回到家這幾天，俞麟充分感受到賦閑的快樂。原主早已辭去工作，所以俞麟這幾天不是在圖書館，就是逛博物館，一整天都閑不下來。

    每日早晨，俞麟一睜眼就能聞到飯菜的香味。馮子岳無愧他反復(fù)自夸的好手藝，真的做到了餐餐不重樣，頓頓有營養(yǎng)。

    陪俞麟出門時，馮子岳提前備上午餐和飲品，做好保溫，絕不會讓俞麟吃一口外頭的飯。俞麟反復(fù)謝絕，均被他以浪費糧食的理由搪塞回來。

    漸漸地，俞麟也習(xí)慣了他的無微不至。他知道，馮子岳肯定有所求，無非是和他向?qū)矸萦嘘P(guān)的事情。俞麟毫不在意，他一點也不好奇，裝作什么都不知道。

    在他懷著全新的心態(tài)了解這個世界的時候，跟來的兩個哨兵漸漸意識到，向?qū)Ш孟駸o所事事，并不像之前說的事務(wù)繁忙。他們開始懷疑向?qū)а赞o的真實性。

    可為時已晚，俞麟現(xiàn)在就奉行一個字，還是拖。

    他一開始就發(fā)現(xiàn)，哨兵們在隱瞞他的存在。他們的警惕似乎有些過頭，每次出門都會啰嗦地督促他用精神力偽裝起來。

    旁敲側(cè)擊下，楊陽宇才坦白。原來駐扎軍作為區(qū)域軍隊，理應(yīng)上報他的存在，即使沒有編入軍隊也應(yīng)及時上報?？伤麄儾粌H沒有上報，還藏著掖著，派兵跟隨向?qū)В闶沁`紀(jì)行為。

    違紀(jì)倒不算什么，他們并不擔(dān)心違紀(jì)，只是怕有軍隊關(guān)系的哨兵發(fā)現(xiàn)，透露給其他軍團(tuán)。

    得知此事，俞麟放心大膽許多。不僅頻繁出入公共場所，偶爾還會不經(jīng)意地泄露一絲氣息。當(dāng)然，不會讓兩個哨兵感知到。

    楊陽宇心里還在感激向?qū)ВX得俞麟很貼心，知道他擔(dān)心就做好防范措施，即使在戶外也隱藏得很好。

    回到家這三天，俞麟除去了解新環(huán)境，就是在等待。他每天都會收到曲放搜集的書，也不著急看，一直積攢下來，三天下來足足兩大箱子。

    在曲放看來，把書一次性送去只會讓向?qū)Ц玫睾Y選。如果送一次又一次，才可能會讓向?qū)Ю速M時間，從而來不及為自己找好退路。

    為此，最先送出書內(nèi)容非?，嵥椋?qū)П仨毾日?，肯定來不及翻看。最后一次送的書雖然有序，卻都是哨向結(jié)合方面的書，意味明顯卻找不出錯。

    指使兩個哨兵把書搬到臥室后，謝絕馮子岳送水果、打掃衛(wèi)生等各種借口，俞麟以閉關(guān)讀書為由，將房門反鎖。

    這是曲放沒有考慮到的，他不會想到，俞麟對世界的好奇微微勝過對身份探索的渴求，于是避開所有彎路，直接選中最優(yōu)解。

    俞麟選擇在所有書籍積攢完畢后，開始投入。巧合下，俞麟未曾注意到曲放在書籍選擇上的精心布置。

    在向?qū)нM(jìn)入房間后，兩個哨兵仗著向?qū)犃σ话?，在門外生無可戀地小聲交流。

    “等向?qū)Э赐?，會不會趕走我們……”楊陽宇面露難過，這幾天相處下來，他感覺精神海平靜許多，這是向?qū)o形中的安撫。

    “希望曲少校挑的書避開所有雷區(qū)?！?/br>
    兩位哨兵苦笑對視。他們心里清楚，其實再精心挑選的書都沒用，只要向?qū)Я私饣A(chǔ)信息，就絕對能分析出身份帶來的矛盾。

    “可你還想跟著他，”楊陽宇肯定地說，“馮哥，你最近的表現(xiàn)太明顯了，也不怕向?qū)Э闯鰜??！?/br>
    看馮子岳沉默不語的鐵疙瘩樣兒，楊陽宇有些恨鐵不成鋼。在他跟向?qū)碇?，曲放特意把他拉到一邊，讓他注意馮子岳，說他可能心里惦記著大事兒，生怕他一個想不開把向?qū)Ыo綁了。

    那時候，楊陽宇還不明白曲放的意思，直到這幾天看著馮子岳一副追女朋友的架勢，又是貼心又是賢惠的，討好的意味不要太明顯。

    馮子岳是哨兵，也是男人。即便擅長廚藝，也不會一日復(fù)一日的洗手做羹湯，他不是那種隨便付出的人。

    所以這時候，楊陽宇腦子再木，也看出了馮子岳的路數(shù)。想到之前曲放提過的警告，楊陽宇有些急切地勸道：

    “馮哥，你可別想不開。這次不行還有下次，童硯還等著你呢。他的事兒你也別太急，更別做傻事！”

    “可是……童硯受傷都三個月了，還要再等三個月才會來新向?qū)?，來的向?qū)б膊灰欢ㄔ敢饨o童硯治療?！?/br>
    馮子岳努力扯了扯嘴角，眼神黯淡，輕聲說：“我好不容易找到一個新向?qū)А业冒盐者@次機會……”

    迎著楊陽宇困惑的眼神，馮子岳有些悔恨地說道：“其實，有向?qū)г跈C場覺醒的事，我比你們都早知道?！?/br>
    “當(dāng)時在場的一個督查，是我和童皓以前的戰(zhàn)友。正好他那天也在，遇見向?qū)Ш?，他轉(zhuǎn)頭就給我打電話……說那邊有個剛覺醒的向?qū)?，好像是流落在外的……?/br>
    “從前童皓活著的時候，就我們兩個和他關(guān)系最好。知道童皓那小子的寶貝弟弟出事兒后，他跟我一樣著急。”

    “本來說好，我在軍隊里找向?qū)В谕忸^幫忙籌錢?！?/br>
    “可好巧不巧的，他一個在外頭的閑人，居然比我先找著向?qū)А?/br>
    馮子岳似哭似笑：“那個傻老帽，只知道向?qū)苤巍艺f，先給向?qū)ё⑸鋫€抑制劑，把他騙進(jìn)軍隊再說。”

    “我…我一時糊涂…就答應(yīng)了……”

    馮子岳捂著臉，無比懊悔地自責(zé)，很顯然這是真的。

    楊陽宇一時有些發(fā)愣，問道：“之前在醫(yī)院，少校不是說是他干的嗎？”

    快速搖了搖頭，馮子岳苦笑著說：“我跟少校打過報告，少校本來不同意，說擔(dān)心出事。我就勸他，說咱們有兵撐不住了。我跟他說，不止童硯，有幾個哨兵還吃藥自殘……”

    “少校心軟，我舉幾個胡謅的例子，他就點頭了。他說，他也想賭一把，但是一旦事情不對，讓我把責(zé)任直接推到他身上，他全力承擔(dān)。”

    楊陽宇譴責(zé)地瞪著馮子岳，罵道：“馮哥你也太糊涂了。怎么平時看著比誰都精，關(guān)鍵時刻比我還掉鏈子！”

    馮子岳神色凄愴，輕聲說：“是我太著急了。”

    楊陽宇扯了扯嘴；“一個向?qū)Ь桶涯惚瞥蛇@樣，童硯的事我理解你。他比我還小一歲，出了事確實很可惜。可是馮哥，你執(zhí)念太重，真沒必要這樣?！?/br>
    “向?qū)Ш臀覀兩诒灰粯?，我們沒了他們會瘋，他們沒了我們，反而過得更安穩(wěn)……”

    兩人共同沉默幾秒，楊陽宇輕聲說：“按童硯的情況，找向?qū)б仓荒芡ㄟ^深度結(jié)合治療，可哪里找得到好向?qū)頍o私奉獻(xiàn)。”

    “他們圖什么呢？”

    楊陽宇低聲道：“更何況，俞哥是個有主意的。這幾天，你我都看的出來……”

    望著臥室的門，馮子岳低喃：“我知道……”

    “可是小羊，童皓救過我的命，他的親弟弟才剛滿20歲。去一趟前線回來，現(xiàn)在連個完整的人形都維持不住，只能當(dāng)狗一樣拴著，”馮子岳的眼圈倏地發(fā)紅，隱隱有淚光閃爍：“童皓就是這么死的，死之前把自己關(guān)進(jìn)了籠子，活活瘋死了?！?/br>
    “我答應(yīng)過，要照顧好他剩下的家人，誰知道那孩子也成了哨兵……和他哥一樣…”

    楊陽宇不由得嘆氣，勸慰道：“不是在申請藥劑嗎，軍醫(yī)不是說，沒有向?qū)б矝]關(guān)系嗎？”

    “軍醫(yī)？一個普通人軍醫(yī)，他懂什么！滿是哨兵的軍隊里，他一個普通人，算什么軍醫(yī)?！甭云綇?fù)下情緒，馮子岳煩惱地皺緊眉頭，說道：“而且，他說的藥劑我去了解過，那只是續(xù)命，越續(xù)越虛，不是什么好藥?！?/br>
    再次勸告的話咽下去，楊陽宇干巴巴地順嘴說：“向?qū)Ш苌偻说胶蠓阶鲕娽t(yī)，普通人不懂，這也正常。”

    “所以才要爭取向?qū)?，童硯的問題，只能找向?qū)А！?/br>
    眼見馮子岳志在必得的神色，楊陽宇不再規(guī)勸，暗暗打定主意，要是他這不著調(diào)的老前輩再犯糊涂，一定及時止損，死死拉住他，不讓他犯渾。

    臥室內(nèi)，俞麟收起零碎擺放的書籍，把床頭的書桌清干凈，準(zhǔn)備開箱驗書。

    開箱后，初入眼簾的是曲放手寫的書單。書單將書籍分為三類，分別是生理類、歷史類和軍事類。其中，生理類最多，歷史類次之，軍事類最少。

    在軍事類當(dāng)中，俞麟發(fā)現(xiàn)，和向?qū)в嘘P(guān)的條例被整合到一起，一共僅有四冊。分別是、、和。

    俞麟先看的就是。果然，條例中提到，哨兵與向?qū)堑蹏膶氋F人才，為維護(hù)社會的穩(wěn)定與和諧，不在家屬、親友、熟人和其他無關(guān)人員面前談?wù)搰颐孛堋辉诠矆鏊務(wù)撘汛_定為國家秘密、機密及絕密的秘密事項……

    軍隊一定保存著關(guān)于向?qū)У臋C密文件。那么，徐醫(yī)生是不是也簽署了類似的保密協(xié)議。就是因為這樣，她才不敢過多吐露真相。

    “……因為保密嗎？”

    放下這本，俞麟拿起。這冊是真的厚，仿佛一本憲法，其他的和這本一比，都只能算小冊子。

    坦白講，俞麟一開始就被這大厚本的名字吸引住了。哨向結(jié)婚？要知道，他是男的，到現(xiàn)在為止，他遇到的哨兵也全是男的。

    怎么的？男的和男的都能結(jié)婚了？

    這異世界互聯(lián)網(wǎng)都發(fā)展不起來，同性婚姻倒是很超前，而且過于超前了吧！

    沒有絲毫猶豫，俞麟先看向目錄，這一下就看出了不同。這不是他以為的“同性婚姻法”，而是以哨兵向?qū)橹黧w的，其中都沒有男女之分。

    沒看到有意義的內(nèi)容，俞麟放下手中的，又轉(zhuǎn)去翻看書單中的生理類。

    一目十行看下來，俞麟發(fā)現(xiàn)這和他想象的生理類書籍很不一樣。他以為會有解剖、醫(yī)學(xué)之類的書，看下來發(fā)現(xiàn)大半都是什么、、等稀奇古怪的書名。

    還有，怎么也算生理類書籍了？俞麟迷惑。

    俞麟的手在各種奇怪的書名中猶豫了一下，選中了名字比較靠譜的。還是先翻目錄，第一章，哨兵與向?qū)У钠鹪刺綄ぁ?/br>
    俞麟心里稍稍踏實，選對了。

    哨兵與向?qū)У钠鹪矗@個標(biāo)題恰好踩在俞麟好奇上。

    書中寫道，哨兵與向?qū)碓匆丫?，最早可以追溯至一千年前。不過，第一位哨兵與向?qū)钦l，歷史中未留下只言片語。

    但是，有專家推測，哨兵是先于向?qū)С霈F(xiàn)，然后在哨兵與普通人的血脈延續(xù)中，經(jīng)歷數(shù)代，才出現(xiàn)了向?qū)А?/br>
    看到向?qū)Р糠?，俞麟的精神集中起來。然而，僅僅看了前幾段，他就有些兩眼發(fā)黑。這是俞麟完全沒想到的向?qū)茈y史。

    那字字句句，樁樁件件都令讀者深感不適。

    書中并沒有多提，只是潦草地寫道，最初的向?qū)е?，被發(fā)現(xiàn)具有減少瘋狂的作用后，遭到哨兵狂悖無道的爭搶。

    向?qū)S為物品、商品。起初，向?qū)е槐划?dāng)做隨身的凈化器，直到有女向?qū)П划?dāng)做侍妾使用。哨兵們這才發(fā)現(xiàn)，原來這才是向?qū)У恼_用法。通過結(jié)合，哨兵們的瘋狂會被完全凈化，比潛移默化的陪伴作用大了太多。

    一時間，哨兵為了治愈自己，頻繁與向?qū)Ы缓稀Ｈ缓?，他們發(fā)現(xiàn)，向?qū)Ы?jīng)常在床上死去，有的還會在日常生活中猝死。

    可那又如何，哨兵知道向?qū)Р荒苎h(huán)使用后，他們學(xué)會了飼養(yǎng)，這又是一處黑暗的歷史。

    好在，經(jīng)歷了數(shù)百年的侮辱掙扎后，向?qū)нM(jìn)化了。他們進(jìn)化出克制哨兵的向?qū)?，精神力即便被精神壁壘阻擋，也有示警和攻擊的能力?/br>
    種種進(jìn)化，根源皆在于哨兵的迫害。

    “……強jian，強jian…不對……是輪jian……嗯…還有……精神污染？”

    被種種悲慘歷史震撼到，俞麟皺著眉，直接翻到了近現(xiàn)代部分。

    因為自古以來向?qū)Ф己芟∩?，所以近代的向?qū)У匚环炊鹳F起來。書里提到，因為思想的進(jìn)步，部分向?qū)Ф么齼r藏珠，利用自身優(yōu)勢收攏哨兵，成為一個個權(quán)利中心。

    不過，污濁尤在，向?qū)П毁I賣的現(xiàn)象并未消失。此年間，向?qū)еg的地位差距愈發(fā)兩極化發(fā)展。

    再后來，戰(zhàn)爭爆發(fā)。軍隊中，向?qū)軌蚬催B四方，在指揮與把控全局上，具有哨兵完全達(dá)不到的優(yōu)勢。漸漸的，有的向?qū)ЫK于走到了權(quán)力中心，開始在哨兵之上發(fā)號施令。

    他們結(jié)成聯(lián)盟，為所有向?qū)幦」健?/br>
    “……這就是——向?qū)?lián)盟運動?！?/br>
    俞麟合上書，搖頭輕笑。曲放知道自己挑了這么一本書嗎？難道不是他自己挑的？這哪兒是什么生理書，明明是歷史書。

    不過想想也是，如果是歷史書，書中只會有何年何月何日哪位向?qū)ё呱蠚v史舞臺，哪位杰出的哨兵瘋狂致死。想來也不會提及，曾經(jīng)弱小的向?qū)В侨绾我徊讲竭M(jìn)化的，更不會將黑暗的歷史細(xì)數(shù)后編寫進(jìn)去。

    客廳內(nèi)，兩個哨兵雖然已經(jīng)不再抱有希望，可還是聽著一門之隔內(nèi)的動靜。

    然后，他們就聽到了俞麟那句“向?qū)?lián)盟運動”，之后那聲笑更是刺在他們耳邊，登的讓他們出了一身冷汗。

    “小羊……我沒聽錯吧……”

    “應(yīng)該，沒有。少校居然真的挑了那些書?！?/br>
    楊陽宇與馮子岳臉色發(fā)白，驚懼地互相對視。

    已經(jīng)看到這種程度……完了……這次是真的完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