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日二皇子本在酒樓中同人談事，接到大姐的消息便趕忙回宮中。父皇的書房內(nèi)，所有人齊聚在此，就連云游四海的大哥都回來了。

    父皇母后皆面帶慍怒，坐于上首。小妹跪在地上，腰桿筆挺，桃花眼中是不屈的神色。

    二公主叁言兩語悄聲解釋，他方才了解了事情的經(jīng)過。竟然是被母后撞見，皇妹想偷親那個暗侍。誠然那暗侍恪守本分躲開了，但皇妹非但沒有解釋，反而向母后承認(rèn)了她心悅自己的暗侍。

    向來溫柔端莊的母后大發(fā)雷霆，將那暗侍送到暗牢關(guān)押，想要壓住此事。

    未曾想，瓊?cè)A直接鬧到了父皇面前?，F(xiàn)在他們幾個兄弟姐妹也知道了。

    “為何瓊?cè)A的幾位兄長jiejie，都可以從心所欲，而瓊?cè)A不行呢？”一向驕傲的小妹語帶悲傷地質(zhì)問道。

    二皇子頭一次感到心虛。

    沒錯，大哥喜愛詩詞風(fēng)雅，大姐立志從軍報國，二妹要下嫁一個平民書生，就連他自己，都對經(jīng)商救濟世人更感興趣。父皇并未過多阻攔。比起他們這些影響人生軌跡的大事，似乎，一個小小的暗侍并沒有那么重要。

    可是自北陵豢養(yǎng)暗侍以來，他們基本都活不過而立之年。暗侍身份低賤如奴，北陵的小公主怎么能歡喜這樣的人呢？

    父皇的臉色似乎比桌案上的墨汁還要暗沉幾分。他沉聲道，“在其位，謀其職。既然瓊?cè)A想不開，就在宮里一直反思吧！”

    父皇收回了對皇妹的多重優(yōu)待。瓊?cè)A被囚禁在自己的寢宮中，不讓他人探望。

    二皇子留在宮中的時間也越來越多了。

    二皇子四顧了一下趙彬所在的暗室，“齊王殿下如今所處的地方，倒是同北陵暗牢有幾分相像?！?/br>
    但暗牢的環(huán)境要比這里惡劣得多。

    二皇子是在聽聞小妹鬧絕食后的幾日，方才去暗牢看那個暗侍的。只因他武功高強，所以暗牢中對他的束縛尤甚。每隔叁日，他就會被喂下舒軟筋骨的湯藥，以防逃脫。

    二皇子隔著牢門看了一眼，就走開了。

    父皇終究是心軟，一聽聞皇妹絕食，便松口讓人探望。所以瓊?cè)A的絕食剛過一日便結(jié)束了。

    二皇子去看小妹。她看起來似乎不錯，未見消瘦。

    “皇兄是想瞧見本宮衣帶漸寬終不悔嗎？”瓊?cè)A甚至還有心思調(diào)笑道。“可惜了，本宮還不會拿自己的身體開玩笑。”

    二皇子以為小妹已經(jīng)想開了。他只猶豫了一下，便用輕松的口吻將見到的場景同瓊?cè)A講了。

    此時他已被父皇作為儲君在培養(yǎng)，察言觀色的能力更上一層樓。他當(dāng)然沒有錯過小妹眼中閃過的悲傷。

    沒關(guān)系的，二皇子相信，歲月早晚會撫慰皇妹這段無疾而終的少女懷春。

    后面的一年里，皇妹比以前放松多了。后來父皇也解開了她的禁足，只是心照不宣地，阻止她靠近暗牢。

    瓊?cè)A似乎迷上了練武，偶爾會纏著閑下來的皇姐教她幾招。她的天資聰慧似乎在習(xí)武上也有所顯現(xiàn)。二皇子在演武場看到她時，她正把九節(jié)鞭甩得虎虎生風(fēng)，臉上是明快又灑脫的笑容。

    看來小妹是走出來了。二皇子漸漸放下心來。

    就連私下里同皇姐交流，他們也都覺得小妹似乎是回到了事發(fā)前的無憂無慮。

    那年大趙同北陵議和。

    二皇子本著帶瓊?cè)A散心的念頭，帶她隨和談的使團(tuán)去了大趙。

    二皇子斜倚在門楣上，看著趙彬強撐著不倒下的樣子?！昂竺娴氖?，齊王殿下應(yīng)該也知道了?！?/br>
    是啊，后面的事眾所周知。趙彬身上一陣?yán)湟魂嚐?。他無力開口說話，只是勉強維持著靈臺清明。

    北陵的瓊?cè)A公主在宮宴上對大趙的齊王一見鐘情。使團(tuán)回去后沒多久，就傳來了和親的消息。

    二皇子摸了摸下巴，“雖然只有瓊?cè)A知道那暗侍的真容。但本宮料想，齊王應(yīng)該同他有個七八分相似，所以瓊?cè)A才會一眼看上你吧?！?/br>
    在發(fā)現(xiàn)瓊?cè)A似乎對齊王倍加關(guān)注時，二皇子的第一反應(yīng)是松了口氣。誠然，作為儲君，二皇子早就知道和談不過是父皇的緩兵之計。和戎詔下十五年，將軍不戰(zhàn)空臨邊。這種事對于好戰(zhàn)的北陵而言，怎么可能呢？

    但就算是敵國的皇子，也終究比一個給不了皇妹任何未來的暗侍要強太多了。

    更何況，二皇子也派人了解了一番這位齊王。齊王趙彬雖不受寵，但其人溫潤如玉，謙和有禮，一副君子之姿，倒也配得上“大趙第一公子”的美稱。

    與皇妹還算相配。

    那幾日瓊?cè)A也很繁忙，不知她在查些什么，二皇子在驛站早出晚歸，總能看到飛翔的信鴿，不知在查探些什么。

    回北陵后，他很快便知道了瓊?cè)A的意圖。

    瓊?cè)A來父皇書房自請和親的時候，二皇子也在。父皇雖然早已聽聞瓊?cè)A一見鐘情之事，卻也不舍得將自己最寵愛的女兒這么快嫁出去。

    直到瓊?cè)A說，她想同請愿父皇一件事。

    依照父皇的原定計劃，是準(zhǔn)備在十年內(nèi)再次攻打大趙，徐徐而圖之。但瓊?cè)A說，她可以讓北陵五年內(nèi)出兵，占據(jù)大趙領(lǐng)地，而且還能給天下人一個名正言順的理由。她只請求父皇，若此番事成，就放子顏自由。

    二皇子如今才恍然大悟。原來，他們一直都被瓊?cè)A騙過去了。先前她一直未曾再招暗侍，他們怕提起她的傷心事，也沒有聲張。其實，她一直在為一個人保留這個位置。她開始習(xí)武，不過是在為今日的請求做準(zhǔn)備。

    而齊王的出現(xiàn)，又讓她的計策更上一層樓。

    皇妹提出的想法，就連身居高位的父皇也沒有挑剔的余地。為帝王者，心中自然都藏著一統(tǒng)天下的夙愿。父皇同意了她的請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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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呵，”趙彬終于支撐不住身體，倚著墻慢慢倒下。“你說是本王的出現(xiàn)讓她的計劃更為精進(jìn)？”

    “皇妹一向聰慧，從見到你，到同父皇請愿，大概也就不足一月的時間?！?/br>
    “你同本王說這些又有何意義？是來嘲笑本王技不如人，近二十年的苦心經(jīng)營也趕不上旁人月余的靈光一現(xiàn)？”趙彬額頭上滲出虛汗，但他仍然保持身為皇室的矜貴，“倒是不知二皇子身為儲君竟然如此悠閑，有這份閑情逸致跑來給本王講這么長時間的故事?！?/br>
    誰知二皇子卻輕松一笑，“那個啊，本宮現(xiàn)在已經(jīng)把儲君之位物歸原主了。本來本宮也志不在此，那幾年父皇誓要培養(yǎng)本宮的勁頭，真是讓人害怕?！?/br>
    趙彬苦澀地笑了笑。大趙皇子間九龍奪嫡的太子之位，在北陵卻如此棄之如敝履嗎？

    趙彬不想相信。分明北陵皇室為了皇位互相殘殺的事眾所周知。二皇子如今這番言論，說不得是想掩蓋被大皇子搶回皇位的窘迫的借口。

    就像是大皇子，之前裝作風(fēng)輕云淡的，半點不在意權(quán)勢的模樣，如今卻還是后悔了。

    趙彬邊分析著收集到的情報，邊思索著如何開口方才能挑撥他們之間的感情，讓二皇子察覺他仍可以合作，將他釋放。他試探著開口問道：“先前本王曾在京城見過大皇子，那時他曾同本王說要做點交易。”

    “皇兄？那是本宮聽說他恰巧在大趙，方才讓他去的抓人的?！倍首訑[了擺手，意識到了趙彬言語中的意思，“齊王莫不是以為，北陵如今的儲君是皇兄吧？”

    不然呢？趙彬甚至沒能遮掩住臉上的錯愕。

    “齊王殿下定然知道，我父皇也是殺盡他的所有兄弟姐妹，方才奪得皇位的?！倍首颖悔w彬的樣子取笑到，桃花眼中帶上了笑意，“你就未曾懷疑過，為何連公主也要殺盡？”

    “自然是因為公主站隊。”

    “那齊王殿下可知，北陵的第叁任皇帝，便是一位女帝？”

    趙彬當(dāng)然知道。自古以來的女帝又有幾位呢？不過都是曇花一現(xiàn)罷了。

    二皇子看出趙彬眼中的不屑，“想來齊王并不知道，北陵的皇儲之位只看皇嗣間的實力，不分男女。不過是從那位女帝之后，還未曾出現(xiàn)實力強悍的公主奪得皇位罷了。”

    二皇子說得這樣明顯，趙彬自然聽懂了他的意思，“北陵現(xiàn)在的儲君，難道是瓊?cè)A？”

    “自大哥退出后，小妹自小是按儲君的標(biāo)準(zhǔn)培養(yǎng)的啊?！倍首庸醋煨α诵?，“論帝王權(quán)術(shù)，我們兄弟幾人都不如她。不過是那年她說的話傷了父皇，本宮方才被趕鴨子上架罷了。如今物歸原主，完璧歸趙?！?/br>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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