臨高臺 第58節(ji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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蕭景面色無異,回道:“我的王妃,勢必是要選一位出身高貴的貴女,陛下權(quán)勢不?穩(wěn),處境本就艱難,我不?想因為自己的私事,再讓陛下為難?!?/br> 二人之間沉默了下來。 沉香漸漸燃盡,爐中的香霧漸漸消退。 蕭昱掀開爐蓋,清理著香灰,淡淡道:“你既有了主意,我只能盡力幫你周旋,不?過,這最好是你的真實心意?!?/br> * 夜深了。 蕭昱負手行至西齋外,夜晚的風(fēng)安靜了下來。 他仰頭看著天,蒼穹群星璀璨,月色清明,一時?悵然。 他喚來梁時?,吩咐道:“你去一趟顯陽殿,看?看?皇后?,別說是朕的意思,若是睡了,便莫作打擾。” 梁時微微驚訝,頷首笑道:“是,奴婢遵旨?!?/br> 第44章 爭執(zhí) 月色沉沉, 鳥雀低鳴。 梁時來到?顯陽殿,魏云卿果?然已經(jīng)睡了,他便沒再驚動,只拉著徐令光, 詢問皇后近日的情況。 徐令光眼珠子一轉(zhuǎn), 好奇道:“是陛下讓你來問的嗎?” 梁時謹記蕭昱的?吩咐,搖頭道:“不是陛下的意思, 是我聽說了那日?華林園之事, 也覺得陛下實在過分??杀菹氯缃襁€在氣頭上, 我也勸不動他,又不忍皇后白白受了這委屈, 便瞞著陛下,悄悄過來看看皇后?!?/br> “原是這樣?!毙炝罟恻c點頭, 笑道:“皇后沒事,還在考慮為陛下納妃來安撫陛下呢?!?/br> “什么?”梁時心?中一涼,嘴巴張的足足能塞下一個雞蛋, “納妃?” “皇后這也是為了緩和她和陛下之間的關(guān)系?!?/br> 梁時怔怔的?, “這真是皇后的意思?” 徐令光白了他一眼,“那還有假?太師那般霸道, 除了皇后,宮人誰敢跟陛下提這事兒?” 梁時沉默著, 又閑聊了幾句后,便返回了式乾殿,將徐令光的話如實轉(zhuǎn)告蕭昱。 蕭昱聽完, 冷笑一聲, 只吩咐道:“顯陽殿女史心思不純,你近來去看看徐長御, 再留意留意宮人,廟見之后,準備為皇后重選女史。” “是。” * 一連幾日?,魏云卿都無顏再見蕭昱,蕭昱也沒再來看她。 廟見之期將臨,這日?,典衣女史送來皇后廟見要穿的禮服,魏云卿在寢殿中試著。 皇后謁廟,禮服皂上皂下,深衣隱領(lǐng),袖緣以絳。 發(fā)髻本該做假髻,飾以步搖簪珥,只是先前蕭昱說過?,希望她廟見的時候戴那頂北珠鳳冠,故而做了冠髻。 試過?之后,魏云卿換下禮服,倚在榻上休息,典衣女史詢問可有需要修改之處。 徐令光端來茶,魏云卿邊飲茶邊道:“衣服都挺好的?,只是腰帶那一處,裝飾的?玉,我瞧著不好?!?/br> 典衣女史面有難色,忐忑回道:“皇后本應(yīng)佩白玉而玄組綬,只是如今美玉難得,所以用的這塊玉才有些雜色?!?/br> 魏云卿淡淡道:“若是其他時候,我也不計較這么多了,可廟見大?禮,見于祖宗之前,自是分毫不可懈怠。你們回去把那玉換了,若是宮中無美玉,那便上報少府,讓王少府自宮外去尋?!?/br> 女史低著頭,伏倒跪安道:“是,奴婢遵旨?!?/br> 典衣女史們都退下后,顯陽殿恢復(fù)了寧靜。 “典衣女史說的?非是假話,也不是故意用次品苛待皇后?!毙炝罟饨忉寗竦溃骸疤熳用嵘系氖迹驹撚冒子裰?,都因美玉難得,不能常備,而改用了白璇珠?!?/br> 天子所用尚不足,又哪有份例給皇后呢? “我知道?!蔽涸魄涿鏌o表情道:“上好白玉多出自西域,早年的?確難得?!?/br> 徐令光一怔,“皇后既然清楚,又何故執(zhí)意要上好白玉?” 魏云卿話鋒一轉(zhuǎn),接著道:“可自前幾年霍駙馬平定西涼后,河西絲路再通,好馬都能入中原,好玉如何不可得?定是少府怠慢?!?/br> 她此舉,非是要計較那幾塊玉,只因服與乃是身份象征,不合禮法,便是自降身份。 她亦是在以此提醒外公和舅公,物極必反,盛極則衰。 天子,終究是君,臣子,終究是臣。 * 轉(zhuǎn)眼又是皇后上食帝宮的?日?子,這一次,魏云卿明顯沒有過往的期待和歡喜,也不想著給蕭昱準備什么驚喜關(guān)心?他了。 她不太想去,可她又不能不去,不去,宮里宮外定要開始流傳帝后不合的?議論?,畢竟,上次華林園鬧劇,已經(jīng)在朝廷掀起風(fēng)波了。 梳妝整理之后,她乘輦來來到?式乾殿,拘謹?shù)?跟蕭昱請著安,不自在的在他身邊坐下。 內(nèi)監(jiān)將酒rou珍饈分別擺至案上后,都很識趣的?告退,留帝后二人獨自享用。 殿中安靜后,蕭昱執(zhí)筷,也沒有為魏云卿安筷,就自顧自吃了起來。 過?往,他都是親手為魏云卿安筷擺飯,將菜肴一道一道夾入她的?碗中,生怕有一絲怠慢,而今,卻完全視她如無物。 魏云卿沉默著,雖然受了冷落,可也心知蕭昱此時心里還有氣,自然不能強求他待自己一如既往,便自己動手拿起筷子用膳。 二人都自顧自吃著自己的飯,誰都沒有吱聲,誰都沒有言語。 她與蕭昱之間沉默的幾可結(jié)冰—— 魏云卿心?不在焉地撥動著面前那道糟鵝,夾了一塊吃到?嘴里,原本無上的?美味,因為心?情緣故,此時吃到嘴里都有些索然無味。 習(xí)慣了蕭昱的?熱情與寵愛之后,她早就把他對自己的殷勤當(dāng)成了理所當(dāng)然,如今的?沉默便讓她愈發(fā)覺得不自在。 她糾結(jié)著,有意率先打破尷尬,就執(zhí)筷夾了一塊糟鵝,不發(fā)一語的?,輕輕放到了蕭昱盤子里,默默示好。 蕭昱筷子一頓,咽下了口中嚼著的米粒,抿緊了唇,他呆呆看著那塊糟鵝,心?中微微一動。 魏云卿在主動示好。 過?往總是他百般殷勤,千般寵愛的?關(guān)心?她,魏云卿好像天生應(yīng)該被呵護,習(xí)慣被偏愛,很少會主動關(guān)心?他,所以那一日?,她親手煮了蓮子粥給他的時候,蕭昱心?底是驚愕而動容的?。 他看著那塊糟鵝,有點兒想夾進碗里嘗一嘗,可還是故意冷著態(tài)度,自顧自的?,自己夾著菜吃,對那塊糟鵝置若罔聞,沒有去動,沒有去吃。 魏云卿一直期盼著他的回應(yīng),眼梢余光卻只看到?他的?忽視。 她被蕭昱偏愛的?太多,如今主動示好卻被他拒絕后,那種委屈,那種酸澀更是遠勝以往的?任何時刻,一陣淚意涌上喉頭。 入宮以來發(fā)生的?樁樁件件事情,一幕幕如潮水般在她腦中輪流浮現(xiàn),而今思索著那些事情,她恍然意識到?—— 他早先對自己的溫柔寵愛都是裝的?。 念頭一起,她瞬間清醒,所以現(xiàn)在撕破臉后,他就連樣子都不肯裝了。 她真是佩服蕭昱,連假裝都可以做到那般面面俱到?,用心?、細心?,讓她感動淋漓,以為他真的?愛自己。 現(xiàn)在想來,自己真是蠢的可以,傻的?可笑。 生辰那一日?,她還天真的要求他不納妃,只寵愛自己,他答應(yīng)的?時候,自己還那么歡喜。 可若非她是宋太師外孫女,他根本就不會花這些心思哄著、寵著。 華林園鬧劇,不就是因為外公干涉了他的后宮自由嗎? 他對自己根本就不是一心一意。 可是她做錯了什么?他為什么要這樣遷怒她?因為他是天子,所以他對?自己做什么都是理所當(dāng)然,自己再委屈都該默默忍受嗎? 作為妻子,她可以對?他溫柔順從,但不代表她會逆來順受。 下一刻,魏云卿把筷子往案上沉沉一放。 清脆的“吧嗒”聲,刺激著蕭昱的?耳膜,他手?上一頓,也停下了筷子,不敢再吃。 魏云卿忍無可忍,不想再跟他虛與委蛇下去,長痛不如短痛,既是如此,還不如把話都說開了,他若真是厭煩了自己,她也不是非要巴巴倒貼上去獻殷勤,自討沒趣。 與其像現(xiàn)在這樣互相折磨,還不如自此一別兩寬,誰也不礙誰的?好。 她起身,只覺心?口堵得發(fā)悶,她在殿中徘徊了幾步,終于壓不住情緒,跟天子挑破明言。 “我知?道,陛下如今是厭煩了我,陛下婚前就對我很不滿,是忌憚于外公,才不得不娶了我。先前在我面前裝作那般寵愛我的模樣,裝的?很累吧?現(xiàn)在終于不用裝了是嗎?” 蕭昱眼神?一動,沒有吱聲,她好像有些生氣? “那太好了,我也裝的?很累,如今終于能跟陛下坦誠相對了?!蔽涸魄澉鋈焕湫?,故作輕松道:“陛下厭煩我,不想理會我,剛好,我本來也不想讓陛下碰我,現(xiàn)在我終于解脫了?!?/br> 蕭昱一懵,緩緩立起身子,臉上漸漸染上一層難以置信,“你說什么?” 難道她先前在自己面前的?溫順乖巧都是裝出來的嗎?難道生辰那一日?她的?歡喜,也都是裝出來的?嗎? 魏云卿回身看著他,坦然道:“陛下有后宮三千,有一百二十多個嬪妃位份,我可以幫陛下把這些嬪妃都選齊了,陛下想愛哪個就愛哪個,想臨幸哪個就臨幸哪個,我親自為陛下選妃,陛下也不用擔(dān)心外公會不滿,這樣總可以了吧?” “你讓我納妃?”蕭昱不可思議地看著她,走近一步,高大?的?身影向她侵襲而來,“你不是說過?,不想我納妃嗎?” 魏云卿后退一步,眼眶微紅,自嘲一笑,不復(fù)先前那溫順乖巧的?模樣,第?一次對?著天子發(fā)了脾氣,連珠炮般、劈里啪啦說了一大串,宣泄委屈。 “是我自作多情,是我不知?天高地厚,我不是個大度的皇后,我就是個妒婦,總幻想著我的?丈夫會只愛我一個人,可他是天子,注定不會只屬于我,我不該妒忌,我不該阻止陛下選妃?!?/br> “魏云卿,你知不知道你在說什么?” 他一字一句的叫了她的名字,第?一次,連名帶姓,完完整整的?叫了她的?名字。 他生氣了。 “陛下想要多少女人都會有,想寵幸誰都可以,我絕不會再嫉妒?!?/br> 蕭昱眼眸染上一層灰暗,語氣掩不住的?失望,“你以為我生氣,是因為不能隨意寵幸個女人嗎?” 魏云卿倔強不語。 蕭昱冷笑,自嘲道:“士族欺我,辱我,藐視天子權(quán)威,曾經(jīng)我以為你和他們不一樣,如今看來,是我錯看了,原來你也和他們一樣負心??!?/br> 魏云卿淚眼朦朧地看著他,難以言述的?失望涌上心?頭,她認真而堅定地告訴他—— “臣妾真正視陛下為君主,視陛下為天子,臣妾夙興夜寐,恭謹侍奉陛下,未敢有一日?懈怠?!?/br> 蕭昱看著她。 “陛下覺得自己是被cao縱的傀儡,那我呢?”魏云卿拍著胸口,眼中淚光閃閃,委屈哽咽道:“我與陛下夫妻一體,陛下若是傀儡,那我豈不是傀儡嬌養(yǎng)的寵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