有經(jīng)驗，竟然不知道要先把宮口處堵塞的木塞取出，宮口不開，任憑宮縮再烈，也難以娩出分毫。

    清策見遲遲不產(chǎn)，摘掉口中手帕道：“呃……不然，不然壓腹……你上手將它們擠出來……”

    洛午舟顫抖著手，手掌剛一碰到高隆的肚尖，便感到手下劇烈的翻涌。他咬牙狠心，猛地往下一按，只聽見堅硬的大腹內(nèi)蛋殼聲聲碎裂，清策再也不能忍受，發(fā)出一聲慘叫，又趕快咬住帕子。

    安公公聽見動靜，回來問道：“怎樣了？”

    撥開樹叢卻看到清策身下未濕分毫，跺腳痛惜：“公子，要先將宮口內(nèi)木塞取出?！?/br>
    洛午舟只覺如五雷轟頂，他伸出細腕子，咬著牙慢慢沒入清策的緊實的xuerou里，果然在深處碰到一個硬物。洛午舟緊緊抓住木塞，用力往外扯，終于將木塞拔出。

    這一拔，立刻從xue口嘩啦一聲涌出一大股濃腥的鮮血，把身下的衣物全浸透了。有了出口，雞卵終于得以娩出，洛午舟再也不敢碰清策的肚皮，只握著他的手，看他的肚子一陣一陣收縮，腰部一下一下用力，大如拳頭的雞卵一個挨一個從xue口擠出來。

    “唔……呃……”清策汗水浸透頭發(fā)，臉色愈發(fā)蒼白，咬著手帕不斷呻吟。他每次使力，身下都涌出一股血來，娩出的雞卵也都染著血，甚至掛著烏黑的血豆腐和囊軟的碎rou塊。

    清策身下已經(jīng)聚起一塊血洼，娩出的雞卵大大小小約有百個，可是肚子依然高挺，胞宮內(nèi)尚有數(shù)百枚雞卵。

    “推……推腹……”清策如同水里撈出的魚，長大嘴巴不斷喘氣。

    洛午舟只能幫他，兩只手并不敢用大力，只是順著他的大肚子由上往下捋。手下的肚子不斷攣縮顫抖，清策身下娩出一個又一個圓圓的卵，高聳的肚子終于慢慢消下去，身下的雞卵堆積如小山。

    清策的臉色卻越來越差，他掙扎的動作越來越小，只有腹部不斷鼓動。

    “好冷……”清策喃喃。

    如何不冷？洛午舟往他身下看去，血還在往外流，身下的血泊越積越厚，浸透了墊著的衣服邊緣，黑黑地滲進泥土里。

    終于清策身上一陣抽搐，最后一個堵住產(chǎn)道的雞卵也被擠了出來。剛一娩出，忽然從xue口噴出一道血柱，夾雜著無數(shù)碎裂的蛋殼和幼小的稚雞尸體，源源不斷地往外流。

    是血崩了。

    洛午舟嚇得身上發(fā)顫，他站起來去找安公公，不料安公公卻已經(jīng)不在后院門口，他焦急得不知所措，忽然聽到傳來一陣腳步聲，他剛要躲，卻發(fā)現(xiàn)竟然是陰馗離來了。

    “午舟，朕聽說你不好好養(yǎng)病，跑到景官兒所干什么？”

    洛午舟慌亂之中也不知求誰，只跪下去抓陰馗離得衣角。

    “陛下，陛下傳太醫(yī)救救他吧，他快死了……”

    洛午舟心里撲通撲通地跳，太多人死在他的眼前，他再也不能承受連清策也要死去。他之前告訴清策，要好好等，要等著重獲自由的那天。他還告訴清策，別信命，要努力活下去。

    可是這一切如今都變得如此脆弱，這些鮮活的生命一而再再而三在洛午舟眼前生生消散，他真的快受不了了。

    陰馗離抬眼一看，那邊有個景官兒躺在血泊之中，xue里還不斷地往外一股股噴血。眼看出氣多，進氣少，已是將死之兆。

    “救不活，別白費心思了?！标庁鸽x淡淡道，“午舟，朕陪你回去養(yǎng)病，別來這里了。”

    洛午舟甩開他的手，眼淚在眼睛里轉(zhuǎn)：“陛下，難不成要毀掉約定了嗎？臣明明已經(jīng)答應(yīng)陛下，什么都聽陛下的……”

    “朕答應(yīng)你不殺人，可這又不是朕動手殺的，是他身體不適宜，從剛進宮就注定會死?！标庁鸽x垂下眼睛看著洛午舟，“死了便死了，這是他的命?！?/br>
    洛午舟眼前發(fā)黑：“不是……你動手？若不是你，他怎么可能變成這樣！這宮里每天枉死多少人，你竟然是清清白白？！”

    陰馗離眼中深了深：“午舟，你分明答應(yīng)朕，你不再討厭朕，也不再批評朕，你說你要站在朕這一邊的。午舟，這難道只是你的權(quán)宜之計，來哄騙朕的？”

    洛午舟雙腿發(fā)軟，他自知多說無益，連滾帶爬回到清策身邊。清策此時眼神已然失焦，一個人身體里竟然有那么多血，濺得衣服上、肚皮上、泥土中，到處都濕透一片。

    清策張了張嘴，只發(fā)出細微的呢喃：“你……你要……”

    洛午舟眼中落淚，他的心就如同清策的身體，一寸一寸冷下去。

    “你要帶我走出去的……我信你……”清策嘴巴一張一合。

    “我信你……你會……救我……救大家……”

    清策的氣息越來越小，身體忽然一陣微顫，然后再沒有了聲音。

    洛午舟神情恍惚，呼吸急促，他慢慢站起來，轉(zhuǎn)身想要逃出這地獄。他一步一步往外挪，滿手滿臉滿衣都是清策紅彤彤的血，滴答滴答落在路上。他也不看陰馗離的臉，只機械地走路，才走了幾步，洛午舟腳下一軟，往前栽倒，整個人徹底昏死過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