江南的季節(jié)仿佛只有兩季，過了夏天打一個噴嚏就是冬天，北京雖不如此，但爽秋似乎也是短暫的，年關(guān)將至，繁華熱鬧里rou眼可見多添幾分忙碌。

    趙祝軒也忙著學(xué)校期末考，好久沒來打工，今天是最后一門考試了，過了中午便早早趕到飯店里來。那會兒用餐高峰期剛結(jié)束，大家都在休息，他進來熱乎寒暄一會兒，換了工作服就直奔后廚。

    前堂清閑后廚就開始忙活，打掃的打掃，洗碗的洗碗。

    趙祝軒跑到陳木身邊，在旁邊小柜子里翻找橡膠手套?！瓣愱惛?，需要我來幫你嗎?！?/br>
    “哎你別弄，我自己來就好，你這是剛到啊?！标惸居脟婎^沖刷著盤子上的洗潔精泡沫，抬頭朝趙祝軒笑了一下?！翱荚嚳纪炅藛幔杏X怎么樣？”

    “嗯，最后一門，感覺還行，都在復(fù)習(xí)范圍之內(nèi)?！标惸疽辉偻泼摬蛔屗麕兔?，趙祝軒只好站在一旁，“陳陳哥，馬上要到年底了，這個年你打算怎么過?。俊?/br>
    “打算去天津?！?/br>
    “天津？”

    “我爸在天津我小姑家住著，他腿腳不好，年里頭剛做過手術(shù)，就不來回折騰了，我一個人在這住著方便，過年索性就去我小姑家一塊過了?！?/br>
    “那好吧?！?/br>
    “你呢，你打算怎么過？”

    趙祝軒搖搖頭沒說什么，他安靜地看著陳木把洗好的盤子用干布巾擦凈，忽然彎了彎腰，“從明天起我就正式放寒假了，明天又剛好是星期天，陳陳哥，你能跟老板娘說一下在那天調(diào)休嗎？”

    陳木上周剛休息過，這個周原本打算連著上的，但是看小孩一臉認(rèn)真，就問他為什么。

    趙祝軒接過陳木手里的干凈盤子，一邊幫他一個個在架子上碼好，一邊像是很隨意地在說：“我想請你吃頓飯，就當(dāng)是謝謝那天的事?！?/br>
    陳木十分自然地把盤子遞給他，“那天？”

    “就是在前堂，哥哥出來幫我說話那天?！?/br>
    陳木哦了一聲，想起來了。

    前陣子趙祝軒參加學(xué)院里舉辦的籃球比賽時，被一個小學(xué)妹看上了，那學(xué)妹纏著他追了好久，趙祝軒明確拒絕過她幾次，結(jié)果女生依舊不依不饒的，后來趙祝軒干脆就不搭理她，可是女生直接追到他打工的飯店里來，她剛來不久，就又吵吵嚷嚷進來幾個男生，站在最前頭的那人說趙祝軒搶了他女朋友，要和他打架，女生在一旁攆不走他們，就干打雷不下雨地哭起來。

    這一出洋相鬧跑不少客人，老板娘急得要報警，陳木也出來幫忙說了幾句話，那幾個人一見出來個Beta擋在趙祝軒身前，火氣全撒他身上，指著他大罵，“大叔這里有你什么事兒啊，你是這小白臉什么人啊你就來當(dāng)出頭鳥?！?/br>
    “你，你們年紀(jì)輕輕的，說話怎么這么難聽！”

    “怎么了，他不是小白臉你是啊，你也不拿塊鏡子照照自己什么熊樣兒?！?/br>
    “你……”陳木被氣紅了臉，剛要說什么，這時候有人輕輕拉了下他的衣服袖子，他還沒反應(yīng)過來，就已經(jīng)換做是他被擋在身后。

    陳木抬起頭，只能看見趙祝軒頸子后面剪得細(xì)碎的發(fā)尾，不曉得他此時刻是什么樣的表情，但是聲音卻聽出來是不怎么愉快的。

    “把嘴巴放干凈點?！壁w祝軒說。

    他先是看向那幾個男生，“我再說最后一次，你們之間的感情問題請你們私底下解決，不要來我工作的地方鬧，我不會攔著我的領(lǐng)導(dǎo)報警，我也不會浪費我的時間和力氣同你們打架，警察來了一切都好說，如果出了什么事情影響你們畢業(yè)的話，我不會負(fù)任何責(zé)任。”

    “還有你，同學(xué)。我好像根本不認(rèn)識你吧，甚至連你叫什么名字我都不知道，你這么糾纏我到底有什么意義。”趙祝軒又看向那個女生，“你的這個不知道是前男友還是現(xiàn)男友的人問我他是我什么人，那么我也順便一起告訴你一下，請你聽好?！?/br>
    趙祝軒后退半步，手繞過陳木的后背輕輕搭在他的胳膊上，在所有人都還沒反應(yīng)過來的時候十分淡然地開口道：

    “他是我哥，也是我現(xiàn)在的交往對象，我已經(jīng)不是單身了，記住了嗎，同學(xué)？”

    一想到這兒陳木就有些發(fā)窘，他咳嗽一聲說，“我哪里就幫上你的忙了，你謝我什么呀?！?/br>
    “謝謝你沒有當(dāng)場拆穿我撒的謊唄。”趙祝軒笑道，“事后我都沒有跟你道歉，陳陳哥，那天是我不想讓那位同學(xué)再纏著我所以臨時起意編的理由，如果讓你為難了我要說句對不起。”

    陳木說：“我沒有為難，大家都知道是假的，要是能幫幫你那我也沒啥矯情的，反正他們又不知道……可是最后卻還是讓你打架了?！?/br>
    趙祝軒盯著陳木的臉，過了一會兒說：“他們該打，誰讓他們說你的?！?/br>
    趙祝軒在說完那句發(fā)言后，女生這下是掉了真眼淚，哭著跑開了，男生卻不服氣地冷嘲熱諷，挖苦他為什么要眼瞎找這么個老男人，話音還未落，趙祝軒的拳頭就已經(jīng)揍在了他臉上，一拳便將他打翻在地，幾個人撕扯在一塊拉都拉不開，還是后面警察來了才把幾個人弄分開。

    到現(xiàn)在趙祝軒臉上還留著青紅未消的傷口，陳木看了眼他嘴角已經(jīng)結(jié)痂的地方，“你這小孩也真是的，明明是個挺厲害的Alpha，為什么不開信息素壓制他們呢，偏偏要和他們打，把自己搞得一臉傷?！?/br>
    “比起那個我更喜歡用拳頭?！壁w祝軒笑起來，“他們可沒比我好到哪兒去呢，還有，陳陳哥，我平時從來不打架的哦，你別把我當(dāng)成那種不務(wù)正業(yè)的流氓青年?！?/br>
    陳木也被他逗笑了，趙祝軒一見他笑，小心試探道：“明天就讓我請你吃飯吧，好嗎？”

    陳木想一想就點頭道：“行啊，那我明天就休息一天好了。”

    “太好了！”趙祝軒在陳木身后張開手臂，他一激動就忘了分寸，等反應(yīng)過來的時候陳木就已經(jīng)在他懷里了。他的雙臂從身后環(huán)住陳木，胸脯貼著他后背。

    趙祝軒原本還很無措，擔(dān)心陳木反感自己的舉動，但是陳木依舊認(rèn)真忙活刷碗，完全沒在意他。

    可能在他眼里自己就像是小孩纏著大人一樣吧。

    趙祝軒松了口氣，同時也感到有些失落，他把下巴輕輕放在陳木肩膀上。

    陳木下了公交車，趙祝軒已經(jīng)在站點等著他了。

    小孩今天穿了件長袖連帽衫，配了件顏色頗為鮮艷的外套，他這個年紀(jì)和相貌，穿這樣的衣服絲毫不違和，只有自己站在他身邊顯得更灰不溜秋的。

    陳木憨厚地笑道：“你先陪我去趟銀行可以嗎，今天正好要給我爸匯錢?！?/br>
    “好。陳陳哥你渴不渴，喝點東西吧?！壁w祝軒一手拿著一個杯子，把其中一個遞給陳木。

    陳木剛喝一口，差點沒吐出來，“這什么東西，好苦?！?/br>
    “咖啡?！壁w祝軒慌張地看著陳木，他平常喜歡喝，今天買的時候順帶多買了一杯，卻忘記這東西陳木會不會喝得慣，早知道買點甜的果汁就好了，　“是有點苦，你別喝了，扔掉就好。”

    “?。窟@多少錢??？”

    “不貴的，哥你給我我來扔掉?！?/br>
    陳木看著紙杯上的標(biāo)簽，嚇了一跳，“什么飲料要四十塊？！這還不貴啊，別扔別扔，我權(quán)當(dāng)是喝中藥了?！?/br>
    他眼睛一閉，皺著眉咕咚咕咚把那杯叫咖啡的苦水都喝進肚子里，這東西他得一口氣喝完，不然實在沒有繼續(xù)喝下去的勇氣，喝完后嘴里發(fā)苦，一睜眼就看到小孩自責(zé)地站在旁邊，連忙笑著哄他說，“好喝，喝完后才發(fā)現(xiàn)也沒那么苦?！?/br>
    兩個人往銀行方向走，陳木在里面匯錢，趙祝軒站在外面等他，手續(xù)辦妥出來后就看到小孩站在臺階下面，望著某個方向不知在看什么。

    他也抬頭望過去，不遠(yuǎn)處有個大爺正在賣棉花糖，細(xì)長木簽在機器上頭轉(zhuǎn)一轉(zhuǎn)，就慢慢生出各種顏色的棉花團子。

    “想吃了？”

    “不想?！壁w祝軒見陳木走過來，說，“給哥買一個吧，甜的?！?/br>
    他還在為剛才的事兒愧疚呢，陳木想了想，又說，“成，不然你給哥買一個嘗嘗?！?/br>
    “好嘞！”趙祝軒聲音顯而易見的高昂，飛快地跑過去買了一支大號的棉花糖，朝陳木走過來時手里就像是從天上捧了朵白云彩一樣。

    其實這東西都是給小娃娃們吃著玩的，陳木一個三十歲的漢子在路上舉這個棉花糖吃他自己也不好意思，但是又得哄小孩，只好不去管那么多，認(rèn)真地吃起來。吃了一半才發(fā)現(xiàn)小孩一直盯著自己看，陳木會錯意，以為他這是饞了，就把另一半沒吃過的那邊往他嘴邊遞了遞，“要吃嗎，這邊我沒碰過。”

    趙祝軒搖搖頭，忽然講：“陳陳哥，這棉花糖是什么味道的？”

    “甜絲絲的，進到嘴里就化了。你之前從來沒吃過啊？”

    “嗯，沒吃過，因為我討厭。”趙祝軒停頓片刻，“你昨天問過我為什么不用信息素壓制他們，其實我說謊了，并不是因為我喜歡動拳頭，而是因為我討厭自己信息素的味道?！?/br>
    陳木手里拿著簽子想了下，“不會是這棉花糖的味道吧？”

    趙祝軒笑笑。

    “小時候什么也不懂，無憂無慮的，稍微長大一些，自尊心就會變得既強又脆弱，身為一個Alpha卻擁有棉花糖味的信息素，也受過不少同學(xué)的嘲笑，那個時候很自卑。所以我很少吃甜的，也不喜歡打開自己的信息素。”

    趙祝軒說得怪讓人心疼，陳木連忙安慰他說，“原來身為Alpha也會有這樣的苦惱啊，我還以為只有我們Beta會自卑，我們連信息素都沒有呢，而且小孩我給你說，雖然我聞不到你信息素的味道，但我知道一定很好聞，甜甜的東西誰不喜歡呢，不信你嘗嘗。”

    趙祝軒撲哧一聲笑出來，“第一次有人這樣安慰我，所以陳陳哥你喜歡甜的嗎？”

    陳木也笑，“哥喜歡！”

    趙祝軒愣了一下，然后慢慢地，點了下頭。

    他們在一個小館子吃了飯。

    本來趙祝軒要請陳木去酒店吃好吃的，但是陳木不舍得小孩兜里的錢，就沒肯，隨便找了個小館子讓他請了一碗炸醬面，吃完后趙祝軒又要請陳木去看電影，陳木又不肯，趙祝軒臉上有些不開心，小聲說：

    “陳陳哥，你是不是不愿意和我出來玩。”

    “不是，我是真不喜歡看電影?！?/br>
    “哥之前去過電影院？”趙祝軒察覺自己話說得不妥，補充道，“我沒別的意思，就是感覺你平時那么節(jié)儉，一定不舍得花錢去看電影的?！?/br>
    陳木說：“我是不舍得，但我也去……去過一次?！彼穆曇粼秸f越小，像是想起什么不好的回憶，蒼白地扯了扯嘴角，“就不去看了吧，我們兩個隨處走一走，走走我也該回家了。”

    趙祝軒沒再勉強他，兩個人四處閑逛，還去附近有名的小吃街溜了一圈，不知不覺天就快黑了。

    “我送你回去吧，這次你可不能再拒絕我了。”

    “可是你的自行車是不是不能載人？”陳木每回上下班都能看到小孩騎著輛自行車來，他不知道那種山地車有多貴，只曉得除了前面有個橫桿，后面連個座兒都沒有，他總不能坐前面橫桿上，讓人家?guī)е桑浅墒裁礃幼恿恕?/br>
    趙祝軒說：“我今天借了我同學(xué)的摩托車來的，咱們?nèi)ネ＼嚨牡胤?，我載著你回去。”

    那輛摩托車不大不小，乘坐他們兩個剛好夠。

    車子沒有開很快，晚上的風(fēng)已經(jīng)涼涼的像泉水一樣潺湲，趙祝軒迎著風(fēng)說話，聲音都被風(fēng)吃進去，陳木沒有聽清，就啊了一聲。

    “我是說，陳陳哥?！壁w祝軒大聲地喊，聲音里既是愉快又認(rèn)真，“一開始，我只是對哥哥你抱有單純的好奇心，會想你身上為什么會有Alpha信息素的味道?！?/br>
    陳木慌了一下，還沒等說什么，趙祝軒卻緊接著又喊，“是我誤會哥了，其實哥身上的味道是你不小心蹭上別人的?！彼f，“后面相處下來，我才知道哥是個多么好的人。我真的很開心，很開心認(rèn)識哥！”

    鄉(xiāng)間小路上只有他們兩個人，可趙祝軒的話還是把陳木弄得不好意思了，倒不知道要接什么，也大聲打趣他說，“你這小孩，發(fā)神經(jīng)啦？”

    兩個人一同大笑起來。趙祝軒把他送到家門口，下了車子，陳木問他要進來坐坐嗎，趙祝軒眼睛瞬間亮了一下，屁股本來都抬起來，但最后又慢慢坐回去，搖頭說，“改天吧，今天就不進去了?！?/br>
    陳木疑惑地看著他，只見小孩嘿嘿笑了兩聲，“今天不正式，我什么也沒帶。”他這話又把陳木逗笑了，他已經(jīng)很久沒笑這么多次，今天確實過得很開心。

    趙祝軒盯著陳木的笑臉，又低下頭去翻自己的背包，從里面掏出一個長方形的盒子要遞給陳木，“陳陳哥，這是我送你的禮物，就當(dāng)是謝謝你前幾天幫我。”

    “這是……”陳木看到那盒子上面畫著個手機，嚇得推回去說，“這我不能要，你這是干嘛啊?！?/br>
    “我用打工的錢買的，我沒買貴的，三千多，但是性能很好，是智能機。”他那天才看到陳木一直用的是破舊的老頭機，只能打打電話，老早就想送他一部手機了，“這里面可以注冊微信，以后用微信聊天可方便了，還能拍照拍視頻，我可以慢慢教你?！?/br>
    “我不要，你快拿去退了！”陳木硬是把沒拆封的盒子重新塞回趙祝軒的背包里，“你這樣我就要生氣了。”

    “陳陳哥今天拒絕我好多次了?！壁w祝軒笑道，“不過我下回一定努力，爭取做得更好，讓哥開心，少拒絕我?guī)状巍！?/br>
    他看著陳木，猶豫了一會兒，忽然把身子探過去。

    嘴唇輕輕地，快速地在陳木的臉上親了一下。

    “……”陳木眼睛慢慢睜大，被趙祝軒突如其來的舉動嚇到了，“小孩，你……”

    “哥哥把我當(dāng)小孩，把我當(dāng)?shù)艿?，弟弟親一下哥哥也沒有關(guān)系吧。”

    他的目光太過于澄澈干凈，反而讓陳木羞愧于自己方才一瞬間生出的恍惚，陳木立刻松了口氣，拍了下趙祝軒腦袋，“當(dāng)然沒關(guān)系了，你這小孩?！?/br>
    趙祝軒垂下眼眸，及時掩飾掉看到陳木的反應(yīng)后小小的失落，再抬起頭時，就又像個小太陽一樣。

    “我得走了，陳陳哥，明天見?！壁w祝軒伸出手，攏住陳木的掌心，“今天真的好開心，因為哥哥，我也開始喜歡我的信息素了?！?/br>
    小孩騎著車跑遠(yuǎn)了，陳木攤開手，看到掌心里放著兩顆小小的棉花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