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章　帕羅西汀

    鄭塵從地上撿起一板藥，還剩六粒。他朝書堆里工作的同行問：“這是誰的？”

    吳生禮貌性地抬起頭看了看鄭塵手里的東西：“不是我的。”

    邱尚書沒抬頭，他一邊寫字，一邊問：“什么東西？”

    鄭塵念著：“帕羅……西汀?！?/br>
    何善思戳了戳坐在自己旁邊的何善學(xué)：“是不是你前天買的書？”

    鄭塵無奈笑了笑：“你們抬頭看看，這是藥?！?/br>
    書堆里的四個人一齊抬起了頭，都說不是自己的。邱尚書說：“莫不是閻老的藥？給他收進(jìn)抽屜里就是了。”

    “也對?！编崏m把藥放進(jìn)了閻老的筆筒，心里卻想：帕羅西汀，是治什么的？閻老最近腰不好，去醫(yī)院理療了，大概是治腰的吧。

    寂園外的樹林在風(fēng)里發(fā)出清涼的低語，把盛夏將要滿溢的憂郁掩蓋了。寥齋里又安靜得只剩下筆尖與紙頁摩擦的聲音。

    鄭塵從小窗往外看，一片幽綠。遠(yuǎn)處的高樓，隱約露出個白色的房頂，那里才是學(xué)生們上課的教學(xué)樓。從寂園望去，不過是悠遠(yuǎn)渺茫的疏淡畫影。寂園的時間仿佛是靜止的，當(dāng)把頭埋進(jìn)文字里的之后，就什么也意識不到了。

    沒有人注意到走廊里的腳步聲，直到木門“吱呀”——

    “咳……”是熟悉的咳嗽。

    鄭塵回頭：“閻先生，您回來了？”

    閻先生捶著自己的腰：“來拿本書，馬上就走，我下午還要去針灸?！?/br>
    吳生是幾人中較為活潑的小子，他笑著：“您老人家還親自跑什么，打個電話我們就給您送過去了！”

    閻老倔強(qiáng)地走到最里面的書架，想要蹲下來，但膝蓋也十分僵硬了，整身骨架都發(fā)出了不情愿的哀鳴。

    “我來幫您吧，”吳生蹲下，“要什么書？”

    “?！闭f著，閻老艱難地坐在了自己的座位上。

    吳生兩下就翻到了：“給您?！?/br>
    “咳咳……”閻老又咳起來了，他翻著自己凌亂的桌面，問：“我的藥呢？”

    鄭塵應(yīng)道：“給您插在筆筒里了?！?/br>
    “不是這個，我沒這種西藥，我是說——咳，我之前還有一袋中藥在這里……”

    吳生笑著把書放在桌上，突然明白閻老為什么回來了。他從書架上拿出一袋包裝好的棕色液體：“是不是這個？”

    “對、對，咳，給我倒進(jìn)杯子里，我喝了。”

    鄭塵趁閻老今天在，就把這幾日的工作進(jìn)程匯報了，最后說：“今年招進(jìn)古籍所的本科生有十九個，他們做的校對基本都交全了，現(xiàn)在……”他拿出統(tǒng)計單，瞥見最后的人名“秦璘”，腦子里一瞬間莫名浮現(xiàn)出他的模樣，緩緩道：“現(xiàn)在還剩兩個人沒交。”

    閻老拿過單子，隨便看了兩眼：“嗯，不急，就讓他們先鍛煉鍛煉?！彼韧晁?，看了看時間：“我先走了。”

    “您慢走?！编崏m送他到門口。

    原來“帕羅西汀”不是閻老的藥，所以到底是……鄭塵坐回電腦桌前，打開搜索引擎，得到了如下結(jié)果：

    適應(yīng)癥

    用于治療抑郁癥。適合治療伴有焦慮癥的抑郁癥患者，作用比TCAs快，而且遠(yuǎn)期療效比丙米嗪好。②亦可用于原恐障礙、社交恐怖癥及強(qiáng)迫癥的治療。

    不良反應(yīng)

    輕微而短暫。常見的有輕度口干、惡心、厭食、便秘、頭疼、震顫、乏力、失眠和性功能障礙。偶見神經(jīng)性水腫、蕁麻疹、體位性低血壓。

    治療抑郁癥的……被人遺失的……之前來過這里的是……秦璘？

    秦璘。鄭疏塵在心里回憶著這個學(xué)生的模樣。他穿著一件寬松的白衣，深藍(lán)的長褲。頭發(fā)偏棕，貼在頸側(cè)，劉海斜別在耳后。秦璘的五官具體是什么樣子，鄭塵不記得了，只覺得他的皮膚很白，臉上浮著血絲，眼眸是很柔軟的淺棕色。秦璘整個人都有種疏淡的氣質(zhì)，不論是穿著，還是容貌，有點像寂園樓下樹枝間褪色的殘花。有些惹人憐愛，但又頗為清高。這么想來，這藥八成是他遺落的了。

    鄭塵有些后悔自己剛才說了打趣他的話，不知這樣的話對抑郁癥患者來說，會起怎樣的后果。他一邊瀏覽網(wǎng)頁，一邊開始胡思亂想：如果秦璘當(dāng)真把他那句話聽進(jìn)去了，會在那敏感的心里輾轉(zhuǎn)多少回呢，會不會做出什么極端……那自己不就是元兇？

    鄭塵焦灼地掏出手機(jī)，對著登記單上的信息，把秦璘的手機(jī)號錄在了自己手機(jī)里。

    “還是發(fā)條短信道個歉吧。不過……要是說了，豈不是竊探了別人隱私……這樣的病，想必本人也是不愿意承認(rèn)的?；蛘哒乙粋€合適的時間，把藥悄悄還給他——不太好。還是裝作不知道吧，他應(yīng)該還有多余的藥——不行……”

    思來想去，鄭塵還是放下了手機(jī)，推開寥齋的門。

    吳生剛洗完閻老的杯子，正準(zhǔn)備進(jìn)門，他見鄭塵一臉慌亂，便問：“師兄，你急著去哪里？”

    “圖書館?！编崏m跑著下樓去了。

    在和抑郁癥患者交流之前，應(yīng)該詳細(xì)了解這種疾病?！獓?yán)謹(jǐn)?shù)泥崏m是這樣想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