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0章
沈致彰翻出一截還有破布形狀的麻布烤干,跪著鋪在趙二腿邊,邊鋪邊像小孩子一樣念叨著家族的秘密: “蒼蒼,這個服裝廠是我們沈家最后一份自己的家業(yè),我jiejie當(dāng)初為了保住它,把自己賣給了舅舅,半年后,它就荒廢了。 “那時候我想,既然它都荒廢了,jiejie是不是就可以回來了,可是jiejie說,要等舅舅厭煩了她,她才能回來??赡苓€有一個月,可能還有半年,也有可能是五年,還有可能是一輩子。 “我從十五歲就很討厭自己是弟弟,不是哥哥,為什么我不能讓jiejie想回來就回來。后來我知道了,不是因?yàn)槲沂堑艿埽瑳]有力量保護(hù)jiejie,而是因?yàn)槲腋C囊,我躲在國外十幾年不敢回來。所有表面上瞞得密不透風(fēng)的事情,我全都知道,但是我不敢回來。 “我jiejie是個很厲害的女人,她會給人吃糖,也會給人開槍。她的糖全給了我,槍給了我舅舅。但我不想再吃她的糖了,我全身都要被蛀蟲蛀空了,我想吃她的子彈。她舍不得,所以我自己來。” 趙二縮著腳坐在泛熱的麻布上,看見沈致彰一桶一桶地翻出藏起來的柴油,按這個儲藏量看,至少是半年以前就準(zhǔn)備好的,這不像是一個神經(jīng)病能有的謀略。 “我從醫(yī)院里逃出來,其實(shí)不難,難的是把你從趙牧身邊截走,”沈致彰一點(diǎn)一點(diǎn)地往圍成一圈的木頭和潮濕破爛上澆柴油,“但我還是做到了?!鄙蛑抡眯α诵?,“很久以前我就可以做到,現(xiàn)在我也能做到?!?/br> 趙二身體抖得像篩子,一動不動看著走火入魔的男人,他想起了一點(diǎn)關(guān)于沈家的事情,如果沒猜錯,他是沈家的二公子,他口中的jiejie,就是沈家那個八面玲瓏的主事人。 “你想燒死你自己?”趙二又連著咳了好幾聲,心底照出他瘋瘋癲癲的囈語。 “我本來想燒了沈家的,但是太遠(yuǎn)了,這里近一點(diǎn),也方便,沒人會打擾?!?/br> “那為什么一定要拉上我?”趙二伸手扯了扯腳上的鏈子,空氣里柴油濃度太大,他咳著咳著,呼吸開始不暢了。 沈致彰抱著柴油桶在方圓十米都斷斷續(xù)續(xù)澆了一圈,笑:“我想和你在一起,不然黃泉路上太寂寞了?!?/br> 趙二眼前一花,就要中毒了:“那我陪著你,你幫我把腳解開好不好?我好跟著你走。” 沈致也彰咳了一聲,笑著搖頭,側(cè)身抱他,把他腳腕上的鏈子拿了一截纏在自己腿上。 “不用,像這樣,我就不會和你走丟了?!?/br> 趙二聽完了這句話,就暈過去了。 空氣里的麻醉劑太多了。 飛機(jī)晚點(diǎn),趙嘉柏在機(jī)場知到趙二被沈致彰綁走的消息時,瘋了一樣沖出攔著他的保鏢,跑得太急,撞上一個人。 那人穿著修身的枯葉襯衫,花褶堆在下巴底下,清俊好看,他一手按電話,一手拖行李箱,被橫沖出來的趙嘉柏一撞,手機(jī)摔在了地上。 被撞的人秀眉一蹙,趙嘉柏只是回頭看了他一眼,面色如紙轉(zhuǎn)身就跑了。 “目中無人的小兔崽子,別讓再我碰見你。”魏鋮朝看著他的背影嘀咕了一句,彎腰撿手機(jī),居然摔壞了,頓時暴跳如雷:“我去,這就壞了?說好的防水防摔防雷防電呢?” 魏鋮朝自言自語,直起腰,把手機(jī)隨手扔給匆忙趕來的司機(jī),“遲到了!”頓了頓,勾勾手指:“你的?” 上了車,魏鋮朝低頭按手機(jī),cao著十足的少爺架子。 “先別回家,回我的公寓,去看個人。” “少爺,您要去看什么人?” “我看什么人,要跟你匯報?”魏鋮朝從鏡子里瞥了司機(jī)一眼,幾年沒見,長進(jìn)了。 “那倒不是,您在國外三年沒回來了,先生和夫人都擔(dān)心你呢?!?/br> “瞎擔(dān)心什么,我又不會跑了?!蔽轰叧粗旖且恍?,很甜,擅長一套刀子嘴豆腐心:“不是去叫別人爸媽,就去看個朋友?!?/br> 話一完,魏鋮朝的眉眼就一沉,把手機(jī)還給司機(jī),喃喃:“奇怪了,這人還關(guān)機(jī),忙著修仙呢?!?/br> 第三十三章 趙二差一點(diǎn)點(diǎn),就成了神仙。 他在濃煙里咳醒過來的時候,滿心滿眼都是深不見底的溝壑,火勢灼人,滔滔映紅了南面郊區(qū)的半邊天。 死亡接近,連他最硬的骨頭都折斷成了滿地殘節(jié)。 他想站起來,但全身都嚇軟了。 火從頭頂,從背后,從腳底探到血脈深處,彌漫的柴油味和濃煙營造出適合升仙的氛圍,腦子里還有聲音在和他說,八月席位空缺尚多,十二點(diǎn)前買票八八折。 他硬生生怕得笑起來,盲人一樣不清醒地到處摸。 雖然這人間多破爛,但他暫時還不想離開。 他要出去。 他是要出去的。 一聲又一聲的咳嗽穿透逐漸模糊的頭腦,趙二在地上爬,挪了十公分,摸到一件燒得辨不清模樣的外套。 機(jī)械茫然環(huán)顧一圈,趙二才反應(yīng)過來綁他的怪人全無蹤跡,而自己并不在燎燎火勢的中心,而是被靠在靠近門邊墻角——尚有一塊干凈的空氣。 來不及梳理前因后果分毫,頭頂砸來一塊木頭,趙二本能地躲過,正抖著肩膀喘氣,第二塊就來了。 第二塊木頭砸下來的前一秒,趙二看到了趙牧的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