飲無鴆毒，推進來是正兒八經(jīng)的茶，這回來的傭人身著和服式樣。周凈點了點頭，依舊坐在露臺，毫無接近之意。當(dāng)面一整套泡茶手法完了，傭人身側(cè)的，正是面熟老管家說：“周先生，請用茶解酒?！?/br>
    正覺年輕人乏了，一句話也沒有等到，老管家準(zhǔn)備告辭，聽到周先生說：“請和許女士說，溥先生那里，她費心了。”

    這話傳到溥母耳里，她正走下臺階，問老管家：“你覺得他怎么樣?！变吣覆沤o平安攏好被子，左手別在胸前，攏著散落的頭發(fā)，剛剛差點兒掃到平安的面兒。

    平安回房就不肯動，睡勁兒來了，老奶奶管家肘著他去浴室，就扒著跟柱子似的趴人身上，想就地睡著。老管家哄他那浴缸，是床，哎，過來過來。

    安頓好平安，溥母便讓他察看周凈，說是喝醉了。老管家說：“再好，也只是一個陌生人，再不好，也是溥家和平安挑來的?！彼龥]過問溥母緣由，思索一二補充說：“很不錯?！?/br>
    溥母卻說：“平安他爸爸想調(diào)他來這邊。他不愿意?！本蛿[擺手自己回房，掌心膩膩熱汗，揮起來冷起層雞皮疙瘩。往事串珠成線，她慌忙捕撈，仔細回憶周凈和平安在一塊的每個場景，確保絕無一絲可能無一處地方獨處，便心稍定。

    緊接著又心灼得蜷了，耳頸相連處汗涔涔，周凈是怎么喜歡平安的，何時喜歡平安的，如何對平安動心的。她又是后怕自己的無知無覺，又為自己感覺出這樣的秘密欣喜不已。一下靜極清明，不對，還是有親密接觸，平安不小心親到那次。溥母僵僵摘下首飾，周凈當(dāng)時的反應(yīng)，有些抗拒的。周凈——本是還是個異性戀。

    陣?yán)潢嚐?，溥母都沒察覺溥父何時近的身。溥父微微俯身，還以為她側(cè)著身睡著了，這樣早，這樣安靜，天頂?shù)臒艟К摲笙聛?，原來兩只眼睜著，黑眼珠子倒映珠兒似的光，都不動，那一恍真像平安了?/br>
    溥父撫摸她趴枕上的頭發(fā)，問她想什么。溥母先說：“小周拒絕了。”她暫且不打算商量，不明朗的感覺，故岔開似順道問：“（平安）奶奶大壽送什么?！?/br>
    溥父說：“這么快，他拿什么拒絕的?！?/br>
    話到了嘴邊，溥母說：“他心里藏著事——怕影響平安，”她的話順暢了，“他也知道我們把他調(diào)過來，為的就是平安?！?/br>
    “他問我肯不肯給平安常人的體驗，我不愿意，我自然不愿意。但是他說他作為普通人調(diào)過來——給過家家一樣——他依然是個普通人，會給平安常人的體驗?！变吣割D時收聲，手拽著枕頭紋路，她徹底明白周凈的意思：平安應(yīng)當(dāng)像普通人一樣，有愛情的體驗；他不能和平安相處，他想給平安愛情。

    周凈和衣入睡。清晨早早醒了，沐浴更衣，換上溥家量體裁的衣，等人來敲門。起得太早，他沒看手機，朦朧朧的霧，太陽從中破開，硝煙一樣從遠處森林燃起。竄出來幾個米黃團子，慢悠悠地走，周凈定睛一看，哼的笑了聲，原來是幾只羊吃草。

    那幾只羊，太陽升起來，就要趕進恒溫舍，怕熱著了。這里頭都有些老羊羊了，那年溥母在瑞士，看平安喜歡也養(yǎng)著了。事主溥平安倒忘了自己有幾只羊，總看不到，醒來接近正午，嘟嘟舔他的臉。只見他愣愣盯著天花板，抱著狗頭爬下床。

    老管家走進來，只見平安問：“阿凈、mama（呢）？”

    選禮物呢，管家沒參與，她清楚溥父母另有安排。一集裝箱古董往溥家送，代理人世界各地拍賣搜尋，工人數(shù)小時陳列布置完畢，這才叫人去請周凈來。

    溥父休閑長袖長褲，兩鬢白發(fā)，戴著眼鏡端倪細節(jié)，溥母無袖針織連衣裙，僅著黃鉆耳環(huán)戒指。其中溥父對周凈說：“小周，后天平安奶奶大壽，你也選一樣，拿去賀壽?！?/br>
    溥母正聽代理人細細介紹來歷，抬頭應(yīng)了周凈招呼，回頭看代理人吃驚眼神，卻也不做介紹。像直升機停機庫那樣鐵壁空曠，四處垂下絲絨簾幕，彰顯這些古董有的是黑幕，有的是四四方方巨大木籠子，攤開流出個碧綠翡翠鉆鏈。

    周凈后頭也有個人跟著他，似乎等他感興趣，也為他介紹一番。只見年輕人扶著一只呈著印第安彩陶的籃子看著，旁邊人員呈托而出，請他撫摸感受，周凈不置可否，抬眼對溥父說：“我用這些不太合適，不如我自備賀禮?！?/br>
    溥父反問：“怎么不合適了？”

    周凈無奈說：“平安mama說了？”

    溥父走過來，拿起他眼前彩陶，端眼前看，忽然眼睛抬起，鏡框落鼻梁上，看著周凈說：“你怕承擔(dān)責(zé)任?！?/br>
    周凈順鉤上，只說：“我承認(rèn)?！?/br>
    溥父慢慢往前走，拿起一件孔雀藍彩寶頭冠，撥弄頭穗說：“溥家很信任你，給你機會，也確實想著你在這邊，偶爾帶帶平安?！庇质直吃谏砗螅粗軆舾谏韨?cè)，說：“小周，你的拒絕也很真誠。你怕承擔(dān)平安的責(zé)任——只是，誰讓你承擔(dān)他的責(zé)任！”

    只聽溥父說：“周凈，你喜歡我的孩子?！?/br>