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可能，不可能——”蘇妙真還在搖頭，臉色煞白，喃喃道：

    “怎么會這樣呢？”

    “我不相信，明明就是假的……”

    “你信也好，不信也好，我做事只求問心無愧?！绷蠐u了搖頭，接著說天色晚了，吩咐逢春送姐弟二人出去。

    她心中委屈莫名，此時并不想讓晚輩們看到她即將崩潰的神情。

    姚守寧初時心疼柳氏，但她注意到曹嬤嬤的話說出口后，對蘇妙真造成了極大的沖擊。

    表姐的臉上那張狐臉面具似是隱隱有開裂的架勢，但一雙毛絨絨的爪子捂住了她的耳朵，似是阻止她繼續(xù)往下聽。

    只是那右側爪子上，有一道十分明顯的手握印痕，帶著紫氣——那是‘河神’先前出手后留下的印記。

    這傷痕阻止了狐妖發(fā)揮，使得蘇妙真的耳朵并沒有被完全捂緊，依然聽到了曹嬤嬤的話。

    妖邪幾乎要困不住她，兩道幻影在蘇妙真的臉上不停閃現(xiàn)，一道是半妖化的臉，一道則是妖狐的臉，但數(shù)息之后，妖狐仍是占據(jù)了上風，蘇妙真的面龐重新浮現(xiàn)出紅色的絨毛。

    她眼里的掙扎隱去，最終化為冷靜。

    “姨母，是我錯了，我口不擇言，胡說八道，您不要生我的氣?！?/br>
    她細聲細語的道歉，若是以前，柳氏早就哄她，此時卻覺得這個外甥女陌生無比，聞言只是勉強笑了一聲，安撫道：

    “別想那么多，快些回去吧。”

    但柳氏心中卻知道，自此之后，她對蘇妙真恐怕再也回不到過去。

    蘇妙真也并不想管柳氏心中如何想的，她只要做到了表面功夫，認為已經(jīng)盡力后，便不再多言。

    她出門撐傘，等她離開后，蘇慶春才眼圈紅紅，站在柳氏面前，怯生生的喊了一句：

    “姨母……”

    “傻孩子，別擔心，我知道你是個孩子，不會生你的氣，別擔心，回去睡一覺，明早起來跟著你表哥讀書。”

    她對蘇慶春印象好一些，知道他膽小懦弱，便多安慰了幾句。

    這話一說完，蘇慶春的臉色果然好些了，重重點頭應了一句：

    “嗯，我會好好努力的?！?/br>
    姐弟倆一走之后，柳氏也將其余幾個孩子打發(fā)。

    等人走后，她才不再掩飾自己內(nèi)心的難過，哭道：

    “沒想到妙真心中竟然是這樣想的，我初時還以為她是受妖邪蠱惑而已……”

    她懷念年少時與小柳氏相處的情景，又遺憾于自己未能在小柳氏在生時對她伸出援助之手，便一心一意想要自己的孩子們與小柳氏的一雙子女和睦相處，盼著這些表兄妹們能像當年她與小柳氏一樣關系親近。

    可哪知人的情感不受人掌控，她與小柳氏曾經(jīng)的姐妹情深，恐怕隨著兩人的成長、成家，便已經(jīng)真正逝去。

    柳并舟看著這個一向強勢的女兒痛哭，不由無聲的拍了拍她肩頭，她在父親面前哭得更大聲。

    ……

    姚守寧與姚婉寧回去的時候，她頻頻轉頭往jiejie的身后看。

    ‘河神’站在姚婉寧身后，像尊沉默的陰影，卻沒想到這個已經(jīng)入了邪的昔日太祖陰魂，竟然會在那時出手教訓狐妖。

    ——這種感覺實在怪異。

    “你看什么？”姚婉寧見她一連看了自己好幾眼，不由好奇問了一聲。

    冬葵、清元與白玉幾人都在，姚守寧縱然有許多話想說，此時也不是合適的時機，只好搖了搖頭，接著笑道：

    “我沒想到jiejie會打人?！?/br>
    想到先前的事，姚婉寧的臉頰微微一紅，這才覺得有些不好意思。

    但隨即她又理直氣壯：

    “誰讓她咬你？”

    她以前身體病弱，無法自由行動，縱使心疼meimei有時挨娘的罵，也只能嘴上勸慰幾句，哪像如今，可以親自保護meimei。

    “其實她沒有咬到我?！币κ貙幝勓?，心中開心。

    姚婉寧就笑：

    “那也活該?！彼a了一句：“我早想打她了?！?/br>
    “當日她挑撥離間，鬧得你回家哭了半晌，晚飯都沒吃時，我就想打她?！?/br>
    她外表溫和，其實內(nèi)心極度護短，這一點倒與柳氏有些相似。

    姚婉寧內(nèi)心道：如果不是害怕肚子出事，她還想再打蘇妙真兩巴掌。

    “什么肚子——”

    姚守寧初時力量進階，一時之間還分不清真人說話與‘心聲’的區(qū)別，聞言便下意識的反問了一句。

    “什么肚子？”她這話是無心之語，卻把姚婉寧嚇得不輕，以為自己大意之下將心中所想說出來了。

    好在冬葵等人也接著好奇的問：

    “哪有什么肚子？”

    “剛剛——”

    姚守寧正欲說話，及時醒悟到自己恐怕說錯了話，聽到的是姚婉寧的心聲。

    jiejie的心中很在意她的肚子，但她并沒有說出聲。

    她回頭去看姚婉寧，卻見昏暗的光線下，她的神情看得不大清楚，但似是有些緊張。

    姚守寧心中生疑，接著道：

    “我似是聽到有誰的肚子‘咕咕’，是不是沒吃飽呢？”

    她隨意找了個話題繞過去，冬葵不疑有他，連忙說道：

    “誰說不是呢？今晚這樣一鬧，我真沒吃飽?！?/br>
    清元與白玉二人也抱怨，眾人有說有笑，很快將這一小插曲拋到腦后。

    姚婉寧松了口氣，但憑借她對姚守寧的了解，隱約感到自己的秘密遲早會在她面前無所遁形。

    她咬了咬嘴唇，有些害怕，卻也知道無法逃避——她只是有些歉疚，東窗事發(fā)之后，恐怕姚家會遭人指指點點，連累親人。

    畢竟一個未婚少女，突然有孕，這是多么丟人現(xiàn)眼的事。

    若是大家知道真相，恐怕是會憐愛她，柳氏與姚守寧必定會自責，這些都不是她想看到的。

    再拖一拖吧……

    ……

    姚守寧本來想與姚婉寧說清楚‘肚子’的事，她總覺得jiejie隱瞞了一件大事，但哪知這一日后，便有許多大事發(fā)生。

    顧煥之應允了自己的承諾，溫慶哲當天便被放出刑獄。

    溫家人得知緣由，前來感謝姚家人。

    而蘇妙真獻上的那粒紫丸，并沒有救下顧后的性命。

    到了傍晚的時候，神都城敲響了喪鐘，意味著這位母儀天下的女人已死，獨留下年紀不大的四皇子。

    好在鐘聲響起之前，顧煥之目送陪伴了自己大半生的妻子先行離去。

    去姚家取丹的時候，柳并舟曾再三勸導他，那時他便已經(jīng)心生不詳預感。

    可是他仍想賭一把，只是最終的結果并不如人意。

    拿到了丹藥后，纏綿病榻多時的顧夫人以為愛女終于得救，死前心滿意足，是含笑而去。

    顧煥之一天之內(nèi)接連喪妻、喪女，成為真正意義上的孤家寡人。

    城中百姓遭受蚊蟲噬咬后，接連出現(xiàn)感染潰爛，普通的大夫無法醫(yī)治這樣的毒癥，不少人死于這個寒冷的冬日。

    初時將軍府的人還令人收斂尸體，但后來發(fā)現(xiàn)尸體太多，根本收不完。

    這些死去的人傷口流膿，這場未褪的洪災成為了病毒的載體，使得更多人受到了感染。

    當日姚守寧夢境中的情況應驗，城中四處出現(xiàn)尸體。

    神啟帝放榜天下，宣稱愿以道諜為獎勵，鼓勵眾人收斂城中死尸。

    昔日許多街道上的地痞流氓、江洋大盜如嗅到了血腥味的鱷魚聞風而至，借此機會洗去過往罪孽。

    神都城逐漸混亂，搶掠、違法之事一再發(fā)生，百姓苦不堪言。

    而就在這個時候，城中‘大明宮’突然宣稱有藥可解這蚊蟲之毒。

    ‘大明宮’在大慶之中，香火并不如青峰觀旺盛，但它的來頭可不低——是當年神啟帝為了籠絡陳太微，而專為他在神都城修建的道觀。

    只是這道觀平日上香的以達官貴人居多，這些人醉翁之意不在酒，打的是想借國師而一步登青云的美好主意。

    可惜陳太微性情冷淡，極少呆在這里，這‘大明宮’便如他的一個名義上的觀道，幾乎看不到他的影子。

    直到這一次災情之后，突然發(fā)聲說有辦法救大慶百姓，引起了許多人的注意。

    朱姮蕊夫婦自然是十分警惕的，百姓們初時半信半疑。

    這些年來，道士的地位逐漸提升，尤其是‘大明宮’的道士，外出之時甚至比一般的達官顯貴還要威風一些，許多人對他們有敬畏。

    大明宮宣稱這驅毒之藥乃是國師所提供，國師不求獲利，只是憐憫世人，因此免費贈藥。

    一時之間，許多囊中羞澀的人聞風而至，‘大明宮’的入口處擠滿了人山人海。

    第340章 孟松云

    “并舟，這件事情你怎么看？”

    姚家之中，長公主夫婦與柳并舟坐于堂中，圍繞著城中近來發(fā)生的大事討論。

    從洪災爆發(fā)至今，轉眼已經(jīng)過去了六日，潮水逐漸在退去，留下大量的淤泥。

    姚家之中縱然點了碳火，又燃了熏香，但眾人鼻端都能聞到若隱似無的腥臭氣。

    神都城近來治安極差，一般的打架斗毆都只能算是小事，嚴重的是許多盜賊出現(xiàn)，燒殺搶掠不知凡幾，時常有人在混亂之中喪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