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氣在零下十度，兩人之間的空氣卻是熱哄哄的，讓人顧不上寒風(fēng)，讓人屏蔽掉外面所有的雜音。眼睛對著眼睛，有點(diǎn)不好意思，還得控制著別讓感情肆無忌憚地流露出來。兩人還不到那個(gè)份上。

    丘平把耳機(jī)攥得緊緊的，垂下了幸福的腦袋。

    丘平問雷狗：“我給你的定情信物，你還留著嗎？”

    “??？什么定情信物？”

    “項(xiàng)鏈，我……是丘平在元旦跟你交換禮物，送你的項(xiàng)鏈?！?/br>
    雷狗從黑色領(lǐng)口里抽出脖子上的細(xì)項(xiàng)鏈，彎刀墜子銀亮如新，沒半點(diǎn)銹跡。丘平感嘆：“沒想到你一直戴著。這項(xiàng)鏈丘平本來打算送給我的?！?/br>
    雷狗解下鏈子，“你們倆好上了我才知道，還給你?！彼紫聛恚焰溩涌墼谇鹌健聵返牟弊由?。丘平?jīng)]理由拒絕，只是傷感。陰差陽錯(cuò)，兩人分手后，鏈子才給了“他”，實(shí)際上是給了“自己”。這什么鬼命運(yùn)。

    雷狗又說：“那天你送我一把刀，丘平送我一把刀，你的刀本來也是給丘平的？”

    “等等！”丘平晴天霹靂，抓住雷狗的大手道，“你再說一遍！”

    “你送我的刀，是給丘平的？”

    “嘎樂……我送你刀了嗎？是不是蒙古刀，這么長?！彼葎澲?，著急地問。

    雷狗見他又發(fā)瘋，道：“是啊，怎么了？我們一起去餐廳的時(shí)候，你說你宿舍沒什么好東西，不過實(shí)驗(yàn)室里收著一把蒙古刀，你把那刀給我了。”

    丘平的腦子一片混亂。嘎樂送給他刀鞘，逗引他去找的刀卻一直都沒找到，有幾次問嘎樂，都被他蒙混過去了。他以為這是他倆之間隱秘的謎語，一種富有情趣的游戲，沒想到嘎樂竟然把刀給了雷狗。

    嘎樂對雷狗真動(dòng)了心？丘平一幕幕地想他們相處的光景，怎么看，兩人都是合拍的好友、互相信任的同袍，半點(diǎn)沒有越軌的跡象。

    可嘎樂不會把情感全寫在臉上。丘平惘惘地想，嘎樂到底怎么想的？他的心思，這個(gè)身體知道嗎？他伸出手，撫上雷狗的臉。雷狗躲了躲，卻也沒離開那個(gè)手掌的范圍，低聲道：“又想干嘛呢？”

    “我試試對你有沒有感覺?！?/br>
    “別鬧了！”

    丘平不理他，任由手指從額頭滑落鼻尖，雷狗的皮膚曬得暖和，指頭觸及他的嘴唇時(shí)，兩人都灼到似的躲開了。丘平的心砰砰亂跳，興奮感像只小老鼠一樣在他虛弱的身體里亂突，他沒管住自己，抱著雷狗的臉，“啵”地親上他的嘴。

    雷狗推開他，慌亂地站起來。靜了十幾秒，雷狗左右看了看，確保沒人看見，黑著臉命令道：“坐著不要亂動(dòng)！我……我們?nèi)D書館……不對，去湖邊。”

    丘平心情全無，悶聲道：“不去了，回家吧?！?/br>
    接下來一整天，丘平心緒不寧。雖然理智上相信嘎樂沒有迷上雷狗——三人常常在一起，這種事要掩蓋完全不可能。但在嘎樂心中，說不準(zhǔn)自己跟雷狗的位置差不多，情人和兄弟，不見得哪個(gè)更重要。

    這不是很正常嗎？可那控制不了的心跳是怎么回事？

    雷狗的狀態(tài)也很難捉摸，剛才那一吻嚇著了他，兩人共處一室時(shí)，他坐得遠(yuǎn)遠(yuǎn)的。本來就不愛說話，現(xiàn)在更是一悶嘴葫蘆，屁股下那張床都比他更活潑些。

    即使這樣，雷狗并沒一句難聽的話，倒水蓋被子，擦手脫衣服，樣樣都做妥帖。那又是為什么？正常人即使不揍他，心里總是有嫌隙的。

    丘平想，因?yàn)橛H他的是嘎樂。只有嘎樂，他才會事事包容。

    心抽著，口腔里是粘粘的苦澀感。丘平在吃醋，在嫉妒，在氣憤。嘎樂在寒風(fēng)中笑問：你吃誰的醋？你嫉妒雷狗，還是嫉妒我？

    我不知道！丘平煩亂地想，我是誰我都不知道，我生個(gè)毛子氣？全他媽不知道。

    因?yàn)椴恢?，所以無可緩解。他一天都不吃飯，笑模樣沒了，俏皮話也沒了，活像個(gè)受欺負(fù)的老頭子。

    丘平這喪氣樣，雷大娘全看在眼里了，問兒子：“他咋啦？昨天還挺高興的。”

    雷狗支支吾吾道：“他傷口疼，大夫說要多臥床?！?/br>
    “我看他不是傷口的事兒，你仔細(xì)看他的眼睛，飄飄忽忽的。你去找大姨來看一看，她有辦法?！?/br>
    雷狗答應(yīng)了。

    晚飯時(shí)間，丘平躺在床上，呆望天花板。雷狗的臥室收拾得干凈整潔，每一個(gè)平面物體都用防塵布罩著，全都是大花圖案。被子單子起碼有五六張，倚著墻，疊得都快到天花板。這里沒一樣?xùn)|西可以看出雷狗性格，厚重的紅木床架，帶歐式雕花的桌子，菜市場十元一個(gè)圓凳，喜洋洋臺燈……不講道理地堆在一起，怎么方便怎么來。對雷狗來說，這里可能也是個(gè)驛站。

    他想，這就是我未來的生活空間？扮演著雷狗喜愛的嘎樂，做個(gè)心態(tài)好的寄生蟲？

    門簾打開，一行人聲勢浩大地走了進(jìn)來。丘平慌忙找褲子穿上，可褲子在床尾，想要用腳勾，才發(fā)現(xiàn)義肢已經(jīng)卸下。雷大娘體貼道：“沒事沒事，你躺著，阿姨們都是自己人，不用害羞。”

    阿姨們?nèi)膫€(gè)，燙著頭，穿著薄毛衣花馬甲，一個(gè)個(gè)笑瞇瞇地看著他。丘平毛骨悚然，驚慌地找雷狗。雷狗沒在，阿姨們后面跟著依舊戴墨鏡的小武。

    “你們……想干嘛？”

    個(gè)兒最高的阿姨扎了扎腰上的彩帶，盯著他的臉。靜默了兩三分鐘，她突然拍了拍手，笑道：“不是啥大事兒，大姨給你沖沖，去掉惡煞，不疼不癢的，你躺著就行?！?/br>