王氏的眼里劃過淡淡的憎惡，紅唇輕啟道：“你回來也好，我要同你和離，等我回去之后和離書隨即送到?！?/br>
    “這事你做不得主，王家得給我一個交代。”顧時維往身邊侍衛(wèi)看了一眼，便立即有人將馬車團團圍住。

    王家來的人只會些拳腳功夫，同真正的將士相比就是一個天一個地，很快就被人直接綁起來。

    “要什么交代？”王氏看了一眼逼近自己的將士，突然笑了，視線從男人身上劃過，嘲諷道：“你那方面不成，還想我一直給你守活寡？”

    她表情變冷，將簾子往下一放，“做夢?！?/br>
    周圍人抽了一口冷氣，瞪大了眼睛相互對視，此刻居然憑著眼神就能夠讀懂對方的意思。

    “不是吧不是吧，他們剛剛都聽到了什么？鎮(zhèn)國公不行？哪個不行？”

    “不行為什么還有姨娘？”

    “不行為什么還有兩個兒子？”

    顧時維臉色泛青，對身邊的侍衛(wèi)猛喝一聲，后槽牙咬緊，“夫人受了刺激說胡話，快些請?zhí)t(yī)過來！”

    第98章 098

    ◎世上哪里有那么多的如果？◎

    顧時維臉色鐵青, 韁繩死死地勒在自己手中，看見身邊的親衛(wèi)將王氏的馬車押送回去之后，他才翻身下馬一言不發(fā)地回去了。

    管事留下來善后, 笑吟吟地說：“打擾你們了。入秋之后，夫人便一直說自己的身體不適, 早就開始找太醫(yī)開藥方子調(diào)理。今日也不知怎么了，突然犯了……唉?！?/br>
    說到這里，他嘆了一口氣，抱拳道：“府上準(zhǔn)備了些壓驚的銀錢, 各位去買點酒水去去寒?！?/br>
    說完就有人端著一個小匣子的碎銀子走了上來, 問清楚領(lǐng)錢人的姓名、籍貫和現(xiàn)下居住的地方，每人給了二兩銀子。

    管事神情不變, 繼續(xù)道：“今日之事，還請諸位代為保密。安王常年在外征戰(zhàn)，才能有現(xiàn)在的安穩(wěn), 諸位應(yīng)當(dāng)也不想見到這樣的有功之臣為了鎖事煩擾。若是外面有了不實之言, 請諸位解釋一番，府上的人自會登門拜謝?！?/br>
    哪里是登門拜謝，要是消息傳出去，登門砸人還差不多。

    原本高高興興拿了銀子的人，頓覺背后一寒，在管事沒有變過的完美笑容中連連點頭。

    打點完上下之后，周圍的人就都散了。

    長樂看完了全程，回去將事情回稟姜若。

    “王爺將夫人帶回正院, 方嬤嬤聽到消息之后趕到門口, 還沒來得及開口替夫人說話, 就被安王身邊的侍衛(wèi)踹了一腳, 當(dāng)時方嬤嬤就在地上不能動彈了。也不止是她，就是正院其他下人，也全都被控制起來。我也不敢繼續(xù)打聽，就連忙回來了?！?/br>
    姜若捂著心口，頓時明白夫人的意圖，想要當(dāng)著這么多人的面，將顧淮安并不是安王親生的秘聞捅破。

    太子原本就容不下顧淮安，但凡顧淮安的身世被揭穿，他更容不下這個掌握著兵權(quán)的弟弟。兩個人別說聯(lián)手，不直接斗得你死我活都是好事。

    這天，真的要開始變了。

    心口開始發(fā)慌，明明心跳還算正常，卻總覺得有什么要從心口跳出來，半上不下地卡在喉嚨的位置，惱人得很。

    ——

    也不止是姜若在第一時間反應(yīng)過來，安王也明白王家的打算。

    只是他不明白，也就直接問出口，“這些年我可曾苛待過你？既然當(dāng)初成親的時候就已經(jīng)說好了，只要不出格，哪怕你往王家遞消息，我也睜一只眼閉一只眼。這么多年，你安安穩(wěn)穩(wěn)做你夫人的位置，不好嗎？現(xiàn)在又是什么意思？”

    “沒什么意思，就是有點累?！蓖跏险f著累的話，坐在椅子上的身姿筆挺，妝容精致，美好得像是剛嫁進府的樣子。

    對上顧時維沉沉的視線，她勾了勾唇角，雖然是笑著的，一雙美目中卻藏著無盡的涼意，“我到底是王家人。”

    “可當(dāng)初，正是你的親人將你送到安王府，從一開始你就是一顆棄子。就是這樣，你還是要幫著王家？”

    王氏沒說話。

    顧時維最后還是站起身，往外面走去，收拾王氏所引起的爛攤子。

    他是武將，身形原本就異常高大，在如血的殘陽留下一道模糊的影子。往外走動的時候，影子搖搖晃晃將身后的王氏完全罩住。

    在遠去時，王氏不由地伸出手，略略擋了擋額前的光亮，紅唇翕動最后還是沒有問出那一句，“倘若沒有唐念慈，他們會不會有可能真的做一對真正相敬如賓的夫婦？”

    世上哪里有那么多的如果？

    她抬頭朝著外面望去。

    透過四四方方的圍院，她能看見云彩相疊，橙黃橘紅混在一起，像是稚嫩童子不小心打翻了水彩顏料，沒有任何細心雕琢，美得質(zhì)樸，美得古拙，美得帶上了自由的禪意。

    很久很久，她都沒有靜下心看過這么美的夕陽。

    所以呀，那句“我不是被逼著嫁到安王府”沒說出來，也不算是什么遺憾吧。

    王氏心情很好地想。

    ——

    姜若今天被嚇到，沒敢睡著，而是準(zhǔn)備等顧淮安回來，商議一下今天發(fā)生的事情。

    她撐到眼皮子都開始上下打架的時候，顧淮安才帶著一身的冷露匆匆趕了回來，開口就丟下一個不啻于炸藥的消息。

    “王氏沒了?！?/br>
    她猛然睜開眼，還以為是自己聽錯了消息，“什么時候的事？”

    “就在剛剛，是自我了斷的?！鳖櫥窗裁佳垆h利，下頜緊繃成一條直線，沉聲說出自己的猜測，“她應(yīng)該是得了王家的指示，知道自己會有這么一遭，不知什么時候在屋子里藏了毒藥。還是方嬤嬤先發(fā)現(xiàn)的，那時候已經(jīng)無力回天了?！?/br>
    好好的人說沒就沒了。

    顧淮安見她害怕，原本不想在這時候告訴她消息，可實在是后面要處理的事太多。

    王氏倘若沒死，在外養(yǎng)小館就養(yǎng)了，至多就是和離，兩家人一起在風(fēng)口浪尖上被議論?？善氖虏疟槐┞叮竽_她就在安王府出了事，只怕所有人都要以為是安王在盛怒之下動了手，錯手殺了人。

    這是有的掰扯的事，后面還有更多。比方說王氏的葬禮怎么辦，要葬在什么地方，作為繼子的他是否要守孝。按照常理來說，王氏也是他的母親，王氏離世他也要守上一年。即使出了那檔子事，可王氏死在和離之前，他若是不守多的是文臣攻訐。

    現(xiàn)在京城一天一個變化，真要是受上一年，黃花菜都涼完了。

    不得不說，王家是真的狠，培養(yǎng)這么多年的嫡系說舍就舍，真就打得他措手不及。

    所以有些事，他還必須要跟著處理，匆匆和姜若說了一個大概，讓她心里好有一個底，“這幾日府上會經(jīng)常來人，人多嘈雜，你讓聽松院的人守好院門，旁的一概不要理會。你就算是不出去，只在院子里呆著，也讓墨竹和馬嬤嬤一直跟著，防止有什么意外。至于其他，我會讓長樂留下來，有事讓他去通傳?！?/br>
    姜若知道事情的嚴(yán)重性，連忙點頭，認真記下來。

    時間緊急，按照常理來說，他交代完事情之后就應(yīng)該要到前院去幫著拿出一個章程來?？伤聪蛘驹谧约好媲暗呐?，心中生出許許多多的愧疚之意來。

    她原本就生得纖細，月份大了之后肚子逐漸鼓脹，隆起了弧度，也越發(fā)顯得柔弱。孩子是他們共同的孩子，他這個時候就應(yīng)該在她身邊守著，共同迎接新生命的到來。

    但是他沒有做到這一點，不管有什么理由，他于姜若總是虧欠的。

    姜若見他還沒有離開，有些疑惑地抬頭看向他。

    男人的身量很高，燭光從他的肩膀上鉆過來。透過光線，她能夠看見男人凸起的喉結(jié)。帶有棱角的喉結(jié)上下滾動，再往上便是線條流暢的下頜線，然后她就正好撞入到男人的視線當(dāng)中去。

    他的鳳眼矜貴又凌厲，許是隱匿在陰影當(dāng)中，眸色格外深沉，蘊藏著許多她看不清楚的情緒。

    “怎么了？”她緊張道。

    顧淮安長長吐出一口氣，將那些無用的愧疚強壓下去。理智告訴他，他現(xiàn)在最應(yīng)該做的在她生產(chǎn)之前，將所有隱藏的風(fēng)險扼殺在搖籃里，而不是留下來進行無用的陪伴。

    但是他的步子始終沒有邁出去，忍不住念叨起來，“記得要按時睡覺，按時用餐。我會叫葛大夫過來，每日給你診斷平安脈，倘若開了藥方子，一定要喝下不能躲懶。身體要是有任何不舒服的地方，一定要說出來，不要自己一個人撐著?！?/br>
    王氏的死亡還是給他留下了后怕，更加深切意識到權(quán)利傾軋之下女子的性命根本算不了什么。他無法想象，倘若姜若要是出現(xiàn)一點意外，自己該如何活下去。

    說著說著，他忽然有些情緒失控，猛然將面前的人一把抱住。等人真真切切被自己抱在懷里的時，他才能尋求短暫的安寧。

    “淮安？”姜若潤濕的眸子中閃過驚訝，很快又將自己的手搭在男人背上，輕輕拍了兩下。

    她能夠感覺到他對自己的擔(dān)心，可也明白一個道理，只有他穩(wěn)穩(wěn)當(dāng)當(dāng)?shù)?，他們這個小家才會好起來。

    “你不用擔(dān)心我，我會照顧好自己，照顧好孩子。葛大夫不是說了嗎，我已經(jīng)養(yǎng)得很好了，能夠正常活動了?！?/br>
    “嗯?！?/br>
    男人光應(yīng)聲，卻沒有絲毫要松開手的意思。她不免開始著急起來，怕真的耽誤了正事，推了推他的肩膀，“你先過去吧，我真沒事?！?/br>
    她再三保證，一定會照顧好自己之后，顧淮安這才在催促聲中去了前院。

    姜若等他離開之后，才開始入睡。她知道越是這個時候，心態(tài)越是要穩(wěn)得住，竟然比平時還要快睡著。

    醒來之后，芙蓉這個包打聽的便立馬過來，將聽來的消息倒豆子一般說了出來。

    “府里開始掛白，起了靈堂。聽說是安王拿了主意，將夫人的喪事辦下去。不過就不通知各家的人，也迎上門來祭拜的人，打算是低調(diào)行事，等到了日子就出了?！?/br>
    芙蓉“嘖嘖”兩聲，覺得安王實在太仁善了些，還想給夫人留點最后的體面。只是夫人的事鬧得全程皆知，這“體面”也不見得有多體面。

    不過這不是她能議論的，便將話吞了回去。

    “那世子爺呢，在做什么?！?/br>
    “雖然沒有通知，但是有不少人家都過來祭拜了，迎來送往瑣事不知道多少。”芙蓉停了一會，湊過去壓低聲音說：“不過世子爺沒去哭靈，二少爺聽說是病了也沒出來，只有幾位姨娘在哭。外面的人，開始說世子爺對嫡母不敬重，王家的人要是來了，只怕要鬧起來?！?/br>
    作者有話說：

    這兩天遲了，明天爭取整點更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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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第99章 099

    ◎她剛想要開口解釋◎

    姜若一開始還聽外面的消息, 可后來實在鬧心，干脆就當(dāng)自己什么都聽不見，捂著耳朵過日子。

    可再怎么捂著耳朵, 可王家來時動靜太大，她還是聽了一嘴。

    王家的人來找茬, 國公夫人趴在meimei的靈柩上哭得直不起來身。

    “怎么好好的人說沒就沒了，前段日子她來家，還說最近空閑，要給哥哥繡一對護膝?！彼难蹨I往下直流, 傷心過度差點癱軟在地。

    身邊的長子王向兆將她一把攙住, “母親，且撐起精神來, 姑母出了什么事還不清楚呢。若是我們這些人都不替她弄個明白，又如何告祭她的在天之靈？”

    孫氏這才撐起身，瞥見一旁站著的安王直接沖過去揪著男人的衣服開始捶打, “我的meimei好好嫁到你們家, 現(xiàn)在不明不白的沒了！你說！你們到底對她都做了些什么！”

    顧時維畢竟是男人，不好對孫氏動手，直接挨了打，“明秋是染了疾病，走的。”

    “胡說！她向來身體好得很！你定是瞧不慣她，瞧不起我們王家的人，才白白要了她的性命！”孫氏說著，眼里的淚水往外直滾, “我的meimei??！”