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夏日上上簽[校園] 第124節(jié)

    第81章 遇難者

    待陳徹離開病房之后, 涂然努力平復(fù)心情,繼續(xù)看書。

    即使知?道自己退步很大,即使難過, 她也不想自暴自棄。只是心里也不再有之前那種一定要考上東晏的昂揚斗志,或者說, 她有自知?之明, 知?道自己的上限在哪里。落了這么長時間的復(fù)習(xí)進(jìn)度,她需要一個奇跡,才能?追趕上陳徹。

    涂然收回心虛,把?精神集中在復(fù)習(xí)習(xí)題上,病房外?, 有小孩拿著發(fā)出警笛聲?的玩具槍吵鬧著路過。

    過于熟悉的聲?音, 強勢鉆入她的耳朵, 鼓膜傳來刺痛。手里的直液筆停在紙面,筆尖顫抖著,暈出一塊墨點。

    某種強烈的情緒像煮沸的開水, 在胸腔里翻滾,最迅速也最直觀感覺到?這不適的, 是痙攣般抽疼的胃。

    涂然握著拳頭捶打著胃部, 卻沒能?讓那里的瘀滯之氣紓解半分。

    恰好唐桂英從外?面進(jìn)來,開門便瞧見她慘白著臉, 強烈不適的模樣。唐桂英連忙走?過來,扶著她坐到?床邊,床底下的垃圾桶挪到?她面前,順著撫摸她的背給她順氣。

    強烈的仿佛要把?五臟六腑都吐出來的惡心像震后余波一般沖擊著涂然, 但她只是干嘔,什么都沒能?從胃里吐出來。

    這樣情況已經(jīng)頻繁發(fā)生好幾次, 每次都是在她獨處時發(fā)作。

    唐桂英也為此問過醫(yī)生,也做了一系列檢查,并非生理?上的問題。

    是情緒上的。

    “幸存者綜合征?”

    從醫(yī)生那里聽?到?這個名詞時,唐桂英整個人都懵了。

    “這是精神創(chuàng)傷后應(yīng)激障礙的一種,很多人在經(jīng)歷嚴(yán)重性災(zāi)難事故后,會表現(xiàn)出這種心理?障礙,像抑郁、夢魘、夜驚、情感脆弱等這類表現(xiàn)。胃是情緒器官,如果她情緒緊張,壓力太大,應(yīng)激狀態(tài)也會導(dǎo)致胃腸道不適?!?/br>
    夢魘、夜驚,唐桂英并不陌生這些癥狀,因為她曾經(jīng)就經(jīng)歷過。

    “但是我家然然白天?看著狀態(tài)還挺好的,還經(jīng)常跟她朋友們聊天?說笑,晚上也沒有做噩夢……”

    唐桂英說著說著,聲?音漸小。

    或許,涂然不是從來沒做噩夢,而是從來不說自己做了噩夢。好幾次起夜,她發(fā)現(xiàn)涂然沒睡覺,問怎么還不睡,涂然都是說想上洗手間?。

    涂然晚上要上洗手間?的次數(shù)比出事前頻繁很多,她還以為是不是涂然的腎臟受了內(nèi)傷出了什么問題,檢查沒事了才放下了心。

    現(xiàn)在回想,那或許只是她的借口?。

    她天?天?陪著,竟然都沒有發(fā)現(xiàn)……

    涂然終于干嘔完,太過于激烈地干嘔,眼睛都生理?性地犯了紅。

    唐桂英給她倒了半杯水,試探性地問:“然然,你最近是不是備考壓力太大,緊張了?”

    她沒特意去?提關(guān)于ptsd的事。

    涂然喝了口?水潤潤嗓子?,蒼白的臉上掛上一抹笑,“還好吧,沒覺得?有什么壓力?!?/br>
    她語氣輕快地說著樂觀的話,“還有八十多天?呢,我能?把?落下的進(jìn)度補回來的?!鳖D了頓,又補充,“肯定在我身體能?承受的范圍內(nèi)努力,不會耽誤康復(fù)。”

    近乎完美的回答,讓人挑不出一點毛病的反應(yīng),唐桂英卻聽?得?喉頭發(fā)梗。她原想著是接在這個話題后,委婉地讓涂然去?看看心理?醫(yī)生,可涂然把?自己表現(xiàn)得?一點事情都沒有。

    唐桂英放棄拐彎抹角,把?凳子?往床邊挪近了些,認(rèn)真地問:“然然,你是不是最近都沒休息好?”

    涂然下意識想說沒有,卻觸及到?母親認(rèn)真而嚴(yán)肅的眼神,長年累月的嚴(yán)厲讓忌憚成為下意識的反應(yīng),身體自然而然地做出選擇,她老實承認(rèn),“是有一點……”

    唐桂英又問:“是不是經(jīng)常做噩夢?是不是……還在經(jīng)常想車禍那天?的事?”

    完全沒料到?她會提起那天?的交通事故,涂然像是被噎住。

    醒過來后,無論是無論是陳徹,還是其他朋友,還是她mama,沒一個人在她面前提那場事故,她自己也從來不提,怕大家傷心也擔(dān)心,她刻意避開這類話題。

    但其實,她背地里用手機看過關(guān)于這場事故的所?有報道,無論是正規(guī)的新聞報道,還是路人在網(wǎng)上散播的事故圖片,大大小小,全找了個遍。沒有結(jié)果。

    其實心里早已經(jīng)有了答案,但還是想確認(rèn)。既想確認(rèn),又不敢確認(rèn)。

    涂然張了張嘴,沒回答她的問題,而是輕聲?請求,“mama,你能?幫我找一個人嗎?”

    她愿意開口?是好事,唐桂英連忙問:“找誰?”

    涂然低下頭,沒有立刻就回答,手指不安地?fù)钢讣?,又握成拳頭強行停下這動?作,這才聲?音很輕地開口?:“一個阿姨,那天?和我一起坐在那輛公交車上的阿姨。她可能?已經(jīng)……”

    “遇難了?!?/br>
    暴雨傾盆的那一天?,公交車翻倒在路邊,涂然的視野可及之處,是眼前那片被雨水打出圈圈漣漪的水洼,水洼倒映著的昏暗天?空,破碎,渾濁,鮮紅。

    她感覺到?雨落在自己臉上,不知?道是因為失血太多,讓她的身體急速失溫,喪失了正確的溫度感知?,還是因為別的什么,明明該是冰涼的雨水,落在臉上的時候,卻溫?zé)帷?/br>
    腦袋很痛,全身都很痛,冷得?想發(fā)抖,也很想睡覺。

    在眼皮沉重得?像被灌了鉛時,涂然聽?見頭頂傳來一個沙啞的聲?音,“孩子?,別睡……”

    是那個長得?面善脾氣也和善的阿姨。

    在公交車側(cè)翻的前一秒,她被中年女人抱著頭護在了懷里。

    涂然的左耳緊緊貼在女人的胸口?,女人胸腔里的心跳聲?混亂地傳入她鼓膜。

    心臟搏動?的每一聲?,都在提醒她,不要睡著,不要睡著。

    呼吸越來越艱難,涂然已經(jīng)疲憊得?近乎麻木,但還是強撐著眼皮,等著救援人員過來。但耳邊的聲?音卻越來越慢,越來越弱。

    最后,歸于虛無。

    眼皮沉重闔上的前一秒,看見一雙鞋踩過那片水洼朝這邊跑來時,涂然的左耳只剩一片死寂。

    為什么要在那時候保護她?

    從醒過來后,涂然就反反復(fù)復(fù)地在想這個問題。如果阿姨在反應(yīng)過來的那瞬間?先護住自己的頭,或許就不會受那么嚴(yán)重的傷。

    為什么死的人不是自己?

    涂然也不止一次內(nèi)疚自責(zé)過。她翻遍了新聞報道,都沒有提遇難者的詳細(xì)信息。

    她托mama去?尋找這位阿姨的女兒,無論對方是責(zé)怪她也好,想讓她做什么來彌補也好,她都想償還這份恩情。

    然而,來同她見面的,卻是一個頭發(fā)須白的中年男人。

    “我是她的丈夫。”中年男人是帶著鮮花和水果來的,也帶來了阿姨已經(jīng)離世且下葬的消息。

    涂然很局促,也很愧疚,“對不起,蘇阿姨是為了保護我才……”

    阿姨的丈夫告訴她,阿姨叫蘇曼香。

    涂然把?那天?因為和mama吵架跑出家,遇到?蘇阿姨好心幫忙,溫柔勸導(dǎo)她,在臨出事時還及時護著她的來龍去?脈,都一一告訴了他。

    中年男人臉上并無責(zé)怪之意,反而是有些釋懷和欣慰,“這對她或許是解脫?!?/br>
    涂然驚愕,也不解,“為什么……這么說?”

    “她看到?你,可能?想起了園園吧?!敝心昴腥苏f,“園園是我們的女兒,她比你要大五歲,五年前……去?了。”

    聽?到?這消息,涂然睜大眼睛,可蘇阿姨那天?明明還拿著給她女兒買的新衣服。

    她倏然回想起,那天?和蘇阿姨的對話。

    “你是高幾?”

    “高三。”

    “那她現(xiàn)在和你一樣大?!?/br>
    “你們現(xiàn)在和好了嗎?”

    “我們再也沒吵過架了?!?/br>
    原來……是這樣。

    涂然悔恨自己太后知?后覺,那天?竟然還說什么以后她女兒以后一定能?考上醫(yī)學(xué)院,殊不知?每一個字都是往人心口?上扎刀子?。

    “園園是五年前出的意外?,她mama偷看了她的日記本,讓她很生氣,跟她mama吵了一架后,就鬧離家出走?,曼香也生氣,不讓我去?找她,再后來……我們接到?公安局的電話,說是園園在海邊……溺水遇難了?!?/br>
    即使已經(jīng)過了五年,再提及這件往事,頭發(fā)花白的中年男人依舊濕了眼眶,他擦了擦眼睛,繼續(xù)說:“園園是我們唯一的女兒,曼香一直很自責(zé),一夜白了不少頭發(fā),常常跟我后悔,那天?要是不攔著我去?找園園,可能?她就不會出事。園園走?后的這幾年,她還是每個月都會去?墓園看她,帶著她喜歡吃的東西?,或者新給她買的衣服。”

    涂然咬著嘴唇,安靜地聽?著,蘇阿姨熱心溫柔地來開導(dǎo)她,大概是因為想要彌補吧。

    “你和我們女兒長得?很像,”中年男人笑了笑,說,“一看就是很乖的小姑娘?!?/br>
    涂然也扯出一個笑容,“蘇阿姨也說過這話。”

    中年男人似長舒了口?氣,“所?以啊,小涂,別為這事自責(zé),你阿姨她不只是在救你,也是在解脫她自己?!?/br>
    涂然緊咬著唇內(nèi)側(cè)的軟rou,忍著發(fā)脹的眼睛點頭,“阿姨她……葬在哪里?出院后,我想去?看看她。”

    “她啊,她現(xiàn)在睡在園園隔壁?!?/br>
    第82章 告白信

    周日來醫(yī)院探病, 就連神?經(jīng)?粗到可?以通火車的簡陽光,都發(fā)現(xiàn)了涂然和陳徹之間氣氛的不對勁。

    原本就覺得陳徹這?周整個人有點怏怏不樂,簡陽光自然而然地以為他是不能每天來醫(yī)院看涂然的緣故, 然而,到醫(yī)院見到涂然后, 他還是那副提不起勁的模樣, 也不再時時刻刻盯妻,偶爾拋出一個話題給他,他接話的語氣和神情也冷冷淡淡。

    簡陽光懷疑他倆吵了架,于是走到陳徹身邊,悄咪咪地問他:“你和兔妹吵架了?”

    這?可?是大新?聞, 他這?輩子?都沒想過這滿腦子裝著涂然的戀愛腦會跟涂然吵架, 竟然舍得吵架?

    “沒?吵?!标悘夭⒉辉趺戳钊诵欧胤裾J(rèn), 說這?話時,目光冷淡地看著那邊正在說笑的人。

    在穿著病號服的少?女?察覺到他視線,也因此看過來時, 他即刻扭頭,薄唇不爽地抿起。

    涂然臉上的笑容頓了一秒, 也只是一秒, 就繼續(xù)和祝佳唯、周楚以聊天,聽他們講這?一周在學(xué)校的趣事。

    而這?邊, 故意抿起唇的人臉色更臭了。

    簡陽光看得直搖頭,拍拍陳徹的肩,目光憐愛,語氣深沉, “阿徹,你知道?你現(xiàn)在滿臉寫著什么嗎?”

    陳徹并不怎么感興趣地問, “什么?”

    簡陽光雙手交握置于胸前,一邊扭腰,一邊掐著嗓子?用最做作的語氣說:“寶寶不開心了啦,快來哄寶寶嚶嚶嚶~~~”

    陳徹:“……”

    灑進(jìn)陽光的病房里,驟然響起一聲慘叫。

    另一邊正在聊天的三人被驚擾,同時把?視線投過去,哈士奇正在魔王手底下掙扎,“救、救命!”

    祝佳唯只一秒就收回目光,面無表情開口:“我們剛剛聊到哪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