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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有三千深情 第41節(jié)

    可虞明清根本沒收到。

    是江折意放棄了這個機會。

    他甚至收走了留給虞明清的所有東西,曾經(jīng)說永遠也不許他離開的那棟房子,也將他趕了出去。

    虞明清一直都知道那是什么意思。

    是江折意在和他說:“你走吧,我們的約定作廢了?!?/br>
    他臨死前一句話都沒給他留,卻已經(jīng)說盡了所有。

    江折意親自將套在虞明清身上的枷鎖解開了,從今往后,放他自由。

    只是對虞明清而言,那不是自由,而是江折意不要他了。

    他不同意。

    他可以做君子,也甘愿做小人。

    憑什么江折意認為他死后自己還會聽他的話?有本事就來打他。

    沒本事……就乖乖受著。

    乖乖……等他。

    ……

    【鮮血模糊了視線,江折意的頭靠在已經(jīng)破碎的窗戶上,感覺到自己手臂和大腿都很疼,不過最疼的還是脖子,guntang的鮮血從脖子上的傷口汩汩流出,他的眼睛始終看不清,大腦也昏昏沉沉,仿佛下一刻就能睡過去。

    江折意強打精神,他用另一只勉強能動的手摸出手機,下意識就想打給虞明清,卻在撥出去之前反悔,轉(zhuǎn)而撥通了江淮鶴,幾句話后,他又艱難地撥通了律師的號碼。

    之后他其實還有一段時間有意識,卻始終沒有打給虞明清。

    他不想讓虞明清只能眼睜睜看著他死去卻無能為力,聽著也不行。

    如果會死,那就安安靜靜地死。

    隨著意識越來越模糊,他已經(jīng)沒心思去想什么天意弄人,天有不測風云。

    他想,原來自己也有這么無私大方的時候,他笑,無論從前說過多少次虞明清是他的,永遠不許離開,可真到了這時候,他卻也和那些俗人一樣,更希望對方好好的。

    只是他雖這么做,心里卻仍有無數(shù)的嫉恨和不甘,吞噬著他的心臟,吞噬著他的意識。

    徹底失去意識前,他仍在心里默念著:

    虞明清……

    虞明清……

    虞明清……】

    作者有話要說:

    不出意外,明天完結(jié)這個世界,不知道能寫多少字,不確定有沒有雙更。

    ——

    第26章 清明雨上完

    寒來暑往,生活偶爾會出現(xiàn)意外,但總體來說是平靜無波的。

    虞明清一開始覺得,失去目標和支撐的生活會很麻木,會像行尸走rou,但是后來才發(fā)現(xiàn),原來麻木到一定程度,一定時間,也是會有感覺的。

    不知道從什么時候開始,他逐漸變得平靜,從前的一切,無論是痛苦還是快樂,都在心里化成了水,水流流過時依然會有感覺,卻不再向從前那么強烈。

    在江折意死后的第一年,他經(jīng)常會在夢里驚醒,又或者是根本睡不著,獨自在深夜淚流滿面。

    到了第三年,這種時候基本沒有了,偶爾太想那人的時候,抽一支煙便能將情緒平復(fù),繼續(xù)入睡。

    到了第五年,虞明清幾乎沒有特別強烈地想念對方,想見對方的時候。

    倒也不是不想,而是他對江折意的想念已經(jīng)像水流一樣,滲透進了骨子里,進去了生活的點點滴滴,每時每刻,再也找不出一個特別強烈的時刻。

    那時的他,大概因為時間的流逝,徹底斷絕了江折意會再次出現(xiàn)在自己面前的想法,他知道那不可能了。

    又過了兩年,虞明清徹底感受不到曾經(jīng)失去江折意時的痛苦,并不是忘了,也不是淡了,而是經(jīng)過日積月累,經(jīng)過千錘百煉,那顆承受過大悲大喜的心已經(jīng)不再像從前那么脆弱,它的痛苦閾值被提高了。

    曾經(jīng)的痛苦對現(xiàn)在的它來說,也不過是像過期的毒|藥,看著毒,卻吃不死人。

    第九年,曾經(jīng)為江折意和他工作過的司機因為家庭的原因辭職離開了本市,在此之前,被江折意雇傭,后來又被他雇傭的家政園丁等人,也已經(jīng)陸陸續(xù)續(xù)有了變動,留下的人已經(jīng)所剩無幾。

    虞明清曾經(jīng)努力讓生活和環(huán)境維持著江折意還沒死時的模樣,但天下無不散的宴席,他可以留住環(huán)境,卻留不住有思想有自主權(quán)有其他影響因素并非孑然一身的人。

    公司也有許多人員調(diào)動,后來的新人越來越多,老人要么尋求更高的突破要么也有了生活的變動。

    不知道從哪一次開始,虞明清突然發(fā)現(xiàn),公司里的員工們,連知道江折意的人都不多了,許多新人好奇他這個年紀為什么還沒結(jié)婚,卻不知道他曾經(jīng)是一個人的情人。

    虞明清回頭再看,發(fā)現(xiàn)身邊最熟悉,待的時間最長的還是陳秘書。

    對方現(xiàn)在已經(jīng)升職,不再擔任秘書,而是成了公司二把手。

    對方前兩年已經(jīng)結(jié)婚,去年妻子剛剛生下一個女兒,現(xiàn)在朋友圈幾乎都是老婆女兒,和他聊天也總會被拉到這些話題,整個就是老婆奴女兒奴,還甘之如飴。

    大概是時間太長,太熟悉,陳回舟在他面前比別人多幾分親近,有些話也更能說出口。

    這些年里,也只有他偶爾還會和他聊起江折意。

    只是時間讓人淡化了一切,再提起江折意的時候,陳回舟依然有些遺憾,但也僅僅是些許淡淡的遺憾,即便面對虞明清,他也沒有了曾經(jīng)的忌諱,他說起過去時的語氣甚至是輕松的,輕描淡寫,仿佛都不是什么事,偶爾還能開開玩笑,他甚至已經(jīng)忘了江折意的模樣。

    虞明清知道,這很正常,畢竟就連江家的人都已經(jīng)不再因為江折意的意外而感傷。

    時間將人帶著往前走,只有永遠留在過去的江折意一直在原地。

    又是幾年后,江望年已經(jīng)結(jié)了婚,生了孩子,帶著孩子去掃墓的時候,小孩兒會對著江折意的墓問:“爸爸,這是誰???”

    “這個你要叫叔爺。”江望年的妻子說道。

    孩子驚訝地瞪大了眼睛,“哇!爺爺好年輕啊!”

    叔爺是什么稱呼他不清楚,但是既然是爺爺輩,那應(yīng)該就是他爺爺?shù)哪?,但是墓碑上這個漂亮叔叔好年輕啊,“這個不是爺爺,是叔叔?!毙『汗虉?zhí)地認為。

    幾個大人淡淡一笑。

    在他們走后,虞明清才來到墓前,這是他們這么多年的默契,不在江折意墓前相遇。

    虞明清點燃一支煙,他半截,江折意半截。

    十幾年過去,江折意喜歡的香煙都已經(jīng)改革升級,他不知道江折意會不會喜歡新版,便找了一些關(guān)系,捐了一筆資金,在聊天的時候順便表達了一下對這款香煙的喜歡,并且希望它能繼續(xù)生產(chǎn)的愿望,它便一直保留了下來,即便再怎么升級,這款也從未停止生產(chǎn)銷售。

    許多年過去,他依舊在江折意墓前沉默不語,不知道該說什么。

    或許他想說的,想告訴他的,早就在夢里說過千萬遍。

    從到來,到離開,虞明清也只說了一句:“放心,我會好好照顧自己?!?/br>
    不知道從何時起,他再想起江折意時,感受到的不是失去他的痛,而是和對方在一起那幾年的喜。

    大概就算是當年,他也沒想現(xiàn)在想起從前那么愉悅過。

    時間,奇妙又可怕。

    江折意走后的第十三年,一個尋常的周末早晨,虞明清像尋常一樣給自己煮了杯咖啡,一個人在陽臺上靜靜坐著。

    他想起從前江折意也是這樣,那時的虞明清并不喜歡咖啡,又苦又重口,還對身體不好。

    但是江折意喜歡,對方喜歡坐在他現(xiàn)在坐的位置,喝著同一杯咖啡,只是并不喝完。

    虞明清一邊想一邊加糖,只是這糖還沒徹底融化,他攪拌的動作就忽然頓住。

    并不是他發(fā)現(xiàn)自己加錯了糖,而是……

    他努力回想,努力回憶,那些記憶也依舊漸漸淡化,漸漸遠去。

    他竟想不起江折意喝咖啡時的模樣了……

    手中的杯子一松,杯子重新落在杯托里,幸好沒碎,只是那微微濺起的浪花不僅灑在了桌上,還濺在了虞明清衣服上。

    雪白的襯衫染上了幾滴細小的咖啡漬。

    他低頭看了看,連眉都沒皺,只是抽出濕巾在有咖啡漬的地方擦了擦。

    不過很快,他在意識到這根本擦不干凈后,便進屋換掉了衣服。

    他全程走神,直到穿上新衣服,仍然沒有緩解心里的恐慌。

    是啊,恐慌。

    多少年不曾有過的感覺。

    方才心空了的那一瞬,虞明清覺得自己仿佛被整個世界遺棄。

    原來他也不曾抗住時間洪流的沖洗,那些過往的記憶被沖刷淡去,即便藏的再深,再珍貴,也被時間一視同仁。

    虞明清重新坐回陽臺,開始仔細回憶起來,逐漸發(fā)現(xiàn),他忘記的不僅是江折意喝咖啡時的模樣,還有江折意曬太陽、江折意給陽臺的花草澆水的模樣,就連江折意最喜歡哪盆花草,他都不記得了。

    有些事不能細想,一細想,便發(fā)現(xiàn)事實比他想的還要嚴重。

    他將手機里江折意的照片投屏到墻上,一張一張翻看,只覺得照片里的江折意熟悉中摻雜了一絲時代導(dǎo)致的陌生和久遠。

    時間間隔兩三年,便會有和時代不融的感覺,何況是已經(jīng)過了十三年。

    虞明清忽然感到一種被命運束縛,被時間裹挾的無力。

    任憑他再怎么想掙扎,也根本無力掙脫。

    虞明清獨自驅(qū)車趕往西山墓地,也不顧正值夏日,時間還沒到中午,卻已經(jīng)艷陽高照,溫度漸漸上升。

    山上偶有微風,卻也只是杯水車薪,無法緩解半點炎熱。

    虞明清坐在江折意墓前,地上鋪著瓷磚,并不臟,但是被太陽曬著的瓷磚卻一點也不冰。

    虞明清毫不在意,他在江折意墓前坐了許久。

    “……抱歉?!?/br>
    思來想去許久,他也只有這一句無力的道歉。

    虞明清輕笑一聲,無奈自嘲,“我以為我可以?!?/br>
    他以為自己可以永遠記得江折意,將他的所有都記得清清楚楚,明明白白。

    事實證明,是他高估了自己,低估了時間的能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