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晚點(diǎn)的話，十點(diǎn)?！?/br>
    “那應(yīng)該來得及?！苯┛粗蟊碜匝宰哉Z，“到時候我在大門口等你?！?/br>
    他大約還有什么急事，定好時間就催促著董酥白早點(diǎn)休息，目送人進(jìn)屋后才轉(zhuǎn)身鎖上門。

    董酥白上床拿起手機(jī)，靜心等了一會兒，原先安靜無聲的直播界面泛起了吉他沉穩(wěn)的音色，有男聲挑選了舒緩的曲調(diào)搭配其中，像安撫人心似的低喃而來。

    董酥白充了幾萬塊的代用幣，把禮物區(qū)能點(diǎn)上的東西挨個點(diǎn)了一遍。手機(jī)擱置在床頭柜上，他拉高被子熄燈，過了一個難得美好的夜。

    他不知道這場直播持續(xù)了多久，只是等他再次睜開眼時，手機(jī)早就沒電關(guān)了機(jī)。屏幕不是很燙，應(yīng)該沒有通宵。

    這兩天的工作排的又緊又雜，他百忙之余還要抽空買些家具用品把房子填一填。他爸媽剛到池涴，落地立馬能租到房子顯然不現(xiàn)實(shí)，多多少少都要在這里住幾個晚上。

    忙中有序的過下來，接機(jī)的日子轉(zhuǎn)眼就到，董酥白折騰好自己下樓的時候姜烯已經(jīng)在門口等了。四面的車窗都開了一半，里面的人正靠在椅背上休息，看著有些精神不濟(jì)。

    董酥白敲響車門讓人開鎖，剛坐進(jìn)去就聞到一股濃烈散去后余留的酒精味。他不由面色漸沉，昨晚睡前的兩杯咖啡弄的他一點(diǎn)困意都沒有，坐在客廳看劇本到臨近天亮也沒聽見門外的鑰匙聲。

    “你昨晚去哪了？”

    姜烯按著太陽xue遲鈍了片刻，從剛才那種抽離感中把自己拔了出來：“……昨晚陪朋友喝了點(diǎn)酒?！?/br>
    “什么朋友要喝一晚上的酒？醉鬼還敢開車？”

    姜烯聽他語氣不善，避重就輕地解釋道：“哥哥別亂說話，我遵紀(jì)守法好市民，找代駕回來的?！?/br>
    董酥白舔著后槽牙哼笑一聲，屁股都沒坐熱又下了車。好市民十分自覺的把駕駛位讓給他，在車子啟動前還從他那拿到瓶男士香水。

    董酥白掰下遮陽板：“拍廣告用的，遮遮你身上的酒味?！?/br>
    過年前后的機(jī)場簡直就是人群聚集地，回家的、旅游的、接機(jī)的，遠(yuǎn)遠(yuǎn)一看跟下餃子一樣。董酥白畢竟是藝人，不能明目張膽地往里面擠，到時候被認(rèn)出來引起擁堵，上午接的機(jī)，下午就上熱搜被罵。

    姜烯走進(jìn)接機(jī)口等了沒一會兒就看見一對夫妻十指相扣地從里面走出來，被滋潤在愛里，于詩然接近六十的年紀(jì)看起來還跟個小姑娘似的。人群中一眼鎖定到姜烯的位置，連忙蹦跶地朝他招了招手。

    “阿姨好?！苯┳匀坏亟舆^她身上的背包，撒嬌一般地笑了笑，“那么久沒見了阿姨竟然還認(rèn)得出我。”

    “那是當(dāng)然，一眼看過去最好看的那個就是你，而且酥白早就跟我通風(fēng)報信過你的穿搭了。”

    董國安看兩人噓寒問暖的短時間內(nèi)應(yīng)該想不起自己，插上前佯裝不滿道：“阿姨阿姨阿姨，那么大一個叔叔站在你旁邊，你只看得見你阿姨是吧?！?/br>
    于詩然拿胳膊肘懟他：“我就是比你討人喜歡，對吧小姜？”

    姜烯在于詩然得意的笑聲里配合地點(diǎn)了點(diǎn)頭。

    機(jī)場里喧嚷嘈雜，不拔高音量講話根本聽不清。于詩然一只手抓著姜烯，一只手挽著董國安，兩步并作一步地走出大廳。

    “酥白呢？”她環(huán)視周圍，后知后覺想起來自家兒子現(xiàn)在是當(dāng)紅明星，趕緊捂住嘴，小聲問道，“我千叮嚀萬囑咐讓他跟你一起來，他不會沒來吧？”

    “阿姨都說了他怎么會不來?！苯┲噶酥覆贿h(yuǎn)處，“他不方便進(jìn)來，在停車場等我們。”

    于詩然聞言松了口氣，跟著他走了一段距離，被董國安從背后搗鼓了兩下，才又拉住姜烯的手放在自己掌心，把聲音壓的很輕。

    “小姜啊，你老實(shí)跟阿姨說，你跟酥白沒有吵架吧？”

    第14章 我跟你媽分房睡

    微涼的右手被她雙掌的溫度一點(diǎn)點(diǎn)吞噬，姜烯本能地蜷縮起十指向這處暖意貼去，磨動著嘴唇，搖頭笑笑：“阿姨，沒有的事?！?/br>
    “沒有我就放心了，我前段時間一直想讓他帶你跟我打個視頻，他總是說你很忙?！庇谠娙灰娝┑膯伪?，解下圍巾系在他脖子上，拉著往前走，“酥白那孩子從小就不愛跟別的小孩玩，就愛跟你好。他要是有什么不對的地方你就跟阿姨講，我回頭跟你叔叔說他去?！?/br>
    她溫言溫語還帶著些哄孩子般的語氣鬧得姜烯莫名下不來臺，一陣難為情過后，他又有點(diǎn)留戀這種感覺，止不住多聽了幾句。

    輕聲安慰道：“阿姨想哪去了，我們倆好得很，家都住對門呢。我前段時間是真的太忙了，您也知道我們的工作性質(zhì)三天兩頭都得跨市出省，同家公司也很少能見到面。”

    “對門？你們沒住一起嗎？”

    “沒有。”姜烯耐心跟她解釋，“我跟酥白工作時間不一樣，住一起大家都休息不好?！?/br>
    于詩然“哦”了一聲，點(diǎn)頭：“說的也是?！?/br>
    姜烯領(lǐng)著兩人找到車，董酥白下來接過行禮往后備箱塞：“你們講什么呢？那么慢?！?/br>
    他隔著馬路就看到于詩然拉著姜烯磨磨蹭蹭地往過來挪，董國安則是跟在后面時不時伸前腦袋去聽，表情一會兒一個變化。

    “好久沒見小姜了，跟他嘮兩句家常不行啊?！庇谠娙簧狭烁瘪{，從右邊的椅縫里朝姜烯串通一氣地眨了眨眼。

    “行。”董酥白幫她扣好安全帶，無奈附和道，“您肯大老遠(yuǎn)賞臉跑回來見我一面，想干什么都行?！?/br>
    說話間，他一腳油門開出機(jī)場，見于詩然好似有千八百個話題纏著姜烯聊，便關(guān)了還沒放完的音樂，也不插嘴，只專心當(dāng)好自己司機(jī)的角色。經(jīng)過商業(yè)街的時候，董國安還特意讓他繞去菜市場買了點(diǎn)菜，說是大過年的必須要包點(diǎn)餃子放在冰箱才像那么回事。

    四個人拎著大包小包上了樓，姜烯陪董國安在客廳喝酒閑談，董酥白則跟著于詩然在廚房忙活午飯。他從陽臺上端了盆雞蛋經(jīng)過客廳，腦子里恍惚閃過他平時給自己做早飯的情形，突然就動了想讓屋內(nèi)三人長久留在這個家的想法。

    三室一廳的小地方明明只是多了幾個人，可他做著同樣的事從同樣的位置經(jīng)過，眼下卻讓他有種心臟被包裹在軟質(zhì)毛毯上的真實(shí)感，又熱和，又格外踏實(shí)。

    于詩然舉著被面粉沾滿的手催促道：“酥白你快點(diǎn)啊，吃完午飯還要跟你爸把這屋子布置布置，冷冷清清的，哪還像個人住的地方?！?/br>
    “來了媽?！倍职纵p聲應(yīng)了句，進(jìn)廚房看見她不知道什么時候往里拌了一大堆芹菜碎的rou餡，下意識問道，“中午餃子包芹菜餡的？”

    “是啊，你不是喜歡芹菜嗎？”于詩然搓長面團(tuán)揪成小段，“弄了一大盆餡，你跟小姜一會兒多吃點(diǎn)，男孩子家家可不能太瘦了。”

    董酥白推著將盆挪遠(yuǎn)了些，從她手里接過搟面杖熟練地?fù){皮：“你別什么東西都喂給他吃，他又不喜歡芹菜?！?/br>
    “啊？”于詩然推了他一下，“那你剛剛怎么不跟我說？”

    董酥白事不關(guān)己地攤開手：“你買菜的時候我就說了少買點(diǎn)芹菜，又沒人聽我的，我還以為你是想包著囤起來?！?/br>
    “我這不是想著你喜歡嗎。”于詩然系好圍裙，果斷下了決定，“那這些包好放冰箱，留著你以后吃。中午你就弄點(diǎn)別的菜，好在你媽我先見之明買了一大堆東西?！?/br>
    “不過先說好，我只給你打下手啊。你媽廚藝不好，但我兒子廚藝好啊。以前有你在家的時候，我跟你爸可是連廚房都進(jìn)不去。”

    董酥白失笑地“嗯”了聲，挑了些菜讓她洗好切出來，自己順手將案板上的面團(tuán)搟好擱在一邊。

    聽著于詩然在旁邊炫耀寶貝似的吹捧自己，他想笑一笑，可努力了許久，也只是淺淡地扯了下嘴角。

    家里人都知道他除了演戲外最大的愛好就是做飯，可只有他自己清楚，他最初踏進(jìn)廚房只是因?yàn)榻捵煊痔羰?，他喜歡看見那人吃到好東西時滿足的樣子，所以久而久之就跟廚房處成了熟人，往后樂此不疲。

    回想至此他嘆了口氣，麻利地弄好幾個熱菜，遲疑半晌，還是手起刀落把水槽里活蹦亂跳的魚處理好，做成了姜烯喜歡的清蒸。

    董國安是個典型酒量差癮還大的人，姜烯臉上連點(diǎn)紅絲都沒泛出來，他就已經(jīng)開始攔著他滿嘴胡話地稱兄道弟了。于詩然端著一鍋湯擺在桌上，忍無可忍地上前在他腦袋上拍了一掌：“當(dāng)著孩子們的面你像什么樣子啊！”

    董國安不滿地哼哼兩聲，借著酒勁也只敢怒不敢言，權(quán)衡利弊后選擇不跟她計(jì)較，拉著姜烯繼續(xù)剛才沒聊完的話題。

    董酥白擺盤的時候有意無意把那盤魚擺在姜烯面前，可直到桌上滿滿當(dāng)當(dāng)?shù)牟穗榷甲兂梢坏鷼埜?，也始終沒見到他把筷子伸過去。

    不過想想也是，沒有人的口味會一成不變，不論是偏好還是感覺，這么久了他也不一定還喜歡這些。

    董酥白眼底暗淡下來，動了動雙唇，終究沒多問什么。

    飯后兩老兒在商量怎么給家里布置擺件，他就跟姜烯忙前忙后地給他們遞東西，移位置。姜烯不知怎么了沒跟他搭話，他也就完成任務(wù)似的聽著于詩然的指令埋頭苦干。

    有條不紊的幾個小時過去，等眼前熟悉的家具一整個大變樣后，他正準(zhǔn)備提上垃圾放去門外，轉(zhuǎn)頭看見于詩然跟董國安一人進(jìn)了一間房后頓時一楞。

    “媽？”董酥白趕緊喊住她。

    剛才飯桌上于詩然聽到對門姜餅的叫聲，過去看到家里那副還沒裝修妥當(dāng)?shù)臉幼?，?dāng)機(jī)立斷讓姜烯留在這里住。董酥白在腦子里把能推辭的理由想了個遍都沒找到一個說得通的，畢竟小情侶抗拒同居本身就是件很可疑的事。

    家里三間房，他爸一間他媽一間，那剩下的……

    他頓時有些頭疼：“你不跟爸睡一間房？”

    于詩然聞言鄭重其事地?fù)u了搖頭：“不跟啊，你爸晚上睡覺打呼嚕，吵得我壓根合不上眼?！?/br>
    董酥白可不信她這胡話：“你前幾天早上打視頻給我，我都看見我爸躺你身邊睡覺了。”

    “那陣是在外旅游不好給人家團(tuán)里添麻煩，我跟你媽早就分房睡了?！倍瓏惨沧叱鰜硌a(bǔ)充道，“再說你跟小姜都在一起多久了，小時候天天把人往自己房間抱，現(xiàn)在睡個覺還忸忸怩怩的，你怎么越長越回去了?！?/br>
    “爸，那都什么時候的事了……”

    董酥白無奈地按了按眉心，趕鴨子上架下的辯駁顯得蒼白無力。說巧不巧，姜烯正好抱著姜餅從門口進(jìn)來，干瞪眼的六雙視線自然而然地落在他身上。

    “怎么了？”他詢問道。

    “沒什么，就是我跟酥白他爸最近分房睡了，我讓酥白跟你一間，他說一會兒幫你找床被子?！庇谠娙话脒吷碜涌s進(jìn)屋里，想到什么又探了出來，“對了小姜，這不要過年了嗎，你看看什么時候叫你爸媽一起過來聚聚啊，你們搬家后也好久沒見了，我們老一輩的平常都不怎么聯(lián)系，我昨天給你mama發(fā)微信她也沒——”

    “媽！”她話沒說完就被反應(yīng)過來的董酥白輕呵一聲打斷。

    于詩然以為是他不樂意，不滿地瞪了他一眼：“你叫那么大聲干嘛？這么久沒見了趁著過年熱鬧熱鬧不好嗎？”

    第15章 晚安，哥哥

    董酥白被她幾句話問的啞口無言，一時僵持之下也不知道該怎么回答，想著先說點(diǎn)什么糊弄過去，姜烯似有若無的一聲“不太行了”卻先他一步打破幾人間的沉寂。

    于詩然應(yīng)聲向他看去，后者只是輕輕搖了搖頭，未說出口的話在空中化為一聲嘆息，笑得慘淡又難看。

    “阿姨，我爸媽不在了?！?/br>
    于詩然rou眼可見地楞了一下，好像沒明白過來，大腦遲鈍了好一會兒，才聽到她自己喃喃的發(fā)問聲：“……什、什么時候的事？”

    “去年的事了。”姜烯說得含糊，條件反射地閉了閉眼，有片刻失神，“水泥車側(cè)翻，剛好……剛好壓在他們車上，等我知道的時候已經(jīng)晚了?！?/br>
    他說話聲音越來越小，說到最后說不下去了，只是站在原地垂眼盯著地面不敢眨眼，試圖以此來阻止記憶里正逐漸清晰重現(xiàn)的畫面。

    他當(dāng)時接到電話趕去殯儀館的時候大腦一片空白，只知道有人重重按著他的肩膀說了句“節(jié)哀”。周邊嘈雜的聲音跟雪白的遮布同時朝他席卷而來，有哭喊的、有低聲議論的、有慶幸的……有很多種，唯獨(dú)沒有他自己的。這些東西就像是卷永不停止的循環(huán)錄像帶，時不時的在他眼前倒帶重播，輕而易舉就能把他拉入抽不出身的沼澤。

    他到現(xiàn)在也只能用“當(dāng)場死亡”安慰自己，好在是當(dāng)場死亡，好在沒有遭罪。

    沉重的話題砸在身上，董酥白別開眼，他聽出姜烯言語間強(qiáng)壓下去的顫抖，第一次發(fā)現(xiàn)自己這二十幾年來汲取到的知識在眼下甚至拼不出一句完整的安慰。

    他心里像被什么東西扎了一下，難受得厲害。

    他從來不認(rèn)為真的會有什么感同身受，所謂的感同身受，無非是從別人口中聽到那段相同的遭遇，那些被時間掩埋下去的利刺又一次捅在心口，心臟滲出來冰涼的血液刺激到封存在大腦的記憶，這才有了所謂的共情。

    所以他重新審視了一下自己的感情，突然認(rèn)命地發(fā)現(xiàn)，這些情緒是心疼。

    于詩然也沒料到自己設(shè)想的親家相聚會是這番場面，她走上前拍了拍姜烯的臉，鄭重地一字一句說道：“……阿姨不知道這些事情，阿姨為剛剛說的話跟你道歉。但如果你不嫌棄的話，以后我們可以代替你的爸爸mama陪著你?！?/br>
    話音剛落，她又覺得這樣問有點(diǎn)強(qiáng)制的意思，于是臨時補(bǔ)充了一句：“可以嗎？”

    姜烯心下觸動，間斷地眨了眨眼睛，見不得好端端的氛圍被自己搞的壓抑沉郁，便硬邦邦地打了圓場：“好啊，那我以后經(jīng)常過來，阿姨可不能嫌我煩?！?/br>
    于詩然也心照不宣，順著他走下去。招呼著旁邊入定的董國安去弄晚飯，自己則回房收拾剩下一半的殘局。

    姜烯晚上沒在家吃，早早就出了門，等他回來時老兩口早就睡了，只有董酥白的房里還透過門縫亮著燈。

    他推門的動作驚擾了床上看劇本的人，董酥白擱下手中的本子，見他回來了才從柜子里拿出一個打氣筒，給地上攤著的充氣床墊打上氣。

    “單人床睡不下兩個人，你先睡這里，等過完年我就給爸媽找地方租房子?！?/br>
    姜烯奪過他的打氣筒，環(huán)視一周：“哥哥，我被子呢？阿姨晚飯前說你趕著去幫我找。”