花千變 第44節(jié)
男人啐了一口:“咱娘生病也才欠了五十兩,再加上這次給的一百兩,加在一起也不過一百五十兩而已,可人家給五百兩,五百兩啊,你想想,有了這個錢,咱們就能在鎮(zhèn)上開個鋪子,讓咱娃到鎮(zhèn)上的學堂里念書,多好的事啊。” 農(nóng)婦想了想,道:“二姑最勢利了,咱們若是到她家避風頭,她肯定不樂意。” 那男人說了什么,霍譽沒有聽到,他跳下炕,踮著腳抱起還在酣睡的小娃娃,他踩著凳子爬到后窗臺上,脫下身上的小褂子,學著那農(nóng)婦背孩子的樣子,把那件小褂子當成繩子,把小娃娃綁在背上,然后從窗臺上跳了下去…… 農(nóng)婦和她的丈夫進屋以后,發(fā)現(xiàn)兩個孩子全都不見了,看到后面的窗子敞開著,男人便追了出去。 這處農(nóng)舍的院子已經(jīng)殘破,霍譽在這里住了幾天,早就發(fā)現(xiàn)后墻有一處豁口,豁口不大,一個五歲的孩子和一個一歲的孩子,卻能輕而易舉鉆過去。 霍譽藏在半人高的草叢里,看著那男人罵罵咧咧從他面前跑過去。 說來也怪,平時動不動就哭得地動山搖的小娃娃,那夜醒來后卻沒有哭,一雙大眼睛亮晶晶地,好奇地看著周圍的一切。 明老太爺是在第二天的上午回來的,他找到兩個孩子時,他們蜷縮在一起,睡得正香。 兩個孩子其實一直躲在后墻外的草叢里,只是那農(nóng)婦和她丈夫,見兩個孩子不見了,深更半夜找了找沒有找到,又擔心是有人先他們一步把孩子帶走了,他們做賊心虛,沒敢繼續(xù)去找,連夜逃走了。 也多虧他們心虛沒有繼續(xù)找,否則兩個那么小的孩子,根本沒有逃走的機會。 這次明老太爺不是一個人回來的,他的身后跟著一個二十多歲的年輕婦人,婦人牽著兩個約莫三四歲的孩子,這兩個孩子長得一模一樣。 事后,年輕婦人抱著小娃娃嚎啕大哭,明老太爺搖搖頭,嘆了口氣,牽起霍譽走了出去。 “我外公呢?”霍譽眼巴巴地看著明老太爺,他不是去找外公了嗎?外公怎么沒有來? “你外公有事來不了,不能親自接你,他給你尋了一位師傅,托我送你去找你師傅,等你外公忙完手頭的事,就會過去看你。”明老太爺說道。 那天下午,他們便離開了那片農(nóng)舍,次日,明老太爺將他送去了他的師傅高子英家里。 那天臨走時,他站在屋門口,見那個年輕婦人還在抹眼淚,小娃娃看到了他,咧開小嘴沖著他傻笑…… 那次之后,他過了足足半年才見到外祖父,只是外祖父是獨自一人來看他,阿娘沒有一起來。 后來他才知道,他丟了以后,阿娘出去找他,就再也沒有回來,他住在師傅家的那半年,外祖父一直在外面尋找阿娘。 外祖父回來以后便大病一場,有人來探望,問起阿娘,外祖父便說阿娘已經(jīng)改嫁去了外地。 醫(yī)者不能自醫(yī),外祖父是大夫,卻沒能治好自己,他的病時好時壞,拖了幾年,便撒手人寰…… “爺,時辰不早了,該睡了?!?/br> 耳畔傳來白菜的聲音,霍譽收回了思緒,他不由想笑,隨著年齡的增長,小時候的事情,他有很多已經(jīng)忘記了,小娃娃的模樣早就變得模糊,偶爾想起,也只記得如水月光下,那雙亮晶晶、充滿好奇的眼睛。 直到那日在云夢山上,他站在柿子樹上,看著下面的少女,那張早已模糊在記憶中的小臉,才重又變得清晰起來。 第二天早上,明大老爺一覺起來,才想起昨晚住在客房里的霍譽,沒想到這小子的酒量這么淺,車輪大戰(zhàn)剛剛開始,就結束了,他心里的怨氣沒有撒出來,霍譽那小子就醉成了一灘爛泥。 就這,還想當明家的女婿? 西城的明家人,個個都是好酒量,這是他們這一支的老祖宗給的,天生的本事,只不過明家是讀書人,平時藏得很深…… 這樣一想,明大老爺忽然想起,他還沒有試過陳洪深的酒量,但愿不要像霍譽這么沒出息。 不過,明大老爺想起昨晚霍譽的糗樣,輕蔑之余,還是有幾分歉疚。 因此,五月初四這一天,明大老爺沒有再提起退親的事。 轉眼便是五月初五,霍譽還住在棗樹胡同,沒有要走的意思,大過節(jié)的,明家當然也不能開口趕人,好在他有自知之明,一大早就帶著他的隨從白菜出門去了。 聽說霍譽出府了,大太太扔開手里的帳冊,沒好氣地說道:“老太爺偏心都偏得沒邊了,對孫子孫女們不聞不問,卻是臨了也要給自己個的閨女找個侯府公子。” 第77章 賣涼粉的 霍譽剛剛走出棗樹胡同,就看到了蘇長齡的小廝福星。 蘇長齡雖然在京城有祖宅,可蘇家在京城的,也只有他和長姐蘇安人,蘇安人是宗婦,來慧真觀上了香添了香火錢,便匆匆回了京城。 蘇長齡沒有回去,他可不想去和jiejie的公婆一起過節(jié),所以他帶著小廝福星,留在了保定,因為在保定的,不僅有霍譽,還有朱云、鄧策和金壽林。 福星四下看了看,便飛奔著跑到霍譽面前:“霍爺,明大小姐昨天下午就出了慧真觀,我家大爺一路尾隨,見她去了大祥街后面的巷子就再也沒有出來,剛剛我家大爺親自在那兒盯著,打發(fā)小的來和您說一聲。” 至于為何要他家大爺親自跟蹤親自盯梢,這還用問嗎?他家大爺是飛魚衛(wèi)出身,專業(yè)人士。 “昨天晚上,鄧爺已經(jīng)打聽清楚了,那條后巷里住了十幾戶人家,明大小姐進去的那一家,是振遠鏢局喬家姑太太的宅子,喬家姑太太一家三年前搬去了京城,那宅子租給一戶姓汪的人家。 汪家是做生意的,相公長年在外面跑商,妻子在家料理家務,另外他家還有一位大歸的姑姐,吃齋念經(jīng),平時很少出門,街坊們偶爾見過,也不熟悉,對了,這家有一對孿生兒子,一個叫小平,一個叫小安,長得一模一樣,周圍的街坊也分不清他們哪個是哥哥,哪個是弟弟?!?/br> 霍譽頷首,長得一模一樣的兄弟,他小時候也見過一對。 …… 明卉已經(jīng)在慧真觀里住了三年,眼看就滿四年了,按理,她除服后就該搬出來了,但是后來又裝病,便一直拖到現(xiàn)在。 明大老爺也是這個意思,他的想法很簡單,無論自家meimei嫁給誰,都不能在道觀里出嫁,即使meimei不住棗樹胡同,那也要住在明家的房子里。 明家族里有一位六十歲的老姑奶奶,這位老姑奶奶是明老太爺?shù)奶霉霉?還沒成親夫君就去世了,老姑奶奶捧著牌位嫁過去,三年之后孝滿,大歸回了娘家,在娘家一住就是四十年。 明大老爺主動承擔了供養(yǎng)這位老姑奶奶的責任,東城明家的族老們自是求之不得。 老姑奶奶住在莊子里,明大老爺已經(jīng)準備過了節(jié)就把人接到保定,明家在越秀胡同有處兩進的小院子,這也是明大老爺給明卉準備的嫁妝,老姑奶奶過來之后,就住到那處小院子里。 明大老爺對自己的計劃非常滿意,有了那處院子,明卉便不能再住在道觀里,而且她和老姑奶奶同住,外人也不會說三道四,反而還會稱贊明卉孝順。 等到明卉出嫁,再把老姑奶奶接出來便是了。一位花甲之年的老太太,明家又不是養(yǎng)不起。 明卉對此也是同意的,她不是慧真觀的弟子,自是不能一直住在那里。 所以今年這個端午節(jié),明卉原本是想陪著兩位江老夫人一起過的,可沒想到昨天上午,久未露面的孫家人又來了,這次孫家人學精了,來的是大江氏的兩個孫女,噓寒問暖,那叫一個孝順,見到明卉,也分外熱絡。 明卉不想和她們結交,索性稟了大江氏,帶著不遲不晚和朵朵回來陪汪真人一起過節(jié)。 小院子里好久沒有這么熱鬧了,就連過年,也沒有湊得這么齊整。 因為黑貓和荔枝也跟著一起來了。 明卉和汪真人說起越秀胡同的事:“大哥希望我能住過去,師傅,不如您也搬過去吧,我聽說那位老姑奶奶性格溫和,很好相處?!?/br> 汪真人拍了拍她的手,笑著說道:“越秀胡同離這里不遠,你?;貋砜次揖托辛??!?/br> 小卉兒整日東奔西跑,越秀胡同的宅子也住不了幾日,她才不想整日面對一個陌生老太太。 明卉也是這樣想的,汪真人不想去那就不去,明大老爺是一番好意,她不好推辭,那就先住過去再說。 這一世她給父親守了三年孝,現(xiàn)在孝期滿了,她沒有必要拘在保定。 等她和霍譽退了親,沒有了婚約的束縛,以后想去哪兒就去哪兒,前世的那些未解之謎,她還沒有全部找到答案。 估摸著孫家兩姐妹不會輕易回京,明卉準備這幾日先不回去,好好陪陪師傅。 不過剛陪了半日,汪真人就煩她了。 她和她的三個丫鬟,外加兩只貓,話太多…… 用過午飯,明卉想去逛街,這半年來她東奔西跑,卻沒有逛過保定,而且,她也有許久沒有去過保定府的花千變總號了。 不遲不晚好不容易進城,也想出去逛逛,朵朵就更不用說了,小丫頭一刻也停不下來,這半日,她把崔娘子接下來一個月要用的柴禾都給劈了,可還是渾身的力氣沒處使。 主仆四人走出后巷,明卉習慣性地四下看了看,咦,什么時候多了一個賣涼粉的攤子? 那個賣涼粉的小伙子有些眼熟, 對了,這不就是好再來客棧外面大樹底下的那個小伙子,梅婆婆還想給他說媒呢。 這年頭,當差真真是辛苦,大過節(jié)的也不能休息,犧牲了闔年團聚的美好時刻,從洛陽到保定,只為盯梢。 要不要找塊木板子,刻上“鷹犬楷?!彼膫€大字,敲著鑼吹著鎖吶送過來? 明卉開始反省,崔會失蹤,這肯定是暴露了,不過她也不在乎,反正從今以后世上也沒有崔會這個人。 那么就是梅婆婆暴露了?可即使梅婆婆暴露,也只能是認為梅婆婆和崔會是一伙的,沒有理由找到她的老窩吧。 明卉確定剛剛走出大門時,胡同里沒有人,所以那人即使看到她是從后巷里出來的,也不能確定是哪戶人家。 明卉搖著手里的團扇,對身邊的丫鬟說道:“吃碗涼粉再去逛街?!?/br> …… 一陣香風撲面而來,蘇長齡抬眼就看到三大一小四個女人走了過來。 一位三十上下面如滿月的太太,兩個十七八歲的丫鬟,還有一個梳著小抓鬟的小姑娘,想來是太太的女兒。 第78章 金錢的味道 蘇長齡有點發(fā)懵。 今天過節(jié),除了賣鹵rou賣燒雞的,擺攤賣吃食的小攤子生意都不好,蘇長齡給賣涼粉的老漢三兩銀子,就租下了他的攤子。 整整一個上午,一個客人也沒有,蘇長齡自己吃了兩碗。 沒想到剛過晌午,生意就送上門來了,而且還是蘇長齡最不想接待的客人。 雖說涼粉是現(xiàn)成的,可他這個賣涼粉的卻不是專業(yè)的,偏偏這種三十來歲的婦人最是挑剔,花三文錢,要三兩的口感,三十兩的服務。 蘇長齡小心翼翼,先做了一碗端到太太面前,又做一碗端給小小姐,然后就是兩個丫鬟的。 好不容易把四碗涼粉全都做完,蘇長齡松了口氣,坐下偷眼去看,見那位小小姐已經(jīng)風卷殘云吃完了,太太和兩個丫鬟倒是細嚼慢咽。 蘇長齡在心里嘀咕,這家的孩子怎么像頭小餓狼。 可是下一刻,就聽到“啊”的一聲,那頭小餓狼抱著肚子,小臉皺成一團。 “疼,肚子疼……” 太太驚呼:“我的兒!你這是怎么了,是不是吃壞了肚子?” 兩個丫鬟慌忙放下手里的涼粉碗,一臉驚恐:“這涼粉一股子餿味,小小姐中毒了!” 太太一把抱住小小姐:“我苦命的孩子啊,你不要死啊。” 兩個丫鬟顫抖著小手,指著蘇長齡:“你這個以次充好,草菅人命,缺德帶冒煙兒的jian商!” 蘇長齡:“兩位jiejie,我只是一個賣涼粉的,配不上jian商二字啊?!?/br> 兩個丫鬟:“哼,你是壞人,我家小小姐吃了你的涼粉中毒了,你要賠錢!” 太太:“對,要賠錢,必須賠錢?!?/br> 蘇長齡:“你們這是訛人,我自己也吃過兩碗,一點事也沒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