修長的手指彈了一下煙灰，松田陣平在他凝固的視線中抬手看了一眼手表，“你剛離開我一位同事就進了你的辦公室，那個炸彈在半分鐘之前也被拆除了，還有其他把戲嗎？”

    石原誠的臉漸漸變得面無表情，他看著青年在他面前蹲下，拽起他的領(lǐng)口，冷冷注視過來的視線像兩柄利刃。

    “你預告里的炸彈在哪兒？”

    漠然地和他對視了幾秒，男人的嘴角忽然慢慢咧開，像是帶上了一張小丑面具，他方才的怯懦和緊張一掃而空，簡直像切換了一個人格。

    “不是已經(jīng)給你們提示了嗎？”他咧著嘴笑著說，神經(jīng)質(zhì)一般地用上了夸張的詠嘆調(diào)，“騎士們，去猜啊。倒計時來臨前如果猜不到的話，公主殿下就要傷心了。”

    松田陣平冰冷且漠然地凝視著那個笑，一張帥氣的臉像能凍死人的冰川，直到男人夸張的表情都要被凍得維持不下去了，他這才甩手松開了這人的領(lǐng)口，站起身。

    “帶回局里，我們慢慢聊。”

    .

    石原誠，男，四十歲，日賣電視臺旗下節(jié)目制作人，《傳奇回響》的制作組成員之一。

    “節(jié)目開始之后他大部分時間都在東京，只除了基德行動的那天，他去了一趟大阪，當夜返回?！?/br>
    大山鈴很快在資料庫里查到了石原誠的資料，“八年前進入日賣電視臺，由前線記者轉(zhuǎn)崗為節(jié)目制作人，當記者時有在中東等戰(zhàn)亂地區(qū)采訪的經(jīng)歷。同年結(jié)婚，和妻子育有一子，但兩年之后離異，妻子帶著孩子離開了他，據(jù)說是因為工作繁忙沒時間陪家人于是導致婚姻感情破裂?！?/br>
    “八年前煙火師被源小姐嚇到，急于重新躲回人群里，于是找了一份正經(jīng)工作，和女人結(jié)婚生子，假裝自己是個正常人?！币粋€同事靠在她的桌邊分析，“但變態(tài)終究是變態(tài)，永遠不可能真的變成正常人，兩年的時間讓他的忍耐到達了極限，他裝不下去了，于是婚姻破裂，離婚，然后重拾了煙火師的身份。”

    大山鈴：“我們之前也懷疑過他，但是煙火師毫無疑問是個炸彈大師，對化學方面的知識必然十分精通?？墒鞘\學生時代的理科成績非常差，偏科很嚴重?！?/br>
    吉永三成微微彎腰盯著電腦屏幕上顯示出的試卷，“有這樣的例子，有的學生具有嚴重學習障礙，所以在試卷和考試中表現(xiàn)得很糟糕，但并不代表他們真的不聰明?！?/br>
    大山鈴若有所思地點頭，看著電腦上的監(jiān)控。

    出外勤的同僚們正壓著石原誠走上公安的押送車，車內(nèi)的監(jiān)控攝像頭下，男人的頭垂得低低的，看不清臉。

    “單親家庭，童年時期父母離異，父親酗酒，家暴……從童年到長大之后的履歷完全符合一個犯罪分子的側(cè)寫，甚至行動時間也對得上。”大山鈴回頭看向組長，“所以他就是煙火師了？”

    .

    源輝月掛斷了電話，“人抓到了?！?/br>
    旁邊一直等著消息的兩位名偵探終于松了口氣。

    服部平次：“接下來只要對他進行審訊，逼他說出安放炸彈的地點，這件事就能結(jié)束了吧？”

    “大概，”柯南微微皺眉，“但是要炸彈犯親口說出自己的炸彈放在了哪兒，非常困難。”

    源輝月平靜地說，“大多數(shù)炸彈犯人，寧愿接受爆炸后的懲罰，也不會說出自己的炸彈放在哪兒了?！?/br>
    “沒錯，特別是對于煙火師而言。他既然認為人活著或者死了都沒有意義，這個‘沒有意義’當然也包括了他自己。連拿死亡威脅他都沒多大作用，從他口里逼出消息比其他人更困難?！?/br>
    “什么更困難?！庇腥艘苫蟮卣f。

    幾人聞聲回頭，這才發(fā)現(xiàn)鈴木會長的秘書西野不知道什么時候找了過來。

    迎著他們的目光，青年歉意地笑了笑。他大概只囫圇聽了個話尾，也沒有要多問的意思，道完歉后自覺解釋自己出現(xiàn)這里的原因，“源小姐出來之后就沒有回去，鈴木小姐有些擔心，所以我一直在找你們。午飯的時間已經(jīng)快過了，幾位用過餐了嗎？”

    終于從刑偵大劇中抽離出來的偵探們：“……”

    沒有，他們都忘了。

    應(yīng)該說，自從煙火師的犯罪預告一封接著一封之后，就沒人吃過安穩(wěn)飯。這會兒被人一提醒，名偵探們終于從主角無所不能的刑偵片場落地到了煙火人間，被早就開始抗議的身體提醒自己還是需要補充定時補充碳水化合物的rou體凡胎。

    他們沒有挑戰(zhàn)極限的興趣，幸而現(xiàn)在煙火師已經(jīng)被抓，無論如何總算有喘口氣的時間了。

    源輝月的視線在面前人身上落了一下，又慢悠悠收回。

    服部平次摸了摸肚子，“話說回來，是有些餓了，廚房還有吃的嗎？”

    西野：“我可以幫忙問……”

    就在這個時候，他的話音突兀地斷在了這里。海風送來一聲“噗”地低沉的動靜，像是什么東西突破音障的噪音，夾雜在輪船的機械震蕩中并不分明，但是幾人的談話卻同時中止。

    柯南：“……槍聲？”

    西野：“消音器?！?/br>
    海風中驀地多出了血的味道，幾人倏然回頭朝船頭的方向看去。

    .

    日賣電視臺辦公室，目暮警官們剛聽完小沼明聲淚俱下的自我剖白。

    此君也是個妙人，眼光獨到，大約在八年前，j剛在攝影界嶄露頭角時，他就已經(jīng)注意到了這位天才新銳。他自己是個三流攝影師，技術(shù)倒是不錯，但是拍出來的作品經(jīng)常被人批判沒有靈魂——是的，就是源大小姐嘲諷j的那句話。

    有些人大概就是天生缺了那根筋，小沼明頹廢數(shù)年怎么也想不通“靈魂”到底是個什么玩意兒，所以對那些“有靈魂”的天才人物就格外嫉妒。他就是在那個時候注意到了j，那會兒他還沒膽子起心冒充，只是在對方的作品引發(fā)強烈反響之后下意識開始模仿。

    j從來不公開露面，網(wǎng)絡(luò)上對他的猜測不少，他也從不理會和回應(yīng)，于是這反而愈發(fā)激發(fā)了眾人對探尋他真實身份的興趣。而在小沼明的刻意模仿之下，漸漸地，有目光敏銳的人發(fā)現(xiàn)了他用自己的真名在雜志上發(fā)表的某些照片的風格和j格外地像。

    人們總是習慣性地在心中將天才人物加以美化，傾慕他的才華的同時也希望對方能有配得上才華的皮囊。小沼明本人才華半瓶晃蕩，但皮囊尚算能看，恰好滿足了大眾的這種期待，網(wǎng)絡(luò)上認為他是j的人越來越多，但j本人卻依舊保持了一貫的態(tài)度，不聞不問。

    就是在這個時候，小沼明心中終于生出了野心。

    “你們在網(wǎng)絡(luò)上看到的那些技術(shù)分析貼是我自己找人發(fā)的，還請過專門的公司在網(wǎng)絡(luò)上帶節(jié)奏，宣揚輿論?！?/br>
    青年蔫頭耷腦地窩在自己的辦公椅上，供認不諱。青年才俊的畫皮一經(jīng)拔下，立刻就暴露出了底下汲汲營營的小人面孔。

    “其他人問的時候我是沒有否認，但我也沒有承認啊，他們誤會了也不是我的問題吧，是吧，不是我的問題。我真的不是j，要是早知道他是個罪犯我早就配合舉報了。警官先生，我真的什么都沒做過，我是個良民啊，我每年都配合納稅的……”

    獻祭了一位小警察被這位“良民”抓著絮絮叨叨，目暮警官不動聲色地走到了辦公室一角，拿出剛剛響了一聲的手機。

    【目標已抓獲，感謝配合?！?/br>
    看到這一行字的瞬間，他肩上千鈞的壓力終于散了半頃地，微微吐出口氣。

    目暮警官轉(zhuǎn)過身朝部下們擺了擺手，“收隊?！?/br>
    還在努力想要自證清白的小沼明一愣。

    目暮沖著他和藹微笑，“小沼君，具體情況我們已經(jīng)了解了，這些問題你就繼續(xù)向日賣電視臺的人事部門解釋吧。”

    話音落下，辦公室的門被人推開，人事和行政部門的經(jīng)理終于急匆匆趕到了。兩人大概是隔著門聽了個結(jié)尾，出現(xiàn)在門口時臉色格外難看。

    小沼明循聲望去，臉唰地白了。

    將這位膽大包天地冒充煙火師的二愣子留在了辦公室，三系的警官們終于收了隊，撤出大樓。

    直到下了電梯，出了日賣電視臺的大門，瞅著四下無人，千葉終于上前一步，低聲詢問道，“目暮警官，公安那邊？”

    “已經(jīng)抓到人了?！蹦磕壕従忺c了點頭，“我們這邊的行動總算沒有白費?！?/br>
    千葉和旁聽的高木終于微微松了口氣，“這個案子接下來會移交到公安那邊吧，我們接下來干什么？”

    “先回警局……”目暮一句話交代到一半忽然被一陣突如其來的手機鈴聲打斷，他疑惑地摸出手機看了一眼，來電顯示源輝月。

    “源小姐？是，我們這邊的工作已經(jīng)結(jié)束了正準備回警視廳……什么？你們那艘輪船上發(fā)生了一起殺人案？”

    第307章 魔術(shù)師（十九）

    “我知道了，我讓大山調(diào)查一下icpo那邊的犯罪情報。”

    被點到名的黑客少女回頭，就見到他們的副組長放下了手機，“查一下，有沒有標志是射擊人右眼的殺手或者寶藏獵人，很有可能和羅曼諾夫王朝的寶藏有關(guān)?！?/br>
    大山鈴領(lǐng)命回到電腦上開始cao作。

    煙火師剛被帶回審訊室，眾人正隔著單面玻璃墻旁觀審訊，松田陣平忽然接了個電話。這個時候還能把電話打進來的只有他們的上級大人，吉永下意識問了一句，“源小姐那邊發(fā)生什么事了？”

    松田陣平打完那個電話就開始不知道給誰發(fā)郵件，“她現(xiàn)在所在的那艘回東京的船上，剛剛發(fā)生了一起謀殺案?！?/br>
    立刻有人“啊”地低呼了一聲，“源小姐沒事吧，有沒有被嚇到？”

    “……你被嚇到她都不會被嚇到?！?/br>
    提問的逗比小聲嘀咕，“那也不一定啊，源小姐不是暈血嗎？”

    吉永關(guān)心詢問，“死者是誰？為什么會認為跟國際殺手有關(guān)？”

    “船上一個美術(shù)商人，國際殺手是她自己判斷的。因為昨天晚上，基德被襲擊時，對方也是瞄準了他的右眼?！?/br>
    眾人微怔，“所以是同一個人？”

    “很有可能，再加上案發(fā)當時他們就在甲板上，卻沒有發(fā)現(xiàn)另外一側(cè)的動靜；兇手殺人時在槍口上裝了消音器，在他們趕到現(xiàn)場前就迅速消失，整個過程極為專業(yè)，不可能是新手或者普通人?！?/br>
    松田陣平語速略快地把得出結(jié)果的條件復述了一遍，然后在屏幕上一點，把終于編輯完的郵件發(fā)了出去，“查到了嗎？”

    “有結(jié)果了。有個專門以羅曼諾夫王朝的寶藏為目標的寶藏獵人，同時也是國際刑警組織的通緝犯，標志性簽名就是射擊目標右眼?！?/br>
    大山鈴不愧是能夠憑黑客能力被公安招安的頂級人才，幾句話的工夫她已經(jīng)把國際刑警組織的資料庫也翻了個底朝天，“性別和真實身份都不明，只知道代號叫做‘史考兵’。”

    “毒蝎？”

    “我好像聽說過這家伙，”有人恍然接口，“以羅曼諾夫王朝的寶藏為目標的寶藏獵人，兼職殺手。有人懷疑過，他對羅曼洛夫王朝如此執(zhí)著，有可能是沙皇的后代或者躲過俄國革命的皇室成員。那家伙行動囂張卻這么多年沒被抓到，實力很強啊，源小姐那邊怎么碰上的？”

    “誰知道呢，又不是第一次了?！比嗔巳嗝夹?，松田找稻見要過來一支煙，含含糊糊叼在嘴里，語氣有種習慣成自然的麻木。

    其他人：“……”

    就在其他人也跟著無話可說的時候，審訊室的門忽然打開，審訊官拿著一張紙匆匆忙忙走了出來，頓時將眾人的注意力吸引了過去。

    “怎么了西村，煙火師不肯說話？”

    “不，他剛剛招供了。”狠狠皺著眉，西村神情疑惑中混合著不解，將手里的紙遞了出去，“他給出了六個地點，說是炸彈就在其中一個地方?！?/br>
    審訊室外眾人同時怔了怔，第一反應(yīng)就是“煙火師會這么配合？”

    吉永三成接過那張寫著地名的白紙飛快瀏覽了一遍，“都是人流量大的公共場所，包括商場和醫(yī)院，排查起來非常復雜?！?/br>
    “可能這就是他的目的？”有人猜測，“看著我們就算拿到了答案，但是大動干戈之后依舊功虧一簣？”

    “甚至可能炸彈的真實位置都不在這幾個里頭?！贝笊解徱宰畲髳阂獯y面無表情揣測，“等我們?nèi)克巡橥曛?，他再繼續(xù)給出新的地點。”

    “都有可能，我已經(jīng)派了人去交通部確認石原誠最近三天的行蹤，但無論如何這幾個地點也還是要派人去排查?！奔擂D(zhuǎn)手將紙遞給身邊的松田，然后開始下達指令，“聯(lián)系sat和爆裂物處理班，樫井你也帶一隊人負責上面第一個地點米花商場，東京第一醫(yī)院——”

    松田陣平頭也不抬地插口，“我去?！?/br>
    其他人一愣。

    吉永遲疑地說，“我們這里只是先期排查，爆裂物處理班的人員也并不緊缺……源小姐那邊的船上可能潛伏著一個國際殺手，你不去她那里看看？”

    似乎是已經(jīng)把那張紙上的信息背了下來，黑發(fā)青年轉(zhuǎn)手將它遞給了旁邊的同僚，拿出剛剛響了一聲的手機看了一眼，平靜地說，“搜查一科三系已經(jīng)趕過去了，而且她那兒有其他人在，不會有事的?！?/br>
    .

    剛從日賣電視臺離開的三系眾人的確已經(jīng)趕場似的趕赴了現(xiàn)場。因為游輪距離東京已經(jīng)沒多遠，再加上警視廳出動了直升機，公安的眾人開始行動的時候，目暮警官臺詞都背完了一輪。

    “死者名叫乾將一，四十五歲，鈴木會長請來的美術(shù)商人。案發(fā)地點在輪船靠近船頭的甲板，當時源小姐、柯南君服部君，還有會長秘書西野君四人在另外一側(cè)，聽到了槍響，趕過去發(fā)現(xiàn)死者已經(jīng)死亡。就嫌疑上來說，你們四位也可以暫時排除，至于其他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