自從joan開始接受治療后，陸蔚萱從未缺席過，每一次都會陪同joan前往醫(yī)院。陸蔚萱本來以為這不是一件難事，可陪伴舊愛、陪伴病患這件事情，遠(yuǎn)比她所預(yù)想得來得有壓力。

    壓力是一件有積累性的事情，在陸蔚萱覺得自己快喘不過氣時，她收到了一封信。

    一封，意想不到的跨國郵件。

    「蔚萱，我是裴媽?！?/br>
    點開錄音檔的瞬間，坐在電腦桌前的陸蔚萱立刻紅了眼眶。

    陸蔚萱記得，在離開臺灣之前，確實她曾給過裴母自己的信箱，但她沒想到裴母真的會寫信給自己，并附上一段錄音檔。

    「我叫洆湞幫我弄這個，我先說哦！裴媽沒有打破約定，我沒有跟洆湞說！所以你別擔(dān)心。你過得好不好??？裴媽很想你，我們都很想你，我知道你一定很辛苦，但是要加油，你有我們的支持，知道嗎？」

    我過得很好，也很想你們。

    「你也知道裴媽就是話多，有好多事裴媽都想跟你說，你可要耐著性子聽完。我要告訴你的這件事，你肯定不敢相信──又欣開始工作了！是她主動說要去應(yīng)徵助教，在t大附近新開的樂器行上班，剛剛居然還跟我說要跟店長去南部出差，我快被她嚇?biāo)懒?！但是爸爸跟正希他們都很支持。哦對，忘了說，又欣主動辦休學(xué)了，她一個人做這些事，忽然覺得她長大不少?！?/br>
    陸蔚萱不意外似的莞爾一笑，眼里盡是寵溺。

    「還有之前喜歡又欣的學(xué)妹，聽說她有交往對象了，但她們還是好朋友，你放心。還有啊，偷偷跟你說，我在策劃又婷跟徐維銘的婚禮！我實在太急著想抱孫子了!

    我一定會錄婚禮影片給你看，不知道你哥的婚禮是不是舉行了？替我跟他說聲恭喜；還有還有，親家公身體好點了嗎？』

    陸蔚萱既感動又愧疚，對于裴母釋出的善意感激不已。

    「你也別感到愧疚，我只是覺得能有你這樣的女兒，你的家人應(yīng)該也是很溫暖的人，但我不知道發(fā)生什么事才會變成這樣。我是外人不能插手，我只是想讓你知道──我是真的把你當(dāng)我自己的女兒，所以不想讓你為難。人跟人之間的緣分是多么不容易呀！既然有緣走在一起，又何必惡言相向呢？最后就是，裴媽寄了一些照片給你，都是一些近期的生活照，你有空看看，掰掰囉！」

    錄音至此結(jié)束，陸蔚萱點開信件中的附件，閱覽起裴母寄來的近照，目光溫柔，對于房門外那人的視線絲毫未覺。

    聽到那段錄音檔的人，不只有陸蔚萱，還有房門外的errol。本來欲敲門的手，滯于半空中，默然聽完了整段錄音。

    在陸蔚萱發(fā)現(xiàn)之前，他先一步轉(zhuǎn)身離去。那段錄音，令errol想起許多事。

    他曾經(jīng)見過裴又欣。

    在得知陸蔚萱終于愿意回來巴黎讀大學(xué)時，他比任何人都高興，可沒想到他會在機(jī)場見到另外一個人。

    一個，有著陽光般燦爛笑容的女孩。

    當(dāng)errol見到裴又欣時，便明白陸蔚萱這次返回巴黎，不是為了回家。當(dāng)errol看到陸蔚萱眼中的期盼時，他卻選擇忽視。

    他忽視了裴又欣的善意，也無視了陸蔚萱最后一絲希望，再之后，陸蔚萱便不曾那樣看過自己。

    而那日之后的每一天，errol都感到后悔莫及。

    在離開陸蔚萱房門之前，他聽到陸蔚萱低聲說了句「對不起」，他壓了壓唇角，胸口疼痛。

    真正該說「對不起」的人，也許是自己吧……errol想。

    ／

    當(dāng)晚，陸蔚萱做了一個夢。

    夢里有joan以及自己，她們身在熟悉的高中校園中，陸蔚萱手拿期中考試卷，對于錯題百思不得其解，于是，她拿著試卷找了joan.

    「joan,這題你會嗎？」

    joan瞥了眼，不甚在意地說道：「考完就算了，能不能理解也不重要了?！?/br>
    陸蔚萱遲疑地看著joan,鍥而不捨地說：「可是，我想知道自己怎么錯的──」

    「蔚萱啊?！筳oan打斷她，伸手拿走她的考卷，對折再對折，「比起這個，我們下次要去哪里玩？」

    陸蔚萱「哎」了聲，被joan拉到草地上，陪她躺在身側(cè)，望著蔚藍(lán)天空，陸蔚萱瞇了瞇眼。

    即使心中仍對那道錯題耿耿于懷，陸蔚萱也知道，自己是問不出解答了。因為joan壓根不在意，她也不該在意了。

    「蔚萱?！?/br>
    「嗯？」

    joan空出一隻手，伸向天空，斬釘截鐵地說道：「總有一天，我會帶你離開。」

    陸蔚萱一愣。

    「我會帶你離開這該死的地方，然后一起過上無拘無束、自由自在的日子?！?/br>
    聽到j(luò)oan規(guī)劃的未來有自己的身影時，陸蔚萱相當(dāng)高興，可是，她不能走。

    「joan,我家在這里啊……怎么可能離開呢……」

    聞言，joan感到不以為然，語氣多了幾分咄咄逼人，「我也不是要逼你做出二選一啦，只是，跟我在一起比較開心，還是跟你爸媽？」

    「……跟你啊，可是──」

    「那就沒什么好猶豫的?。　筳oan伸個懶腰，打斷了陸蔚萱的話，以及她的憂慮，「選開心的，不就好了？」

    陸蔚萱沒答話，只是側(cè)過身，安靜地凝視joan好看的側(cè)顏。在joan昏昏欲睡之際，陸蔚萱輕道：

    「家人跟愛人……一定要捨棄其一嗎？」

    夢境最后，陸蔚萱仍未得到答案。當(dāng)陽光落于眼皮時，陸蔚萱緩緩地睜開眼，伸手按掉了鬧鐘。

    年少的自己沒有得到答案，但在許多年以后的此刻，陸蔚萱明白了答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