祖籍丹麥的祖父雖然僑居日本多年，但仍然保留了一些在家鄉(xiāng)時的生活習(xí)慣，譬如起床后的第一件事是先洗澡。而自小在他身邊長大的七海也潛移默化地受到零星異國習(xí)俗的影響，這也成為他身上和周圍環(huán)境格格不入的某些點。

    記得高專提供的臨時住處配備有獨立的衛(wèi)生間，七海決定先去洗個澡冷靜一下，別的事之后再考慮。短暫地修整后，他艱難地撐起上半身，一面盡力忽視某處濕膩的不適感，一面遲緩地下地走去洗漱。

    從行動間感覺到的不便來推斷，今早的程度甚至能稱得上“激烈”。然而七海對此卻毫無印象，會是因過度疲憊導(dǎo)致的么。他習(xí)慣性地尋找一個合理恰當(dāng)?shù)慕忉專芸毂魂囮嚨妮p微暈眩打斷了思緒。是沒吃早飯引發(fā)的低血糖，男人揉揉額角，明智地停下耗費心神的思索。

    房間獨立的盥洗室看起來有種少有人使用的陳舊，但好在設(shè)施功能齊全。七海彎腰擰開浴缸的水龍頭，手背試了下水溫。朦朧的水汽漸漸在空間里升騰，他直起腰，轉(zhuǎn)身面朝洗手臺上方的鏡子開始脫衣服。

    邊緣蔓延水霧的半身鏡里出現(xiàn)一個面容憔悴、發(fā)絲蓬亂的男人，雖然眼角還沒長出代表衰老的皺紋，但疲倦麻木的黃綠色眼睛以及消瘦突起的顴骨，還有那一貫流露的神情，都容易讓人對他的真實年齡產(chǎn)生不小的誤解。

    七海定定地看了一會，這才辨認出是自己。他伸手撫上頸前咒符制成的領(lǐng)帶，遲鈍的手指費力一番功夫才松開領(lǐng)結(jié)，而后探入深藍色襯衫的衣領(lǐng)，解開第一枚紐扣。

    接下來的事就順利多了，糅入一晚汗水與辛勞的綢面襯衫表面的褶皺被抻平，松松垮垮地搭在身前。胸腹的肌理輪廓毫無遮掩地敞露，精練內(nèi)斂的形狀緩緩起伏，他推過肩帶的搭扣，連同后背固定的短砍刀一起卸下。

    當(dāng)單薄的深藍衣物被完全褪下，鏡中赤裸上半身的男人抬起頭，默默無言地掃過周身零散分布的細碎疤痕。時間沖淡了數(shù)次生死關(guān)頭留下的“紀念”，如今看來更像是被不知輕重小貓撓出來的“小禮物。

    奇怪，他怎么會想到這種比喻。

    浴缸已經(jīng)放滿了一半的熱水，熱騰騰的水蒸氣徹底模糊了鏡面。他沒來由地松了口氣，握住皮帶的搭扣，咔噠撥開扣針。金屬拉鏈拉開時的輕響提示七海可以低頭了。

    他只匆匆瞥了一眼就閉上了眼睛，那是一種下意識的沖動行為，為的是能有思索的時間去弄清他的視覺是否欺騙了自己。

    狼藉，糟糕，混亂。

    假設(shè)視網(wǎng)膜上映出的是完全真實無偽的圖像，那確實是有些過分了。

    七海睜開眼，復(fù)又看向下方，良久才挪開視線，悶聲不響地脫下內(nèi)褲。大片干涸硬化的乳白精斑覆蓋了深色的面料，他不得不承認眼下手邊唯一一條內(nèi)衣物哪怕仔細清潔也大概率報廢的悲慘現(xiàn)實。

    浴缸里的水快滿了，他笨拙地跳到單人浴缸邊關(guān)掉水閥，險些被沒來得及脫的褲子絆倒。見鬼，忘記脫襪夾了！

    撲面而來的水汽模糊了視線，七海罕見粗魯?shù)啬税涯?，手撲了個空。

    他愣了一下，捋起落在眼前的發(fā)絲，護目鏡呢?

    坐在浴缸邊解開小腿上的襪夾時，七海還在想自己的護目鏡會去哪里。雪上加霜的是，他很有可能，沒準一定，把眼鏡漏在監(jiān)督辦公室了。

    干脆淹死算了。他沉進溫?zé)岬乃w，仰頭靠在浴缸壁上，閉上眼睛一動不想動了。

    熱水化解了有形無形的膩黏感，避免了親自動手清潔的尷尬。下半身詭異的虛空感揮之不去，七?？恐妆冢仓^皮克服由內(nèi)向外的疲憊感。

    想必未來很長一段時間里，他都會對這天發(fā)生的事記憶猶新吧。

    泡在暖洋洋的熱水里，加速流動的血液沖淡了僅剩的一點睡意。七海開始平靜地回憶不久前床頭瞥見的鬧鐘，當(dāng)時顯示是早上六點鐘整。假設(shè)這些年高專的課程表沒有出現(xiàn)太大的變動，上午的座學(xué)大概會在八點左右開始，而下午的實戰(zhàn)訓(xùn)練時間不定。

    總之，再泡一會就起來。透過氤氳的水汽仰望上方的天花板，不真實的虛幻感油然而生。摒棄一切念頭和想法，七海靜靜地看著頭頂出神，浮力使水中的身體變得輕盈，仿佛只剩下靈魂的存在。

    他在腦袋泡到發(fā)昏前及時起身，隨手從架上取下一塊浴巾圍在腰間。換下的衣物凌亂地堆在一起，淡淡散發(fā)出汗水的氣息。當(dāng)這種味道和殘存的剃須水混合時，七海的鼻腔就有點不適了。

    碰巧這時，門外傳來輕輕的敲門聲。木質(zhì)門隔音效果不是很好，他聽見清楚又規(guī)律的叁聲“篤篤篤”，而后便安靜了下來。礙于不讓訪客久等的習(xí)慣，七海也只能暫時擱置洗手臺上的雜亂衣物，抽了條毛巾搭在肩上，快步走出衛(wèi)生間，打開了房門?？紤]到來者或許是女性，他只開了一半門。

    “伊地知？”

    身穿西裝的男人拘謹?shù)卣驹谧呃壤?，表情困窘不安，不時搓揉手中提著的紙袋。仿佛一受到驚嚇就會跳起來似的，七海有些不解，照理說伊地知絕不會是無事上門的性格，他自然地想到昨晚集體加班的監(jiān)督，開口問:“是哪里出了問題嗎？”

    “啊不不不，不是昨天的事?！北人∫粚玫暮筝吇琶Ψ裾J，猶豫地遞上手中的尼龍紙袋?！胺浅８兄x您昨晚伸出的援手，七海先生。抱歉沒有及時考慮到您的需求，這是我從衣物庫里臨時找到的一套備用校服，希望能幫到您。”

    “事發(fā)突然，加上校內(nèi)滯留的人員比較多，只能提供這個了?！彼统鲆路?，伊地知深吸一口氣，氣勢如虹地……后退半步，緊接著鞠躬九十度，“真的非常抱歉！”

    “沒事，已經(jīng)足夠了?！逼吆？吹捷o助監(jiān)督皺巴巴的西服后領(lǐng)和襯衣領(lǐng)黏在一起，撐開紙袋口掃了眼尺碼，鄭重其事地向伊地知表達自己的謝意:“辛苦了，伊地知。”

    能勝任身為五條悟?qū)Ｂ毐O(jiān)督的艱巨任務(wù)，必然是有相當(dāng)?shù)倪^人之處。

    當(dāng)自己的付出與努力獲得肯定時，很難不讓人心情激動。

    “七海前輩……”伊地知內(nèi)心的小人熱淚盈眶。

    “娜↗娜↘明！”

    深受大魔王迫害的打工人一號和打工人二號齊刷刷背后一寒，這聲音，不會有錯的——

    野生的五條悟出現(xiàn)了！

    “欸?，娜娜明，你是剛洗完澡嗎?”

    五條の一技能:明知故問

    “嗯。”七海僵硬地點了下頭，忽然覺得從走廊里吹進房間的風(fēng)冷颼颼的，一條穿著黑色長褲的大長腿正死死卡在門縫里，阻止門板關(guān)上的趨勢。

    “伊地知?”

    “在！”被點名的瞬間，未老先衰的年輕監(jiān)督反射性的立正站好，大腦神經(jīng)高度緊張。

    “你提交的策劃案我看過了，非常棒！沒有任何需要修改的地方！所以，請馬上轉(zhuǎn)交夜蛾校長，爭取在月底前落實吧！”中氣十足的聲調(diào)聽來相當(dāng)振奮人的心神，余音久久回蕩在清晨的走廊上。

    五條の二技能:各個擊破

    伊地知花了幾秒鐘想今天是幾號，頓時眼前一黑，灰白的靈魂從無意識張大的嘴里飄了出來。

    “要是打不起精神的話，可以找硝子幫忙開點提神的藥劑呢。恰好聽說她最近打算進批新藥，正發(fā)愁怎么向夜蛾提交審批呢……”五條點著下巴自言自語道。

    “請務(wù)必讓我?guī)拖踝有〗氵@個忙！”上一秒還在吐魂的小可憐原地滿血復(fù)活，五條大方地一揮手，“去吧！”

    五條の叁技能:胡蘿卜加大棒

    圍觀全程的七海什么都不想說，只想趕緊關(guān)門換衣服，順帶夾斷某人礙事的腿。

    “娜娜明~”

    “……”七海默默握住圍在腰間的浴巾，或許他還是低估了五條悟的惡劣程度，“松、手?！?/br>
    “我不?！?/br>
    終于，再也無法按捺怒氣的男人咬牙切齒地開了口，他對得寸進尺給臉不要臉的前輩怒目而視，“你到底想干什么？！”

    七海親眼見證五條如何在一秒內(nèi)收起臉上輕佻的表情，而后微微睜大的琉璃般的眼瞳以前所未有的慎重神色，從頭到尾無比細致地審視。似乎有那么一瞬間，自己被宛如實質(zhì)性的目光完全洞察，透徹肺腑的冰涼讓他感覺很不舒服。

    男人的嘴唇蠕動了幾下，吐出不注意細聽便會錯過的輕聲問詢：“你，昨晚有做夢嗎？”

    “我不知道。”沒有經(jīng)過思考和猶豫，七海迅速給出自己的答案。淺金睫毛忽然揚起，其下的黃綠瞳仁毫不示弱地正面迎戰(zhàn)有著天空色澤的雙眸，而根據(jù)這么多年對五條悟的了解……

    下一秒，一句話脫口而出：“五條悟，你在懷疑我么？”

    “嗚嗚……娜娜明，娜娜明……就知道你不會辜負我的信任！”話音剛落，最強的眼中便泛起了晶瑩的淚花，和“五條悟”同名的一坨不可名狀的黑色生物沿著門框緩緩下滑，黏在七海光溜溜的大腿上，還用臉蹭了蹭。！

    早上的澡白洗了！

    渾身惡寒的打工人黑著臉用力甩腿，試圖踢開死纏爛打的一米九，“松手，我要換衣服了?！?/br>
    五條悟無意間向上瞟了一眼，瞥見了什么，臉上露出詭異了然的表情?！澳饶让鳎枰姨峁﹥?nèi)褲嗎？全新未拆的那種哦?！?/br>
    他被一腳踢出門外，一塊半干不干的浴巾精準命中面門。

    先是重重的“砰”的一聲，緊接著是鎖舌彈動的金屬聲響。

    七海眼疾手快地反鎖房門，旋即彎腰去撿掉在玄關(guān)里的浴巾，用力過度的大腿根產(chǎn)生難以忽略的抽筋感，令他的動作有些狼狽。

    以及，腰真的很酸。

    作者有話說:無事，不過是昨晚重返青春順帶反復(fù)爆炒小朋友而已。

    最近在看各種關(guān)于動物的資料，我為什么要揣摩小動物怎么寫（）

    五一簡直了，干了八天休息一天，這周末才感覺又活回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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