郁桃回到平京，洗漱后穿著寬大睡衣窩在椅子里，把所有能搜到的關(guān)于自己的作品翻出來看，只要她一出現(xiàn)，彈幕都在問信息。

    要說郁桃剛被雪藏那會兒，還對未來寄有厚望，平京那么大，她就不信她沒機(jī)會。沒想到一紙合同就給人堵死了，快四年過去，眼里的光也漸漸熄滅。

    對演員來說，曝光度和熱度就是一切，每年都有一茬接一茬的新人冒出來，即使能熬到解約年限，娛樂圈也不會再有流量眷顧她。

    大多數(shù)人都不過是渾渾噩噩過一生，可郁桃無法說服自己平復(fù)那點(diǎn)不甘心。

    太多人贊她有靈氣、有天賦，這樣的夸贊聽多了，對未來就越惶恐。

    遇見周時桉那天，她得到?jīng)]通過試鏡的消息。

    試鏡時，導(dǎo)演分明對她很滿意，私下找她聊了一些細(xì)節(jié)，郁桃以為自己又可以拍戲了，但天唐娛樂是聯(lián)合出品方之一，唐嚴(yán)一句“換人”，她便沒了辦法。

    她早該想到，這幾年來不論她如何假裝正常，mama怎么可能察覺不到她的境況。

    想起母親進(jìn)入雇主別墅時躲閃的樣子，郁桃心中像針扎一樣疼。

    幾乎沒有猶豫，翻出名片，輸入號碼，撥出，一氣呵成。

    “嘟、嘟、嘟——”

    等待接聽時，每響一聲“嘟”，心就被揪緊一分。

    這個電話多久之后才被接起，郁桃不知道，幾秒或是幾十秒，此刻完全喪失了對時間的感受力。

    接通的那一瞬間，原本提到嗓子眼的心瞬間下墜，之后，人卻再平靜不過。

    完全波瀾無驚的語調(diào)，說：“我是郁桃?！?/br>
    周時桉說：“我知道?！?/br>
    郁桃吐出一口氣，沒有任何心理掙扎，問：“我現(xiàn)在還可以開價(jià)嗎？”

    周時桉說：“可以?！?/br>
    沒有一絲猶豫的語氣。

    掛斷電話后發(fā)過去一個地址，讓她一小時后到。

    “笑什么呢？”

    小姨胡茵手上拿著一圈水管走過來。

    周時桉接過，說：“我笑了嗎？”

    胡茵頓住腳步盯著他看，鄭重其事地點(diǎn)頭：“笑了，有什么好事發(fā)生嗎？”

    周時桉說：“打算養(yǎng)只貓?！?/br>
    話語間，已利落地接好水管，擰開水龍頭開始澆水。

    胡茵站在一旁看他給自己精心呵護(hù)的花園澆水，滿面溫柔。

    “難得你有這雅興，”頓了頓，補(bǔ)充說：“你小時候，爸爸養(yǎng)過一只貍花貓，你特喜歡抱?！?/br>
    周時桉不接這個話茬，“我通知人過來修自動灑水系統(tǒng)了。”

    胡茵說：“嗯，順便給右墻角那兒加一個?！?/br>
    兩人好一會兒沒說話，院子里只聽得到滋滋的灑水聲。

    來回澆了一遍，擰緊水龍頭，周時桉將水管一扔，抽出毛巾擦手，慢條斯理的，無厘頭來一句：“那是只野貓。”

    胡茵挑眉，“哦”了一聲，叮囑說：“小心些，可別被撓了。”

    周時桉將毛巾掛回原處，“她也得有這本事?！?/br>
    說著轉(zhuǎn)身踱步進(jìn)屋內(nèi)去了。

    和小姨告別后，他驅(qū)車到周氏旗下的洲際酒店，和郁桃約的地方正是這兒。

    剛才接到她的電話時，他正在給小姨找張唱片，扭頭瞥見手機(jī)上跳著一串陌生號碼，直覺那是郁桃。

    接起來好一會兒沒說話，只聽得到微弱的呼吸聲，果然。

    這個電話，來得比他想象中晚一些。

    周時桉坐在套間書房里看文件，好一會兒才抬頭，發(fā)現(xiàn)郁桃已遲到了半小時。

    眉一挑，瞥一眼手機(jī)，沒看到有未接來電。

    在商言商，周時桉一向厭惡不準(zhǔn)時的行為，無論是錢權(quán)或錢色交易。

    又過去半小時，酒店內(nèi)線才撥來詢問是否讓郁小姐上來。

    “領(lǐng)她到外間等?！?/br>
    服務(wù)員刷卡帶郁桃上43樓，電梯三面是觀景玻璃，上升時可以清楚地看到地面離自己越來越遠(yuǎn)。

    整個頂層只有左右兩間大套房，郁桃跟著服務(wù)員走到右邊那間，立即有一位西裝革履的男士開門迎她進(jìn)去。

    那男士掌著門，說：“郁小姐嗎？我是周總的助理，姓李?！?/br>
    郁桃頷首。

    跟著“請進(jìn)”兩字，她踏了進(jìn)去，只是一間會客廳，中間擺放著一套沙發(fā)組合，沒有多余的擺件和家具。

    不見周時桉。

    李助在她擺出疑惑神情的下一秒就說：“稍等?！?/br>
    郁桃自顧自坐下來，把包放在一邊，捏著手機(jī)，猶豫了會兒問：“有充電寶嗎……或者充電線也行?！?/br>
    李助很快讓人把東西送來，隨即到另一間去了，只留她在客廳。

    車堵在高架橋上時，郁桃才發(fā)現(xiàn)手機(jī)電量不足，翻遍包和全車也找不到可以用的充電線。

    平京出奇的堵，明明這時并不是上下班高峰期，手機(jī)關(guān)機(jī)，她沒法給周時桉發(fā)消息。

    自己主動要約，卻遲到近一小時。

    挺直腰背坐著，郁桃在腦海中練習(xí)待會兒見到周時桉應(yīng)該露出什么表情。

    不曾想，她“稍等”了一小時。

    等周時桉推開門出來時，她臉上只剩一個僵硬的微笑了。

    “周總。”

    郁桃站起來。

    周時桉手掌朝下一點(diǎn)，示意她坐。

    他倒沒想教訓(xùn)她，自己并非那等小氣的男人，適逢線上會議來得緊急。

    頭一天就互相讓對方等一小時，不像什么好兆頭。

    周時桉是商人，單刀直入說：“你和唐嚴(yán)不對付？”

    聽這意思，是已經(jīng)對她做背調(diào)了。

    郁桃說：“嗯，沒給他潛，被封殺了?！?/br>
    周時桉挑眉，嘴唇動了動，沒說話，她看得出那欲言又止的意思是“那你讓我潛？”

    郁桃十分誠實(shí)：“18歲那會兒心氣高，誰想潛指不定都不行?！?/br>
    言下之意是讓你潛還有個時機(jī)因素。

    周時桉說：“現(xiàn)在心氣不高了？”

    郁桃沒吭聲，很認(rèn)真地想了想，才說：“也高。”

    所以依舊沒讓唐嚴(yán)潛，勾引你來了。

    周時桉說：“你可以問我問題?！?/br>
    郁桃脫口而出：“我能紅嗎？”

    周時桉倒是有些意外，沉吟半晌說：“我對女朋友很大方?！?/br>
    “女朋友”三個字出來，誰都明白這買賣成了。

    周時桉還有事，讓李助開車送她回去。

    郁桃很快得以一窺他的“大方”，車沒往她位于四環(huán)的小區(qū)開，駛出十分鐘后停在西城一處豪宅的地下停車場。

    李助遞過來門禁卡和鑰匙，“您的公寓是2801?！?/br>
    香海灣，一平米二十萬。

    郁桃沒接，先撥了個電話給周時桉，說：“我不用搬的——”

    周時桉打斷她：“難道每次要見你，來回都要浪費(fèi)三四個小時在路上嗎？”

    郁桃“嗯”一聲，語調(diào)沒有起伏地說：“我明白了?！?/br>
    掛掉電話，手往前伸，自然地接過鑰匙，攥在手心里，用自嘲的語氣說：“高攀了。”

    李助沒有說話，車廂內(nèi)靜得出奇。

    郁桃斟酌一會兒，問他：“周時桉……有家室嗎？”

    她搜索、打聽過這個名字，沒搜到任何有關(guān)方面的消息，除了幾條早年間的緋聞，也全然是捕風(fēng)捉影的描寫，女主角是某著名玉女明星。

    半晌沒聽到回答，郁桃知道他估計(jì)是不好說，但沉默已然說明一切。

    下車前，李助才說：“不算有?！?/br>
    沒說有，更沒說沒有，郁桃識相地不再追問，道謝后自顧自下了車。

    沒走幾步，駕駛位車窗搖下來，李助認(rèn)真地說：“郁小姐擔(dān)心的問題，不會發(fā)生?！?/br>
    郁桃再次道謝，轉(zhuǎn)身往電梯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