顧聽瀾大步流星地走到卡車后面，小瓜子機(jī)靈地先上了車。他接過行李剛放下，就被其中一個資歷老的家屬認(rèn)了出來。她忙捅咕邊上玩得好的，叫她們別開玩笑。

    小瓜子在部隊(duì)時常伴隨在顧聽瀾左右，作為警衛(wèi)員活生生被他當(dāng)成了大內(nèi)總管，在團(tuán)里的地位僅次于如影隨形的謝偉民謝娘娘。

    車?yán)锎蟛糠旨覍俨幻魉裕€在調(diào)侃年輕的小夫妻。

    顧聽瀾蹬上車，一把將花芽拽了上來。

    等他們坐好了，車內(nèi)有個嬸子看他們穿的密不透風(fēng)，就好奇的問：“你們是哪個團(tuán)哪個營的？領(lǐng)導(dǎo)不是說過接家屬可以派吉普車去嗎？怎么這么小氣，不給小戰(zhàn)士派車??？該不會暗地里搞階級吧？”

    這話有點(diǎn)言過了，小瓜子見首長懶得跟一幫老娘們解釋，趕緊圓場說：“俺們首長可不是搞階級的人，俺們是二團(tuán)的人，二團(tuán)都是純爺們，只靠拳頭說話?！?/br>
    “哦，你一說我可想起來了，哈哈哈，就是那個喜歡大方臉的團(tuán)長吧?！?/br>
    “哎喲，那個可太出名了，聽說臉不夠方還不要呢?！?/br>
    “這次不知道接的相親對象臉多方，我上次看到李金花的妹子李銀花的臉就夠方了，聽說那樣還入不了他老人家的法眼呢。”

    小瓜子面如死灰，趕緊跟嫂子們說：“沒那回事，我們團(tuán)長不喜歡大方臉?！?/br>
    “小同志你別否認(rèn)啊，要是沒這回事怎么部隊(duì)里傳的沸沸揚(yáng)揚(yáng)的。再說了，你親口聽你們首長說過不喜歡大方臉？”

    小瓜子瞥了顧聽瀾一眼，見他臉色晦暗不明，忙說：“俺雖然沒聽到過這話，但俺也沒聽過首長親口說他喜歡大方臉！”

    嬸子得意地一笑說：“我雖然不是親口聽你們團(tuán)長說的，但也差不多?！?/br>
    顧聽瀾深深地看了這位嬸子一眼，說出了坐車以來的第一句話：“是誰跟你說的？”

    嬸子一見還有別人感興趣，笑道：“就是那個謝副團(tuán)啊，他在cao場上說的，我們好幾個人都聽到了?！?/br>
    顧聽瀾在心里溫柔問候了謝偉民全家后，看到花芽一臉詫異地看著他，這話必須要解釋清楚，他可不是不三不四的男人！

    “我不喜歡大方臉?！鳖櫬牉懻f。

    說話的幾個嬸子一愣，哈哈笑道：“當(dāng)然不喜歡，要不然怎么說你們團(tuán)長品味獨(dú)到呢。我們這老姐妹估摸著時間差不多，打算一起到干部區(qū)樓下看看那位傳說中的大方臉姑娘臉蛋到底有多方呢。你們感興趣要不要一起去看看？”

    顧聽瀾深深吸一口氣，說：“這全都是謠言，我說了，我不喜歡大方臉，我只喜歡花芽?！?/br>
    花芽的臉一下紅了，她感覺顧聽瀾在兩人挨著的地方偷偷用大手蓋住她的手，還捏了捏。

    說話的幾個嬸子納悶，帶頭的說：“你不喜歡就不喜歡唄，我們又不是說你喜歡大方臉。小年輕的怎么說話這么急呢?！?/br>
    “因?yàn)槟銈冋f的就是我。”他摘下帽子，煩躁地摩挲著頭上的短發(fā)，抬頭向四周看去。

    解放牌大卡車有史以來沒這么安靜過，拉著二十多名家屬到了三區(qū)，一個個縮著脖子安靜如雞地下了車。

    “干部區(qū)往那邊走?！鳖櫬牉憽昂眯摹钡靥嵝堰@些家屬，她們不還信誓旦旦的想看自己熱鬧么。

    “不用了，著急做飯?！?/br>
    “對對，我還得洗衣服，就不去了?！?/br>
    “我也回去做飯了?！?/br>
    家屬們灰溜溜地走了，顧聽瀾聽到小姑娘躲在他背后咯咯笑著。

    “你遺憾么？”花芽調(diào)皮地說：“我不是大方臉。”

    顧聽瀾搖搖頭，撿起地上的行李皮笑rou不笑地說：“我只是遺憾，讓姓謝的多活這么些天。對了，今天幾號？可得記著點(diǎn)，明年的今天讓人提前準(zhǔn)備好白菊花，這玩意在島上是稀罕物，我還得托關(guān)系弄過來呢?！?/br>
    第23章

    謝偉民打了個噴嚏， 他摟了摟棉襖，跟方圓說：“嫂子，樓下太冷， 你上摟等著去唄?！?/br>
    “那怎么行啊， 老林還不知道什么時候趕回來， 要是我再不積極點(diǎn)，讓人覺得心里不好受?！狈綀A在地上跺跺腳， 天越來越冷了，鞋墊子得趕緊做出來。

    每棟樓的樓下都有一個十來米長的花壇，花壇四周擺著木頭凳子。

    今天也是出奇，往常家屬們都念叨著涼屁股不愿意往上面坐， 今兒不光凳子上坐滿人，就連花壇邊上也坐了人。

    謝偉民遠(yuǎn)遠(yuǎn)見著李金花和李銀花過來，跟方圓說：“來者不善。”

    方圓一個眼神沒多給她們，只跟樓下的相熟的家屬說話。

    “你小姑子要到了吧？”對門的李萍說道：“我家早上蒸了一鍋海菜包子，待會給你家端過去， 也算是給你家小姑子見面禮?！?/br>
    李萍跟方圓關(guān)系好， 兩人歲數(shù)也差不多， 孩子在學(xué)習(xí)班還是同學(xué)。她男人趙宏為是一團(tuán)建設(shè)團(tuán)的營長，是林八一的得力下屬， 李萍跟方圓相處跟姐妹似得， 相互也都惦記照顧著。

    知道方圓小姑子要來，李萍先為方圓擔(dān)心上。天沒亮就去把頭天采的海菜做成大包子， 這可是她拿手活， 就想給方圓長長臉， 可比食堂里成天吃的海菜包子好吃一百倍。

    方圓也緊張的夠嗆，面上雖然不顯著， 腳指頭都在摳地。

    這時有個戰(zhàn)士跑過來，跟方圓說：“林副團(tuán)中午能準(zhǔn)時回來，讓我轉(zhuǎn)告嫂子，多準(zhǔn)備點(diǎn)飯，他餓了?！?/br>
    十來位家屬全都聽到了，其中有人打趣兒方圓說：“火急火燎趕回來，這是要給你撐腰，幫你對付小姑子呢?！?/br>
    方圓不樂意了，人還沒見到怎么說起挑撥離間的話，她一看，嗬，是李銀花趁亂說的。

    “什么對付不對付的，這話我不愛聽。他們兄妹十多年沒見，好不容易能見上一面，換誰誰不著急。”方圓沒好臉給李銀花，一個大姑娘老往別的男人身邊湊，今天知道顧團(tuán)長要來，瞧瞧臉擦的跟猴屁股似得，難看！

    方圓說完，謝偉民也咂摸出味兒了，看了李銀花一眼說：“你們家的家庭關(guān)系就這么不好相處?。俊?/br>
    李銀花知道謝偉民是顧聽瀾的好兄弟，她被謝偉民一說，臉上有些掛不住，訕訕地說：“我不是聽別人說姑嫂關(guān)系不好處么?！?/br>
    方圓深深瞥了她一眼，說：“我家的事輪不到你來嚼舌根。”

    李銀花還想說話，被李金花拉住。李金花把塑料袋放到花壇上，跟方圓說：“我小妹就是嘴笨，其實(shí)她聽說來了個年輕家屬，想過來交個朋友。這不，見面禮物都準(zhǔn)備好了?！?/br>
    方圓往塑料袋里看了眼說：“該不會把你自己用的字帖真帶過來了吧？掃盲班的字帖一人只能拿一份，你自個兒好生留著吧?！?/br>
    李銀花真想薅方圓的頭發(fā)，不就是嫁了個副團(tuán)長，還是個建設(shè)團(tuán)賣苦力的，有啥了不起?？此强卓慈说臉幼?。

    李萍拉著方圓坐在她旁邊說：“你跟她倆生什么氣，你要關(guān)注的不是她們。那看那邊?！?/br>
    李萍指了指花壇對面靜悄悄坐著的一位氣質(zhì)淑女，軍大衣里面穿著布拉吉，粉色的圍巾，黑色坡跟皮鞋。粗長的麻花辮看似隨意地搭在后背上，只是她一動，麻花辮甩來甩去，顯出幾分活潑。只有女同志能看出她的每處地方都是精心打扮過的，細(xì)致中暗藏心機(jī)。

    方圓這才發(fā)現(xiàn)那邊坐著一個人，她看了一會兒，發(fā)現(xiàn)對方無論給誰說話都笑盈盈的，像是個大家閨秀。

    “什么來頭我還沒聽出來，就是這兩天在咱們樓下老是能遇到她?！崩钇忌衩刭赓獾卣f：“我看她臉不方，一開始就沒上心?！?/br>
    方圓笑著打了她一下說：“別跟著人渾說，我小姑子人還沒出現(xiàn)，就被人亂嚼舌根，等著我去家屬委員會告狀去。”

    李萍作勢打了打嘴，突然看到對面樓拐角出現(xiàn)兩個人影，忙站起來說：“快看，是不是人到了！”

    一時間抱著各種心思的家屬們紛紛站起來，伸長脖子往遠(yuǎn)處看。

    顧聽瀾身量很高，在部隊(duì)里屬于鶴立雞群，他的輪廓一出現(xiàn)，大家不免把目光看向身旁嬌小的人影上。

    顧聽瀾走到附近，跟花芽介紹：“那就是咱嫂子。”

    花芽有些激動，雖然沒見過面，但也是她的家人。

    他們走到門崗就被告知林八一會晚半個小時過來，花芽慶幸多虧有顧聽瀾在旁邊，不然在這么多陌生人她還真會手足無措。

    顧聽瀾走在前面，把小姑娘往方圓面前輕輕推了一下，先開口說：“她靦腆，話少，咱回家說。”

    這是考慮到花芽人前說話不方便，先跟方圓知會了一聲。

    方圓看著嬌嬌氣氣的小姑娘，臉全被圍巾埋著，也看不出臉方不方.就是兩只眼睛格外的明亮有神，看人像是帶著笑，讓人看了就喜歡。

    “嫂子好?！被ㄑ空f的太小聲，周圍人圍的太多，她艱難地憋出幾個字：“久等了?！?/br>
    花芽悶悶的聲音還有其他人在她身上審視的眼光，看在她們都是女同志，顧聽瀾貼心地幫花芽把圍巾往下面扯了扯，露出一張讓人過目難忘的驚艷臉蛋。

    但凡有些文化的家屬，腦子里只有一句話：清水出芙蓉，天然去雕飾。

    往人前一站，完全不需要花費(fèi)心機(jī)的打扮，就能吸引全部視線。

    顧聽瀾的意思也很明顯。

    瞧瞧，咱這小瓜子臉，方嗎？方嗎？！

    都把眼睛瞪大了看！

    花芽“呼”出一口氣，甜甜地沖著面前十多人笑了笑，軟呼呼地說：“大家好。”

    眾人怔愣的氣氛中，李萍先反應(yīng)過來，拍著大腿說：“哎呀媽呀，造孽??！這么漂亮的小臉蛋，是誰說人家大方臉的！謠傳要人老命啊！”

    另外幾個嬸子家中沒有合適的姑娘介紹給顧團(tuán)長，夸起人來誠心實(shí)意的。

    一位嬸子干脆上手，拉著花芽的小手上上下下看了一遍說：“我就說能配的上顧團(tuán)長的閨女一定不差，剛才一眼都把我給看傻了。墻上其貼的仙子的畫也就這樣了，閨女啊，那些畫都是照著你畫的吧？”

    “還是顧團(tuán)長有眼光，把人藏得死死的，親自領(lǐng)回來?！?/br>
    “到底是誰傳的謠言，老娘真想扇幾個耳光過去。”

    顧聽瀾美滋滋地聽著對他對象的夸獎，聽到這話，冷颼颼地往謝偉民身上飛眼刀。

    謝偉民不明所以，跟著一起痛罵，完事又打了個噴嚏，縮了縮脖子。

    嬸子們圍著花芽說了會兒話，方圓越見花芽越喜歡。她跟林八一有一兒一女，都皮上天，她做夢都想要個乖閨女。見了花芽，看她話少人還乖巧，骨子里想疼她。

    “二妹！”林八一晚了片刻小跑回來，大冬天熱的滿頭大汗?？吹角Ю锾鎏鲞^來的妹子完好的站在他面前，他鼻梁發(fā)酸，定定地看著花芽說：“真是長大了！”

    花芽看出大哥的心酸難過。大哥多年沒回家，兄妹們對他多少有些埋怨，就是都沒說出口?？吹酱蟾缫粋€大老爺們站在她面前手足無措的樣子，花芽主動上前給了大哥一個擁抱。

    林八一感覺懷里小姑娘還輕輕拍了他的背安撫他，不由得咧著嘴說：“二妹真是長大了，還知道安慰大哥了?！?/br>
    其實(shí)自從知道大哥是軍人以后，她那點(diǎn)埋怨早就煙消云散。革命軍人許多身不由己，大哥能好生生地在她眼前就很幸運(yùn)了。以后找時間再把這些過往好好聊聊。

    顧聽瀾看著大舅子的手搭在花芽的肩膀上，吸了一口氣忍住了。

    團(tuán)聚太難，林八一激動的不知道說什么。好歹也是當(dāng)副團(tuán)的人，被花芽反過來安慰：“都很好，你也要好?！?/br>
    林八一“哎”了一聲，哭笑不得。

    轉(zhuǎn)頭看著還拎著行李的顧聽瀾，伸手要把花芽的行李接過去。顧聽瀾往后退了半步，大咧咧地說：“大哥，不重，我來拿?！?/br>
    大哥？

    林八一驚了。

    確定不應(yīng)該叫班長？

    什么個情況？！

    林八一濕潤的雙眼頓時豎了起來，原來看顧聽瀾這小子怎么看怎么順眼，現(xiàn)在怎么看怎么不順眼。

    油嘴滑舌。

    哼。

    林八一拍拍花芽的頭，花芽沖他一笑，笑的林八一那些心酸變的甘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