折青梅記 第35節(jié)
孟允棠迷迷糊糊地感覺有人從她手里把東西拿走,本能地用力一抓,半塊千層酥被她握得粉碎。 她驚醒,抬頭一看,賀礪正俯身看著她,一雙狹長而精致的眼睛因充滿戲謔而格外明亮,道:“和小時候比起來,你還真是一點都沒變,就算是睡著了,旁人也休想從你手里拿走吃的?!?/br> 不遠處穗安忍俊不禁,抬手掩著嘴。 孟允棠看看碎了一手的千層酥,又羞又惱,回嘴道:“誰說我沒變了?我……我長高了!” “哦?你不說的話我還真沒看出來?!辟R礪一本正經道。 這是說她矮的意思? 孟允棠氣死了,抬手就把手里的酥碎往他身上扔去。 賀礪微微一側身就避過了,從容地走到一旁,在食案對面坐下,吩咐穗安:“去叫人打水給你家娘子洗手。” 穗安看孟允棠,見她沒反對,就應了聲是,下樓去了。 孟允棠見賀礪看案上被她吃光的庵波羅果盤,臉上有些發(fā)燒,繃住表情道:“我是想起小時候的事,太生氣了,才吃掉的?!?/br> “什么事?”賀礪問。 自己耿耿于懷多年的事,他竟然已經忘了,孟允棠愈發(fā)生氣了,道:“你說我沒門牙不好看,也不想想,我的門牙就是被你用庵波羅果崩掉的!” 賀礪眉頭微微一皺,隨即又展開,眼角眉梢都染上一層春光般的笑意,道:“你還好意思說?那時你那顆門牙都晃了半個月了,偏你怕疼不肯拔,東西也不能好好吃,若不是我用庵波羅果哄你,還不知要多受多少罪。”說罷他睨了孟允棠一眼,故意放慢語調道:“還記得那日,有人聽說庵波羅果甘甜如蜜入口即化,竟連削皮都等不得,啊嗚一口,在果上留下一顆大門牙,真乃世間奇觀。” 孟允棠羞憤欲死,又不知該如何為自己挽回顏面,最后只得一扭身,不看他。 賀礪看她連耳根都紅了,知道這是羞極了,便不再逗她,清清嗓子道:“把手伸出來。” 孟允棠扭頭看他:“做什么?” “伸出來。” 右手還沾著酥碎,孟允棠茫然地伸出左手。 賀礪伸手握住她的手。 他的手指修長,幾乎能將她的手整個包住。細嫩的手背落入他的掌心,溫暖而又帶一些粗礪的感覺。 孟允棠下意識地就要把手縮回來,他握住不放,抬眸看她。 親都不算輕薄了,握一下手似乎也沒有理由拒絕。孟允棠只得紅著臉將目光移開。 他把她腕上的鐲子褪了下來。 孟允棠錯愕地轉過臉來,問他:“你這是做什么?” 賀礪將那只天青色的玉鐲放到一旁,道:“長姐可以送你鐲子,但不能以姐妹的名義,因為你是她的弟媳?!彼麖膽阎忻隽硪恢挥耔C,道:“作為補償,我賠你一只。你看這只如何?喜歡嗎?” 那是一只透著淺粉色澤的羊脂玉鐲,光潤通透明潔如月,更為難得的是,上面居然還有兩片形狀像花朵一樣的緋紅紋理,這簡直就是在孟允棠的喜好上打滾耍賴。 “喜歡。”她都顧不上和賀礪置氣了,一雙烏眸閃閃發(fā)光地盯著那只玉鐲。 賀礪垂眸,長而密的睫毛掩住眼底些微笑意,握著她的左手幫她戴手鐲。 嗯……戴不上去。 賀礪將鐲子褪下來,拿到她手腕旁比了比圈口大小,確定圈口比她的腕子大了不少,于是握著她的手指重新將鐲子往她手腕那邊推,到拇指根部時再次卡住。 他稍稍用力。 “疼,疼。”孟允棠低聲叫起來。 賀礪將鐲子拿下來,見她嫩白的手背上一抹紅痕,眉頭微蹙,自語道:“怎么可能戴不上?” 他握了握孟允棠的手,軟綿綿的連骨頭都摸不著,恍然,眉梢微微一挑,眼底就漫出孟允棠所熟悉的戲謔光彩來,剛要說話,見孟允棠虎著臉戒備地瞪著他,咳嗽一聲硬生生地轉移話題,道:“是這個鐲子不好,沒福氣的東西,合該扔了?!闭f著便拿起那鐲子要扔到樓下去。 “你敢!”孟允棠生怕他真的將那只桃粉鐲子扔了,忙道:“哪有人戴鐲子如你那般硬往上擼的?我能戴上呢,你把鐲子給我?!?/br> “我瞧著戴不上,你可別把自己弄傷了?!辟R礪不信。 “我說能戴上便能戴上?!泵显侍募钡?。 賀礪便將鐲子給了她。 恰穗安帶著侍女端著水上來,孟允棠將鐲子遞給穗安收起來,洗了手便下了坐床,說時辰不早要回家了。 賀礪也沒留她,帶著她來到樓下。 孟允棠出了門走到老桃樹下,忽然記恨起他嘲笑她個子矮的話,便對賀礪道:“你能幫我摘一枝桃花嗎?” 賀礪仰頭看了看,道:“當然可以,要哪一枝?” 孟允棠伸手指著一枝以賀礪的個子也需要跳起來才夠得著的桃花道:“要那枝?!?/br> 第32章 賀礪仰頭看著她指的那枝桃花, 道:“那一枝太高了,我摘不著?!?/br> 孟允棠心道:你跳起來不就摘得著了? 帶著這樣讓人興奮的期待,她怯怯地覷著他道:“我就想要那枝, 不行嗎?” 賀礪瞧著她,道:“怎么不行, 當然行?!?/br> 說罷他就朝她走去,在她不明所以的注視中俯身將她以抱孩子的姿勢抱了起來。 孟允棠坐在他手臂上,雙手緊張地揪住他肩上的衣服,低著頭呆愣愣地看著他。 “看我作甚?不是要摘那枝桃花嗎?摘啊?!辟R礪仰著頭,眉眼間俱是得意。 這樣的姿勢……察覺到周圍侍女因驚訝而不自覺地發(fā)出來的細微動靜,孟允棠頗有種搬起石頭砸自己腳的感覺。 她假裝鎮(zhèn)定地仰起臉, 果然看到那枝他也夠不著的桃花已經觸手可及,忙抬手折了下來,拍打著他的肩低聲道:“快放我下來?!?/br> 賀礪故意道:“難得這么高, 不多摘幾枝?” “我不要了, 快放我下來!”孟允棠小腿亂踢。 賀礪忙抽出左手扣住她的腳腕, 難得的露出了羞惱的神情,低聲道:“亂踢什么?” 孟允棠愣了愣。 當年出嫁時阿娘并不知道那晏辭是錯娶, 自然也不會想到晏辭會氣得不理她,所以婚前也曾關著門窗紅著臉教她看過避火圖。 她反應過來, 羞得恨不能遁地而逃。 賀礪將她放在地上,她轉身就走,逃也似的道:“我回家了,不必相送?!?/br> 賀礪一把將她扯回來, 道:“慌什么?去前頭馬廄里挑匹馬再走, 省得哪日又以買馬做借口,與什么阿貓阿狗去逛馬行?!?/br> 孟允棠:“……” 衛(wèi)國公府的馬廄十分闊大, 一間大些,一間稍小些。大間里乍一眼看去大約有好幾十匹馬,小間里頭有十匹馬。 賀礪將孟允棠帶到小間的馬廄前,下頜微抬了抬,道:“除了右邊這頭棕紅色的大宛馬,其它馬你隨便挑?!?/br> 孟允棠放眼看去,這個馬廄里馬雖少,但每一匹都長了一副她買不起的樣子,其中那匹毛色雪白的,好像就是他回城那日騎的。 “這都是你的馬?”孟允棠問。 賀礪點頭。 “給我騎會不會太浪費了?我就在城里轉悠。”適才在馬行柳士白和她一邊挑馬一邊給她講了些辨別馬匹好壞的知識,賀礪的這些馬以柳士白教她的標準來看,都是特別能跑的駿馬。 “給你怎么會是浪費?挑吧?!辟R礪溫聲道。 不知為何,聽他用這樣的語氣說這樣的話,孟允棠就覺著雙頰發(fā)熱,掩飾般轉過身去,走到馬廄前看馬。她逐匹打量,最后停在一匹毛色暗紅,鬃毛在陽光下隱隱呈紫色的駿馬面前。 這匹馬兒有著一雙大而溫潤的眼睛,當孟允棠嘗試著想要伸手摸它的臉時,它還主動用鼻子來拱她的手,顯得十分溫順近人。 孟允棠歡喜地回身,問賀礪:“我能選它嗎?” 賀礪神色有些復雜,問:“為何偏偏選它?” 孟允棠道:“它鬃毛長,長得好看。” 賀礪:“……” “你換一匹吧,它的腿受過傷,跑不快了?!辟R礪看著那匹紫鬃馬,眼神略帶遺憾。 “我不需要它跑得快啊,它的腿受過傷,那還能馱人嗎?”孟允棠問。 賀礪點頭:“馱個人日常行走是沒有問題的?!?/br> “那我就要它,你放心,我會好好愛護它的?!泵显侍牡?。 賀礪見她堅持,便叫馬倌將紫鬃馬牽出來,朝候在不遠處的齊管事招了招手。 齊管事忙叫小奴將一早準備好的馬鞍抬過去。 那是一座用黃金雕花,鑲嵌碧玉,紅珊瑚珠和琥珀,一看就是女子所用的華麗鞍具。 馬鞍裝好后,孟允棠看著站在自己面前的高大駿馬犯了傻。 她也就比這匹馬的肩高高了那么一點點,這要怎么上去? 雖然很不情愿,她還是不得不轉頭問賀礪:“有腳凳嗎?高高的那種?!?/br> 賀礪睥睨:“你覺著我需要那種東西嗎?” 孟允棠低頭看了下他的腿,羨慕嫉妒恨地腹誹:腿長了不起??! 上馬不用腳凳,好像還真有點了不起…… 心里還沒酸完,一個公府的小奴就伏在了她腳旁。 賀礪抬抬下頜,示意她上。 “我要腳凳?!泵显侍牟豢?。 “這不比腳凳好?你想要多高便能給你墊多高?!辟R礪道。 “可他是人,不是腳凳?!泵显侍墓虉?zhí)。 她雖踩過鹿聞笙的肩膀,可那次是別無它法。今天明明可以拿個腳凳來,為什么要踩人的背?她踩不上去。 齊管事很有眼色,見孟允棠不肯踩小奴的背上馬,立刻吩咐人去另外一個馬廄取了個腳凳過來。 孟允棠踩著腳凳有些艱難地爬上馬背,扯著韁繩坐在鞍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