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沒有小孩座椅，是個麻煩事?！眴剔闭f，“我主要就是怕卡腿?！?/br>
    喬薇雖然是單親家庭，但家里條件還可以。從小就是mama開車接送上下學(xué)，并沒有自行車后座的記憶。

    但是在網(wǎng)上看到過許多人吐槽小時候自行車后座被車輪卡腿的經(jīng)歷。

    眼前的條件只有自行車，就必須得考慮這個事。

    她還特意把嚴湘抱過來放在自行車后座，給他講：“腳不能亂伸進去。一下子就會卡住，疼死了?！?/br>
    嚴湘保證：“我不會亂伸的?！?/br>
    但喬薇還是擔(dān)心。

    嚴磊問：“你說的這個兒童椅是什么東西？”

    “就是在自行車上安一個專門給小孩坐的椅子?！眴剔笨桃庹f，“大城市才有?！?/br>
    嚴磊沒有懷疑，他說：“你不是會畫畫，你畫一個給我看看?！?/br>
    那個東西要自己去訂做的話挺麻煩的，她借調(diào)可能就是一段時間的事，自行車也不是自家的。

    喬薇覺得沒必要。

    但嚴磊說：“你畫，我瞧瞧什么樣，張張見識?！?/br>
    他這么要求了，喬薇就畫了一個。

    “喏，你看，上面就是類似個椅子，有背靠板的話肯定會舒服一些，可以向后靠著，就省力氣，腰也舒服。高級一點兩邊再弄個扶手，沒有也行。下面最好就是弄個三角形護板，把腿的活動區(qū)域擋起來。小孩腳有踩的地方，舒服點。護板擋著，腳不會伸進去。也安全?！?/br>
    嚴磊讓嚴湘坐在車后座上，他拿了尺子量他的腿。

    喬薇詫異：“真要做啊？”

    嚴磊沒給準確回答，只含糊說：“我量量?！?/br>
    他想搞就搞吧。要能搞得出來當(dāng)然好。

    麻煩就是這車不是自家的私人財產(chǎn)，如果安裝或者拆卸對車子造成了磨損，庫管員可能嗶嗶。

    沒關(guān)系，大不了賠點錢。當(dāng)然是嚴湘重要。

    第二天，喬薇歸整好家里，精神抖擻地喊嚴湘：“湘湘，走~！”

    嚴湘有點興奮。因為他幾乎沒有離開過鎮(zhèn)。或者可能小時候離開過，但太小也沒有記憶。只有上次跟爸爸下鄉(xiāng)的經(jīng)歷。縣城什么樣，他充滿好奇。

    總之對嚴湘來說，這是值得期待的事情。

    為了保護嚴湘的小屁股，昨天晚上喬薇和嚴磊就用舊衣服剪開，把后車座給裹了起來。這樣就舒服多了。

    喬薇反覆叮囑了嚴湘注意事項：“抓車座底下這里也行，抓mama的衣服也行，總之要抓穩(wěn)。腳不要亂伸?！?/br>
    嚴湘都無奈了：“mama，我都記住了。我們快出發(fā)吧?！?/br>
    好吧。嘮叨的老母親先把孩子抱上了車，然后踹開支腳，跨騎上去，上路了。

    后來嚴湘的回憶錄里提及了這段童年時光：

    【在廣播站的日子是很快樂的。每個人都對我很好。站長伯伯還給我派工作，儼然我是個編外職工。讓我一度以為自己已經(jīng)長大了，很驕傲。】

    【然后我mama去了縣里。我特別喜歡那段從鎮(zhèn)上到縣里的路。坐在自行車后座上，她騎得飛快，風(fēng)擦過臉頰，有種飛行的感覺?！?/br>
    【她經(jīng)常大呼小叫，叫我看天上的云，盤旋的鳥群，大片的莊稼地，成排的楊樹。別人看膩的、視若無睹的東西，在她這兒都是美好的事物?！?/br>
    【遠處地和天相交的線叫地平線，陽光從楊樹的間隙里斜打在大路上線條分明，是丁達爾效應(yīng)。都是她告訴我的?！?/br>
    【我經(jīng)歷過那個特殊的年代，可從來沒感受過陰霾。想一想，是因為我有一個熱愛生活的mama，她帶給我太多的笑和陽光。以至于后來和別人聊起那個年代的時候，我常常會詫異我們經(jīng)歷的是否真的是同一個時代?！?/br>
    縣城的自行車明顯比鎮(zhèn)上多了。

    到了縣委，喬薇向傳達室出示了調(diào)函和鎮(zhèn)委的介紹信，把自行車停好鎖好，帶著嚴湘去找黃秘書。

    之前見過，但沒說過話。

    黃秘書說；“這就是你家小孩？”

    嚴湘不需要大人提醒，自己就說：“叔叔好?！?/br>
    看著就是很有教養(yǎng)的孩子。黃秘書夸他：“好孩子。”

    “咱們先把孩子安置好?！彼f。

    他叫了個人帶喬薇先去幼兒園。

    陪同的人到了那兒給了幼兒園秘書寫的條子：“這是借調(diào)過來的同志，借調(diào)期間她小孩也放你們這兒?！?/br>
    縣城雖然不是市，但也已經(jīng)是城里人了。尤其這是政府大院的機關(guān)幼兒園，幼師看起來個人衛(wèi)生條件要比家屬大院幼兒園的軍嫂幼師強了不少。

    但聽說喬薇是從鎮(zhèn)上借調(diào)過來的，那個幼師有點眼高于頂，咕噥：“怎么借調(diào)的都能送來?！?/br>
    這時代地域歧視蠻厲害的。電視普及之前，普通話的普及度也很低。基本上所有人一開口都是帶口音的。你一聽就知道是本地人還是外地人，是城市人還是鄉(xiāng)下人。

    就……很方便于歧視。

    城里人看不起鄉(xiāng)下人，大地方人看不上小地方人。

    區(qū)區(qū)一個縣而已，因為是政府機關(guān)幼兒園，連幼師的優(yōu)越感都滿滿的。

    喬薇微微一笑。

    “汪老師是吧，嚴湘就麻煩你了。但是……”她用字正腔圓的普通話說，“雖然我們孩子爸爸是團級干部，跟孟書記平級，汪老師你也別慣著他。我們家是不允許孩子仗著自己爸爸欺負別人家孩子的。他要是有這種行為，請一定告訴我，我會好好管教他。”

    嚴湘奇怪地抬頭看了一眼自己mama。

    他什么時候欺負別人家小朋友啦？mama是不是搞錯了？

    他想說話，mama的手卻輕輕地在他頭頂拍了拍。母子間總是有一些默契的，嚴湘就閉上了嘴巴。

    汪老師被那句“跟孟書記平級”給說愣了。

    孟書記，縣委書記，一個縣的一把手。這女的的愛人跟孟書記平級。

    越是仗著某些勢壓別人的人，越是容易被勢壓。

    越是仗勢的人，越是對勢有敬畏。

    更不要說喬薇一口標(biāo)準普通話，聽起來仿佛像是北京來的。

    一下子就站在了鄙視鏈的頂端了。

    “是、是干部家庭啊？”汪老師忙說，“那你放心，孩子在我們這兒肯定好好的。你放心工作好了。”

    喬薇微微頷首：“你們的工作我是放心的。麻煩老師了?！?/br>
    她穿了經(jīng)典的、絕不會出錯的白襯衫綠軍褲的搭配。如今在縣城里，這是最時尚的。

    汪老師這會兒優(yōu)越感全沒了，這時候正眼瞧人家，才發(fā)現(xiàn)人家的軍挎包和軍水壺一看就知道是正品，而且很新很干凈。不像有些人是托關(guān)系淘來的半舊的。

    汪老師說：“不麻煩，不麻煩，來，小朋友，叫嚴湘是吧，跟老師走。”

    這段對話其實就短短三十秒。

    但陪同的那個人就站在兩人旁邊，清晰地感受到氛圍的變化。

    他看了一眼喬薇，嘴角含笑，覺得很有意思。

    孩子安頓好了，他們又回去了黃秘書那里。

    黃秘書說：“書記剛開完會，你去見一下書記?！?/br>
    要見喬薇是昨天孟書記告訴黃秘書的，倒不是黃秘書自己安排的。

    喬薇敲門進去了。

    剛才陪同去幼兒園的科員湊到黃秘書身邊，把剛才幼兒園門口的事講給黃秘書了。

    “是個挺厲害的?！彼φf，“把小汪給壓住了。”

    這時候的人不熟悉“氣場”這個詞。要是熟悉的話，他就會知道，他說的這個“厲害”就叫作氣場強大。

    黃秘書皺了皺眉：“哦？”

    孟書記對喬薇很和藹。

    一是因為這姑娘有才，一是因為她是個軍屬。孟書記也是部隊出門，對軍屬有天然的親近感。

    她的丈夫還是戰(zhàn)斗英雄嚴磊，軍區(qū)最年輕的團長，不僅是個名人，以后前途也很好。

    孟書記說：“鎮(zhèn)縣合并的事有很多的工作要做，也是年輕人發(fā)光發(fā)熱的機會。這段時間，你就踏實在這邊?！?/br>
    他對喬薇說了些鼓勵的話，這次見面就結(jié)束了。

    “你的工作，黃秘書安排。”

    喬薇從書記辦公室出來，去找黃秘書：“……說是您來安排。”

    黃秘書說：“是，那這樣，小潘，你帶喬薇去宣傳科?！?/br>
    喬薇是廣播員，本來就隸屬鎮(zhèn)委宣傳科。她自己就認為這次把她借調(diào)過來，理所應(yīng)當(dāng)安排在宣傳科。所以絲毫不覺有異。

    小潘就是剛才陪她去幼兒園的科員。

    他微微詫異，但沒表現(xiàn)出來。

    他是辦公室的人。

    政府機關(guān)里會有很多科室，此外，專門有一個部門叫作“辦公室”，是領(lǐng)導(dǎo)的輔助部門，在領(lǐng)導(dǎo)和各科室之間起到一個承上啟下、協(xié)調(diào)組織的作用。

    能在這個部門混的人，就沒有傻子。

    喬薇是孟書記指名借調(diào)過來的。她就跟平時鎮(zhèn)委因為太忙隨機從下屬單位抽人借調(diào)充當(dāng)勞力是不一樣的。

    小潘原想著喬薇是會被安排在辦公室的。沒想到黃秘書把她安排到宣傳科去了。

    但小潘自然不會當(dāng)著喬薇的面表露什么，他和氣地笑：“走，我們?nèi)バ麄骺??！?/br>
    把喬薇送到那里安排好了，回來也不多問，只跟黃秘書覆命：“交給周科長了?！?/br>
    黃秘書頷首。

    孟書記是直到中午才發(fā)現(xiàn)喬薇沒安排在辦公室的。

    他微感詫異。

    黃秘書自我批評：“我想著她是筆桿子，放在宣傳科更合適。要叫她回來嗎？”

    黃秘書說的也沒錯。放辦公室還是放宣傳科都不算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