蔣彥再出來時，已經(jīng)變成一個干干凈凈的小少年了。因為小小年紀(jì)沒了父母，又沒宗族庇佑，日子過得艱難，他眉間帶著股弱氣，舉止卻很是知書達(dá)理，站在趙屠戶家，對著趙大福和趙娘子行禮，仿佛與這個地方格格不入。

    阿蠻好奇地坐在一邊端詳著他，心里倒是挺喜歡這個小弟弟，因為他身上有趙員外家小公子的感覺，讓人心生親近。

    只是蔣彥因為被阿蠻“看光光”這個事件，很長一段時間都不敢和阿蠻對視，一對上她機(jī)靈的大眼睛，他就全身發(fā)燙，恨不得原地遁了。

    趙大福和趙娘子也不管他們，任由兩個孩子自由發(fā)展。阿蠻喜歡豬rou鋪，趙大福就天天帶著女兒殺豬賣rou；蔣彥喜歡念書，他就提著豬rou找上了趙家鎮(zhèn)的秀才公，請他收下這個孩子。

    蔣彥出來時戰(zhàn)戰(zhàn)兢兢，獲得一分好就會努力回報三分，不管是做力氣活還是給趙娘子打下手，非常勤懇聽話。趙大?；ㄥX給蔣彥念書后，蔣彥就更加感激了，每日上學(xué)前，天不亮就先趙大福阿蠻起床，給他們燒殺豬的熱水、做早飯，然后才背著幾本書去上學(xué)。

    有了蔣彥，趙娘子不僅沒有更辛苦養(yǎng)孩子，反而輕松了不少。

    日子一天天過去，蔣彥讀書越來越好，秀才娘子來豬rou鋪買rou，每每都要夸上蔣彥一回，說他在私塾如何如何優(yōu)秀，秀才公對他有多么喜愛。與之相對的是阿蠻，她容貌出落得越來越俊俏，可是力氣跟著年紀(jì)加倍增長。

    有一次，趙大福去給趙員外家送豬rou，阿蠻獨(dú)自一人看店。鄉(xiāng)鄰們親眼看到阿蠻徒手拎起半扇成豬，臉不紅氣不喘，手一甩，就把那半只豬甩到了案板上……

    阿蠻到了婚嫁年齡，媒人卻一次都沒踏過趙屠戶家的門檻。就算曾經(jīng)有過心思的，聽到“阿蠻能一只手提起半只豬”的傳言，就徹底打消了念頭。

    趙屠戶疼女兒，這一家子又力大無窮，雖然阿蠻家底厚，可誰敢保證男人在她手里不會吃虧？殺豬的女人，心狠手辣……

    18歲那年，蔣彥參加科舉中了秀才。那年，阿蠻也18歲了。

    趙大福眼看著女兒花期要過，若是20歲還不成婚，就要被官府直接配婚，這種直接配婚，對象絕不會是什么好人家。就算他憑借著多年關(guān)系上下疏通，最多也只能給女兒換來一個自梳不嫁的結(jié)果。

    趙大福就單獨(dú)喊了蔣彥，問他愿不愿意娶阿蠻。趙大福雖然五大三粗，心眼卻是粗中有細(xì)，他看中了蔣彥知恩圖報，知道一旦令他答應(yīng)婚事，阿蠻就一定會被善待。而他詢問婚事也沒有強(qiáng)逼的意思，只是說了阿蠻如今的困境，問蔣彥是否愿意，若是不愿，也不用勉強(qiáng)，阿蠻還有一條自梳的路。

    女子自梳，如同成了寡婦，縱然阿蠻年輕時力氣大，老了又該如何？爹娘不在了，身邊又無親人兒女，地痞流氓三不五時sao擾，比有兒女依靠的寡婦還不如，大多自梳的女子都是晚景凄涼。

    蔣彥不曾猶豫幾分，深深彎腰行禮，向趙屠戶求婚。

    阿蠻性子開朗，除了最初蔣彥那單方面的尷尬后，兩人一直相處得很不錯。不過這不錯的相處中，大多是阿蠻“欺壓”蔣彥，蔣彥溫溫吞吞的，很少計較，惹急了，就會掉書袋，教訓(xùn)阿蠻不該如此作為。

    阿蠻最不愛聽這些彎彎繞繞的東西，從不理會，每每都把蔣彥氣得俊臉通紅還奈何不得她。

    蔣彥也就氣一氣罷了，阿蠻不愛這些仁義禮儀的事，他也不在意，哪怕成了婚，他也從不管阿蠻喜歡什么，不拘束她。

    小夫妻19歲成婚，雖沒有別家新婚夫妻那樣嬌羞恩愛，但也多了幾分因身份不同而產(chǎn)生的悸動與情愫。多年親情友情的基礎(chǔ)，加上成婚后慢慢滋生的親密之情，兩人的生活比從前還多了幾分甜。

    他們一個繼續(xù)跟著阿爹賣豬rou，一個繼續(xù)求學(xué)念書準(zhǔn)備科考，小日子過得讓街坊鄰居都羨慕起來，都道趙屠戶果然最是有打算的，早早就給女兒挑好了夫婿，還送他去念書科舉，直接讓自家女兒成了秀才娘子。

    秀才娘子賣豬rou，這也成了趙家鎮(zhèn)的一大奇景。

    婚后第三年，蔣彥又要去考舉人，這一次科考，需要趕路前往州府，而他們所在的州府正好在天子腳下。

    趙屠戶一家擔(dān)心蔣彥體質(zhì)弱弱一路安全問題，就讓阿蠻放下rou鋪的事情跟著蔣彥前往京城。阿蠻力氣大，粗活都會做，蔣彥心思細(xì)，處事妥帖，小夫妻結(jié)伴同行大概就沒什么大問題。

    這一路也的確如他們預(yù)料一般，大問題沒遇上，小麻煩都被他們自行解決。

    到了京城，兩人租房、熟悉環(huán)境、和其他趕考的考生交友，一切都順順利利，直到科舉結(jié)果公布，蔣彥中舉。

    中了舉人就代表踏入了官場的大門，這對所有的考生來說都是一件意義深遠(yuǎn)、身份地位徹底改變的大喜事，蔣彥接受幾位同科邀請，上京城有名的狀元樓聚餐慶祝，吃完飯回來，還被阿蠻嫌棄一身酒味，踹到榻上歇了一晚。

    幾日后，小夫妻收拾行囊返鄉(xiāng)，蔣彥打算回家繼續(xù)復(fù)習(xí)，過個年再來京城試一試會試，若是不成便再讀三年；若是成了，無論名次，候一個小官做，可以讓阿蠻不用再這么辛苦晨起殺豬賣rou。

    趙屠戶沒有任何意見，一家三口，甚至整個趙家鎮(zhèn)都因為這個中舉的喜事過了熱熱鬧鬧一個年，年味未散，阿蠻又陪著蔣彥上了京城。

    二月會試，三月殿試。蔣彥竟然運(yùn)氣很好地墜在最后勉勉強(qiáng)強(qiáng)進(jìn)了殿試，更沒想到的是，他以為自己不過來見識一番鍍一層金，方便未來拿到一個好差事，結(jié)果殿試成績公布，他竟直接中了狀元！

    蔣彥自己都呆了，阿蠻上上下下盯了蔣彥好幾圈，猶不敢信：“你不是說沒把握？”

    蔣彥也不懂啊，自己這水平，真的有狀元之才了？

    這個答案在瓊林宴上疑似被解開。

    本該在御花園接受皇帝招待的蔣彥莫名被單獨(dú)引到了一個大殿里，那里坐著一身玄色龍袍的皇帝，和一個淚眼朦朧的貴婦。

    蔣彥被告知，自己竟是已薨太子的遺腹子兼嫡長子。

    本朝平定天下不過四十載，二十多年前，天下初定，南方叛軍山匪不止一處，皇帝登基，太子替父出征，一步步向南平掃，眼看著一統(tǒng)江山。在和最南邊的叛軍對戰(zhàn)中，朝廷軍隊未充分了解南方瘴氣，一時被敵軍誘騙進(jìn)了埋伏圈，全軍覆沒，包括身先士卒的太子。

    那年，太子妃因為胎位不穩(wěn)，按照太醫(yī)建議去了熱湯山溫泉行宮養(yǎng)胎，聽聞太子死訊，緊急發(fā)動誕下死胎，那孩子憋得青紫發(fā)黑又皺巴巴小得難以直視，宮人調(diào)侃太子妃嬌慣十月生下一只死貍貓。

    而太子妃卻始終不承認(rèn)自己的孩子已死，一口咬定昏死之前明明聽到了孩子的哭聲，看到了他揮動的手臂。

    眾人都當(dāng)太子妃喪夫失子，得了失心瘋。

    這些年來，唯獨(dú)對太子妃深信不疑一路追查的便是太子妃的娘家，而這次是太子妃的弟弟，蔣彥的小舅，在狀元樓看到了慶祝中舉的蔣彥，發(fā)現(xiàn)他竟然和太子長得八成像，年紀(jì)又和那個孩子相仿，心中起了疑心。

    后來經(jīng)過調(diào)查，發(fā)現(xiàn)蔣彥籍貫地趙家鎮(zhèn)就在熱湯山南面不遠(yuǎn)處，蔣彥原先的村里人都說，他是從小被蔣氏夫妻撿來的，撿來的年份和太子妃生育同一年甚至同一個月！

    最后，巧得很，蔣彥中舉后過了年又上京參加會試，省去了太子妃娘家調(diào)查的心思，安排人在科舉脫衣檢查時查看蔣彥右臂上方臨近肩頭處是否有個燕子形胎記。那人將看到的胎記準(zhǔn)確畫下，送到了太子妃面前，多年來守著青燈古佛的太子妃淚水噴涌而出，直接沖進(jìn)了皇后的宮里。

    此后的一切再不受蔣彥和阿蠻控制。蔣彥在經(jīng)過一連串的驗親流程后，被確認(rèn)身份。他中了狀元卻原來不是狀元，而是皇太孫；皇帝失而復(fù)得嫡長孫，還是個有狀元之才的嫡長孫，立刻昭告天下，把孫子安排進(jìn)了當(dāng)年太子的居所。

    阿蠻稀里糊涂地跟著蔣彥進(jìn)了東宮，見了皇帝皇后太子妃，然后得知，自己再也回不去家了，她成了皇太孫的妃子了。

    蔣彥也很懵，他只是比阿蠻多念了一些書，皇家的事全然沒經(jīng)歷過，小夫妻兩個被天降大雷砸得六神無主，還沒反應(yīng)過來又被安排了一件件一樁樁數(shù)不完的事。

    別的時空里，有一出戲叫《貍貓換太子》，太子雖然從小吃苦，但是被找回去時沒有妻子兒女，孤身一人，身份回歸正位便了結(jié)。而現(xiàn)實里，皇太孫雖然也吃過苦，后來卻過得不錯，不僅進(jìn)士及第，還娶了妻子有了岳家，只不過岳家是個屠戶，妻子是個女屠夫……

    這對某些人來說，比無妻無兒的情況差了百倍。

    作者有話要說：阿蠻：（溫柔）相公~你說我這殺豬刀，先砍了誰？

    第381章 娘子的殺豬刀3

    蔣彥住進(jìn)東宮，被冊立為皇太孫，每日都要前去陪伴皇祖父，并且重新學(xué)習(xí)為君之道。阿蠻成為了太孫妃子，卻沒有真正的寶印，沒有太孫正妃的冊立詔書。蔣彥幾次試探提起，都被皇后回應(yīng)以阿蠻還需教導(dǎo)。

    阿蠻是個成長于市井的姑娘，她力氣大，殺豬熟練，剁骨頭切rou手法精準(zhǔn)，是鄉(xiāng)里鄉(xiāng)親都信任的好屠戶，除了一身力氣讓人不敢求娶，其他沒有半點(diǎn)讓人指摘的毛病。她的性格更是繼承了趙屠戶的爽朗義氣，為人十分大方，出門買個小菜，都會被鄉(xiāng)鄰們熱情招呼，人緣極好。

    阿蠻從前過得快樂，無憂無慮，心頭明亮?？蛇M(jìn)了東宮以后，行止坐臥都被人拿著藤條糾正，她大步走路不對，她放聲大笑不對，她多吃一塊豬rou還不對。

    阿蠻不能再提刀殺豬，不能天天見到爹娘，還要日日被提著壓進(jìn)書房，學(xué)那些看不懂的字，讀那些看不懂的書。

    更讓她無法理解的是，她從前不成婚的時候還日日和蔣彥相見，婚后更是與蔣彥夜夜同床，到了這尊貴的皇宮，她問一句蔣彥去哪兒了，都會被指責(zé)不夠端莊，更別說見一面了。

    唯一的慰藉是，蔣彥會努力找機(jī)會跑來找她，偷偷把她愛吃的小點(diǎn)心藏在袖子里帶來給她吃，然后安慰她自己正在想辦法，一定會把這些教規(guī)矩的女官趕走。

    但是日復(fù)一日，蔣彥始終沒有成功，不僅沒有成功，皇帝還下了新的指婚圣旨，指婚戶部尚書嫡女為皇太孫妃。

    阿蠻聽到消息時，竟然已經(jīng)是第三天，女官板著臉進(jìn)來，讓她去長樂殿勸說皇太孫。阿蠻這才知道，皇太孫為了拒婚，已經(jīng)在殿外斷斷續(xù)續(xù)跪了三天。

    見到蔣彥的第一面，蔣彥對阿蠻說的話是“對不起”。

    不過一年不到，阿蠻眼里已經(jīng)沒有了在宮外時那樣快活的光，他曾經(jīng)答應(yīng)趙屠戶照顧阿蠻，最終卻無法守信了。

    阿蠻不曾勸說，蔣彥便牽著她的手回去了。

    蔣彥與阿蠻，是夫妻，更是兄妹，夫妻之情時間尚短暫，但是兄妹之情已長久，蔣彥是個心地寬厚之人，感恩記情，從小就對阿蠻包容照顧，和趙屠戶夫妻一般，事事以阿蠻為先，而如今，阿蠻被困東宮，受了無數(shù)委屈，他自己卻無能為力，反而成為罪魁禍?zhǔn)住?/br>
    皇后派人喊來阿蠻，蔣彥便知道，自己的反抗最終不會讓自己怎樣，但是阿蠻會被遷怒。

    小夫妻回到東宮，相對而坐，卻再也沒了從前的嘰嘰喳喳無話不說。

    阿蠻紅著眼睛說：“阿彥，我想回家?！?/br>
    蔣彥說：“好，我一定送你回去。”

    過年前，大概剛進(jìn)入臘月吧，阿蠻披著昂貴的貂毛斗篷，捧著從前沒見過更不敢用的精致手爐，站在廊下看著墻角的臘梅探出一枝枝丫，自在地把花開在了墻外頭，看出了神。

    蔣彥穿著淡黃色的太孫常服從院子外走進(jìn)來，笑著對她說：“阿蠻，我們回家了?！?/br>
    寒冬臘月，阿蠻的心卻像小鳥一樣快活，她什么東西都沒收拾，拋開了那些黑臉女官的眼神臉色，扔掉手爐，牽著蔣彥的手大步往外跑著，笑著，登上了離開皇宮的車輦。

    阿蠻回到了趙家鎮(zhèn)，蔣彥卻只和他們過了一個臘八，就獨(dú)自一人回去了。

    從此以后，阿蠻再沒見過蔣彥。

    人人都知道趙家鎮(zhèn)的趙屠戶對皇太孫有恩，無人敢輕易前來招惹，趙家人一輩子都過得很安穩(wěn)富足，只是趙家阿蠻，也被人指點(diǎn)傳說了一輩子。

    都說阿蠻是因為配不上皇太孫被舍棄，但是又因為曾經(jīng)嫁了皇太孫，于是這輩子都不能嫁人。

    被舍棄是假的，不能嫁人是真的。

    阿蠻應(yīng)該算是和離，這樣的年紀(jì)，和離多年不嫁，按照律法早該被配婚，但是無人敢把皇太孫曾經(jīng)的妻子配婚，當(dāng)然，趙屠戶幾次想給女兒再找婚配，也是無人敢娶。

    曾有一次，遇到了一個外鄉(xiāng)人，原本馬上要說成了，卻被官府橫插一手，直接攪和了。趙屠戶氣憤不已，卻也只能認(rèn)了命，一邊懊悔一邊安慰妻女，從此再不起嫁女兒的心思。

    于是，阿蠻便做著屠戶的生意，就這么做了一輩子，給父母養(yǎng)老送終后，又帶了一個小徒弟，讓徒弟給自己養(yǎng)了老。

    阿蠻對蔣彥有感激有埋怨，對皇家卻自始至終都是不滿的。但是當(dāng)皇太孫被廢，從此獨(dú)居遠(yuǎn)郊高墻再也沒了消息，而幾年后，老皇帝駕崩，曾經(jīng)的二皇子按照遺詔登基為帝，蔣彥依舊被囚禁在高墻內(nèi)，一生不曾外出，阿蠻心中，便只剩下對皇家的恨了。

    她也好，蔣彥也好，在皇家眼里，到底算什么呢？

    趙屠戶后半生一直活在后悔自責(zé)中，后悔不該將女兒許配給蔣彥，自責(zé)是自己害了女兒一生；趙娘子彌留之際拉著女兒的手合不上眼，滿腹都是對女兒的擔(dān)憂和放不下。

    在別人眼里，趙家被皇家庇佑一輩子，只有趙家人，卻是有苦說不出，寧可不要這等福氣。

    來到地府，判官說阿蠻一生為善仗義，雖然從事的是殺豬血腥之事，但沒有做過任何額外的殺生惡行，給她總結(jié)了好長一串褒獎的判詞，然后要送她去投身富貴人家。

    阿蠻直接怒了，手里沒有剁骨刀，卻有滿身殺豬留下的霸氣，她掐著腰站在堂下罵：“我一輩子做好事，卻吃了一輩子苦頭，下輩子還讓我去富貴人家？什么狗屁富貴，天下最大的皇家我都去過！那就是個不見天日不是人呆的鬼地方！”

    “狗判官，你休要唬我，我要去找我親生爹娘！”

    判官：“你爹娘早就投胎轉(zhuǎn)世，下輩子也不會夫妻了?！?/br>
    阿蠻氣得想哭，當(dāng)即學(xué)著生前市井罵街婦女的氣勢，岔開腿，掐著腰，仿佛腳下有釘子，死死釘在原地不動，指著判官罵地府不分善惡不辨黑白，不把自己爹娘找回來，老娘堅決不轉(zhuǎn)世！

    阿蠻覺著，當(dāng)人太苦了，做好人，過不上好日子；做壞人，又太缺德喪良心。還不如不做人，哪怕灰飛煙滅，她也活夠本了，不在乎了。

    但是阿蠻是滿身金光的功德之魂，那里能隨便就把這樣的魂魄處置了？而且世上人鬼千千萬，這樣性子烈脾氣蠻的男男女女太多了，判官面不改色，再三確認(rèn)真的不想投胎？

    阿蠻斬釘截鐵：老娘不投胎！

    判官手中的鐵筆一勾，把魂直接送進(jìn)了怨女部。

    怨女部不歸判官管，他嘛，只要流程符合，把自己手頭難搞的魂魄解決就好了。

    作為怨女部的管事，顏華看完一切，呸地罵了判官一句，死道友不死貧道，判官這一手玩得真溜。

    罵完睜開眼，就看到深夜的一片黑，窗外傳來敲梆子的聲音，聽不清敲了幾下。今天不知道是天氣不好還是月初月末，外面的月光幾乎不可見，她只能輕輕動了一下，感受自己身處的地方，手一動，碰到了身邊一個熱乎乎的身子。

    夜里很冷，身上的被子感覺不太厚，并不是那么保暖，她下意識往身邊的熱源湊了湊。

    身邊的人動了一下，側(cè)過身，拉了拉被子，將人裹進(jìn)懷里。

    她以為對方醒了，僵著身子不敢動，但對方并沒有接下來的動作，呼吸十分平穩(wěn)。想來，這是他睡夢中下意識的動作。

    顏華閉上眼，湊著這個熱源回憶現(xiàn)在是什么時候。

    過了年的中原，天氣依舊很寒冷，阿蠻和蔣彥裹著厚棉襖，被趙屠戶夫妻一路送了幾里地，再沒法相送后，小夫妻兩個才獨(dú)自踏上行程。

    趙家鎮(zhèn)離京城很近，去年也走過一趟，除了天氣太冷，倒是沒什么大問題。到了京城，兩人熟門熟路地定了一個小院，和一個條件同樣不錯的考生合租，每日深居簡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