挨到天微微亮，他穿戴洗漱好，想著老爺昨天晚上睡在書房，打算先去書房瞧一眼。

    剛到院門口，腳還沒跨進(jìn)去，抬頭冷不丁看到一個人的背影。

    謝總管差點沒瘋。

    她怎么會在這里？

    “你給我站??！”

    晏三合也沒料到謝總管這個時候會來。

    謝府太大，她摸著謝道之的書房，耽誤了好些時間。

    轉(zhuǎn)過身，眉毛微微揚(yáng)起，晏三合臉上絲毫沒有被人抓包的尷尬。

    謝總管惡狠狠的盯著她，“晏姑娘，這地兒可不是你能呆的，想要銀子，就跟我來！”

    晏三合勾勾唇，不僅沒跟過去，反而大步往書房走。

    謝總管只覺渾身的汗毛都豎起來，趕緊沖過去拽人。

    剛拽住一條胳膊，只覺得膝蓋處一痛，還沒看清是怎么一回事，人已經(jīng)撲通跪下去。

    “晏三合！”

    謝總管疼得破口大罵，“你可別敬酒不吃，吃罰酒。”

    “一大早的，謝總管想讓誰吃罰酒呢？”

    溫潤的聲音在院門口響起，男子走進(jìn)來，一身天青色直裰，整個人如朗朗明月。

    晏三合掀起眼皮，目光略一掃過便收了回來。

    那男子的目光卻留在了晏三合的身上。

    這姑娘他從未見過，哪家的？

    “一大早的，大爺怎么來了？”謝總管掙扎著爬起來，蹬蹬蹬跑到謝而立跟前。

    “聽說父親昨兒在書房歇著，我過來看看。”

    謝而立沉吟片刻，“這位是……”

    謝總管急得冷汗都冒出來。

    一邊是老爺?shù)慕淮?，一邊又是長子長孫，未來謝府的當(dāng)家人，哪邊都得罪不起。

    他心機(jī)一動，忙道：“一個打秋風(fēng)遠(yuǎn)房親戚，嫌昨兒拿的銀子不夠，大爺不用理會，交給老奴處理就行。”

    謝而立狐疑地看了晏三合一眼，“姑娘如果嫌銀子還不夠的話，可以和我說。”

    “我和你說不著?！?/br>
    晏三合沒時間再耽誤，轉(zhuǎn)過身，對著書房門。

    “謝道之，你生父的確是在你一歲半的時候病逝的。但是四年后，你母親……”

    門，呼的一聲拉開。

    謝道之臉上透著森冷的殺伐之氣。

    “來人，此女子誣陷朝廷命婦，滿嘴胡言亂語，給我綁起來?！?/br>
    “話都不敢讓我說完，你在怕什么？”

    晏三合眉眼間陡然凌厲，口氣中有種讓人不敢輕舉妄動人的冷硬。

    “你母親姓楊，單名一個慧字，一月初九生辰。永和初年，嫁給安徽府水東名士晏行為繼室，時年二十五歲，晏行就是你的繼父?！?/br>
    晏三合展開手里發(fā)黃的帖子。

    “這張合婚庚帖上寫得清清楚楚，白紙黑字，你還有什么話說？”

    謝道之只覺得耳畔嗡的一聲，什么都聽不見了。

    一張老臉白得瘆人。

    第6章 緩兵

    “來人，把這人給我綁起來！”

    謝道之一聲令下，外頭涌進(jìn)來八九個護(hù)院，手里明亮亮的刀尖，對準(zhǔn)了晏三合。

    晏三合冷笑一聲，“怎么，想殺人滅口嗎？”

    謝道之能官居內(nèi)閣，手上不沾點人血，那是不可能的。

    “殺了你，又如何？”

    “謝道之，你真當(dāng)我會毫無防備，就踏進(jìn)謝家的門嗎？”

    晏三合一雙黑沉沉的瞳仁冰涼刺骨，不知為何，謝道之的心虛虛的跳了一下。

    但眾目睽睽之下，他怎會被一個毛還沒長齊的女子給威嚇住。

    “一個個還愣著干什么？”

    “父親！”

    謝而立突然大喊一聲，眉頭緊壓道：“時辰不早，該上朝了。”

    上朝兩個字添了重音，謝道之聽出其中的深意，一下子怔住。

    “姑娘！”

    謝而立轉(zhuǎn)身看向晏三合，“早朝耽誤不得，先讓父親上朝，有什么事等他下朝再說，你看如何？”

    轉(zhuǎn)眼間峰回路轉(zhuǎn)，晏三合不僅沒有松口氣，臉色變得異常蒼白。

    這位謝府大爺想做什么？

    緩兵之計嗎？

    “謝總管！”

    謝而立溫和道：“你陪著這位姑娘下去休息，好好招呼，別待慢了。”

    謝總管捏著一手心的冷汗，“是！”

    ……

    院子里只剩下父子二人面對面枯站著。

    好半天，謝而立都沒有辦法消化剛剛聽到的消息。

    老太太竟然嫁過人？

    這怎么可能？

    他活到二十五歲，從來沒聽到過一點風(fēng)聲。

    可那姑娘說得有鼻子有眼睛的，還有庚帖為證，不像是假的??！

    “父親，她說的可是真的？”

    謝道之看著長子，臉色由白轉(zhuǎn)青，“真的假的以后再說，眼下我們有件更重要的事情。”

    謝而立當(dāng)然知道重要的事情是指什么。

    剛剛他突然攔在中間，用一招緩兵之計，也是顧忌這個。

    父親中舉后，皇上感動老太太守寡替朝廷培養(yǎng)出一名舉人，御賜一道貞潔牌坊，作為天下女子的榜樣。

    如果她再嫁的消息傳出去，妥妥的欺君之罪，輕則丟官，重則抄家流放。

    謝而立聲音一改溫潤，變得又沉又冷，“父親，老太太年紀(jì)大了，經(jīng)不得事，早做防備?！?/br>
    謝道之只覺得欣慰。

    大兒子平日里瞧著沒什么脾氣，骨子里卻殺伐果斷。

    最重要的是，什么時候該進(jìn)，什么時候該退，他拿捏得清清楚楚。

    “你剛才就是不叫住我，我也不會對她怎么樣。”

    “我知道，父親只是想嚇一嚇?biāo)俊?/br>
    謝道之點點頭。

    他在內(nèi)閣當(dāng)差這么些年，什么大風(fēng)大浪沒見過，一個女子他還沒放在眼里。

    晏三合如果是沖著銀子來的，那他就給足銀子封嘴；

    如果是為了認(rèn)親而來，他大可把人圈養(yǎng)在府里，了不得將來賠一副嫁妝。

    昨天晚上，他沒讓她把話說完，出手一千兩，就是想先摸摸她的底牌。

    這一摸，果然摸出了東西，她手上竟然有合婚庚帖。

    這東西可不是要錢、要嫁妝就可以打發(fā)的。

    那是要命的！

    再往深里想，她一個姑娘家，哪來的膽量敢威脅堂堂內(nèi)閣大臣？背后有沒有人？

    如果有人，那會是誰？

    “滿京城，敢直呼我謝道之姓名的人，不多；京中女子，能一腳把謝管家踢趴下的，也不多?！?/br>
    謝道之撫須：“這女子看著年紀(jì)輕輕，身上卻處處透著詭異，老大？”

    “父親！”

    “你派人去通知老夫人，讓她在廟里多住幾天，不要急著回來。”

    “是！”

    “府里的護(hù)院統(tǒng)統(tǒng)上崗，她那個院子多派些人，死死守住了，別讓她離開半步?！?/br>
    “父親放心，由謝總管親自看著，人丟不了?！?/br>
    “還有，你把手里的事情放一放，去趟老三的衙門，讓他們的人幫著查一查，這人何時入的京？去過哪些地方？有沒有同伴？?！?/br>