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誰？”

    “我我我！”

    “……進(jìn)來。”

    蒙星小心翼翼找了個空椅子，因?yàn)槠渌膸缀醵紨[滿了書。

    “什么事？”

    “就……錯題解析，什么的?！彼掏掏峦骂欁笥叶运?，盡量不在美色中迷失，忘了自己真正的目的。

    “第幾題？”成譚正在看《愚人學(xué)?！?，快看完了，書角被折得皺皺的，一看就是起碼看了三遍以上了。大夏天的他在家也要穿長袖的睡衣睡褲，袖口處露出來的膚色冷白，血管清晰。

    蒙星吞了吞唾沫，莫名又慫了。

    “閱讀第一大題第三小題，題目是：如何評價作者的寫作意圖以及本文的最后一段？”她熟門熟路攤開卷子鋪在大腿上，盤坐著。

    成家兄弟倆都有一個近乎于過目不忘的本事，于是她的卷子從來都沒有機(jī)會給他瞧過，僅憑著記憶就能準(zhǔn)確知道她說的是哪些題目。

    正胡思亂想，成譚就給出了正確答案。

    “作者身處的時代不允許他對心愛之人的告白做出回應(yīng)，本文的意圖就是借書信之由，給作者曾經(jīng)的感情畫個句號。他想讓世人知道，曾經(jīng)有過一個想放進(jìn)心底珍愛的人。”

    他又翻了一頁，神情淡漠。

    “其實(shí)就是給那個心愛的人一個交代。”

    “什么交代？”

    “……沒什么?！?/br>
    “哦，那我就這么改咯？”

    “第一段就行，后面的不用。”

    “行?！泵尚屈c(diǎn)點(diǎn)頭，咬著中性筆的后蓋叼在嘴里。

    “假如兩樣?xùn)|西都是屬于你的，但是你只能選擇一個，怎么辦？”

    成譚突然問了這個沒頭沒尾的問題，倒是真的把她問住了，對于從小就有選擇恐懼癥的蒙星而言，這的確是難以抉擇的事情。

    “不用告訴我了，結(jié)果不重要?！彼仙蠒?，站起身，“我出去一下?！?/br>
    只剩蒙星一個人，對著滿屋子書，靜靜發(fā)呆。

    成譚出去得干脆，回來得也快，額間碎發(fā)稍微打濕了一些，一言不發(fā)坐了回去，把剛剛在看的那本書放到原來的位置。

    他幾乎是跟這滿屋子的書同吃同睡，似乎從不會有真正看夠的那天。

    一看書就發(fā)困的蒙星自然不會明白，成譚在那一摞又一摞的厚重印刷物之中究竟隱藏了多少不可言說的秘密。但凡她壯著膽子隨便翻一翻就會發(fā)現(xiàn)，每一個微微隆起的縫隙之中都夾了一張塑封起來的照片。

    書頁就是拍照那天的日期。

    所有詞典的727頁固定存放著故事主人公十年如一日都是同一個人的記憶載體。

    蒙星醉翁之意不在酒，問完了錯題就開始躁動不安，一面揣揣擔(dān)心成譚趕她出去，一面又覺得今天怎么可以維持這么久的安寧。

    換做平時，她早就被毒舌勸退從而溜之大吉了。

    “還有事？”少年站得筆直，骨感修長的手指從右側(cè)書架的第一本逐漸摩挲至最左側(cè)，卻一本書也沒挑出來。他稍側(cè)過臉，星墜般明亮的雙眸輕忽掃過一眼。

    本身就不抱什么希望，于是蒙星干脆趕鴨子上架，頂多就是再被哽一次罷了，這兩兄弟就從沒長過一張好好說話的嘴。

    她努力克服躊躇不前的心情，站到離成譚更近一些的位置，少年因動作而微微掀起的睡衣下緣處，清瘦的腰肢間那寸蒼白到血管脈絡(luò)都清晰可見的皮膚就近在眼前。

    蒙星難忍悸動地咽了咽，飛快瞄到別處，不敢再看。

    怎么會這么白，就跟抹了粉似的。

    “想……拜托你一件事。”

    “什么？”

    “我有一顆智齒，成封說再不拔就要爛掉了，搞得我有點(diǎn)害怕，我想明天就給它解決了，但是我一個人不太敢去……聽說要打麻藥?！?/br>
    “他不陪你去？”

    “誰稀罕??！”蒙星正一肚子火沒地方發(fā)，“我才不要他多管閑事……”

    “是你不想，還是他不想？”

    “欸？”蒙星有點(diǎn)沒搞懂這個問題具體想表達(dá)什么，只能木木地如實(shí)回答，“是我……不想他老是煩我，但他好像有主動提出要幫我？應(yīng)該吧?！?/br>
    良久，成譚才終于慷慨給了一點(diǎn)回應(yīng)。他曲著手指掰了一下，“嗯，我知道了?！?/br>
    “那你的意思是……？”

    “不是你說的么？比起他的話，你既然更愿意選我……陪你去。”平日里冷淡沉靜的少年難得帶上了一些稍微歡快的語氣，“這樣，就不能算是我妨礙到你們了吧？”

    “當(dāng)然不算，但是——”

    “你還有什么問題？”

    剛想追問，那個冷冰冰的成譚又回來了，頓時溫度驟降的音色震得她一句話都不敢多說。

    “沒，沒有了?！彼づつ竽蟊锪税胩觳艗伋鲆粋€話頭，“你……上次問我的那個事情，我去看了那本書，但是……阿譚你知道的，我一看書就困得要死。”

    “嗯，沒事，不重要了。你沒必要為了我一句話就勉強(qiáng)自己做不喜歡的事?！?/br>
    “我沒有勉強(qiáng)！我這都是——”

    “我說了，不、重、要?！背勺T再次強(qiáng)調(diào)一遍，聲音冷得讓她發(fā)怵，不自覺地就乖乖閉上了嘴。

    “那你好好休息，我先出去了?！泵尚窍肓讼耄€是補(bǔ)了一句，“明天我來找你還是你來找我？”

    “我去找你，你晚上早點(diǎn)睡?！?/br>
    蒙星點(diǎn)點(diǎn)頭，躡手躡腳帶上了自己的物品，半件都不敢在這個神圣莊嚴(yán)的地方落下，生怕玷污了什么似的。

    從不知道何時起，但凡她有遺落在成譚房間的東西，不論大小、輕重緩急，他都會在隔天上午十分正式地交還回去。至于為什么不是當(dāng)天……蒙星沒敢問，也覺得沒必要問。她總是下意識覺得成譚是個除了嘴毒冷面以外十分可靠的人，當(dāng)然不會去計較這些小問題，更何況還是自己總丟三落四。

    但她不明白的是，只要她保持著這種純天然不防備的心態(tài)，將屬于自己的一切都在不經(jīng)意中滲透進(jìn)別人的生活里，成譚就能不費(fèi)吹灰之力地達(dá)成自己想要的結(jié)果，然而代價……自然會把自己在乎的一切之源頭越推越遠(yuǎn)。

    他大概還是有些失望的。

    少年用隨身攜帶的鑰匙打開了大部分時間都塵封著的抽屜，一臂左右寬度的空間里整整齊齊從小到大碼放著各式各樣的小物件。

    頭繩、發(fā)夾、拆過的糖紙；因年代久遠(yuǎn)而報廢的隨身聽、丟了一只的藍(lán)牙耳機(jī)、刻有專屬名字的胸針；寫了三行的信紙，抄得歪歪斜斜的歌詞，以及……

    未完成的情書。

    大概就連她自己都忘了這回事，也是他唯一一個沒有在復(fù)刻過后將贗品還回去的收藏。

    他輕輕抽出那字跡青澀卻極力做到不潦草的“情書”，于最后一行提前寫好的落款上找到那個名字，又將視線轉(zhuǎn)到第一行的稱謂處。

    只寫上了一個“成”，并沒有后面的名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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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閱讀提示：每一個章節(jié)標(biāo)題都是一句歌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