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陛下還要多久下課？”喬微問道。

    “看時辰，還有半個時辰?！碧锝s緊道。

    喬微沒有再說什么，只是坐在書案上拿起朱筆為景祐帝批改文章。

    另一邊景祐帝一下課，就被內(nèi)侍告訴他喬微到了。

    “姨母來了？”景祐帝先是高興，然后又想到了什么，對著旁邊的內(nèi)侍問道：“姨母可有提起作業(yè)的事情？”作為一個學(xué)生，作業(yè)是沒法甩掉的煩惱，即便是帝王也一樣。

    “郡主正看著呢?！眱?nèi)侍表示這種時候只能讓自家陛下自求多福了。

    景祐帝一聽這話，腦袋垂了下來，不過他到底心性早熟，沒多久就又恢復(fù)了成熟穩(wěn)重的小大人樣子，上了輦轎往紫宸殿趕。

    等到景祐帝到的時候，就見到偏殿中的喬微正坐在書案上看書，桌案的一角放著幾張宣旨，上面赫然是他的字跡。

    喬微見到景祐帝過來，起身行禮，“陛下圣安?！彼趯m中向來禮儀俱全，不會讓人抓住把柄。

    景祐帝趕緊扶喬微起來，然后又給喬微見了半禮，“姨母?！?/br>
    “陛下最近可是功課太少？”喬微問道。

    景祐帝沒反應(yīng)過來，“最近太傅布置的課業(yè)越發(fā)重了?！彪S后疑惑地問道：“姨母這話是什么意思？”

    “我以為陛下功課太少，所以才有心思去想那些不重要的事情?！眴涛⒌馈?/br>
    景祐帝見喬微這么說有些不高興，“姨母以為秦王回京是不重要的事情？”自從知道秦王回京，景祐帝就很擔(dān)心，再加上宮中的風(fēng)言風(fēng)語，讓景祐帝已經(jīng)好幾日沒有開懷過了。

    他本以為姨母過來最起碼會安慰他，結(jié)果沒有，這讓他有些傷心。

    喬微也察覺到了景祐帝的情緒，嘆了一口氣，作為一個孩子能做到景祐帝這個程度已經(jīng)很不錯了，可是作為一個合格的帝王來說還遠(yuǎn)遠(yuǎn)不夠。

    “就算秦王今日已經(jīng)到了陛下眼前，陛下又能做什么？殺了秦王嗎？”喬微上前牽起景祐帝的手讓他坐在自己對面，一點點引導(dǎo)。

    從景祐帝內(nèi)心來說他自然是想要殺了秦王的，不要說一個十歲出頭的孩子想要殺人很殘忍，可景祐帝更明白如果他不殺了秦王，他皇祖母和這位皇叔遲早會殺了他。

    比起人性，他更想要活下去。

    可是就像他姨母反問的一樣，就是秦王站在他面前，他也殺不了秦王。

    “姨母，我該怎么辦？”景祐帝對著喬微施了一禮，“請姨母教我?！?/br>
    “于陛下來說，現(xiàn)在最重要的就是好好上課，將太傅所講所教的東西都學(xué)會?！眴涛⒌馈?/br>
    “可是太傅又不是帝王，如何會帝王之術(shù)？”景祐帝反問道。

    喬微聽后笑了，果然她這些年的功夫沒有白費

    ，雖然景祐帝還小，但已經(jīng)具有帝王之心。

    “這個世上除了歷任先帝，沒有人會帝王之術(shù)?！眴涛⒖粗暗v帝失望的眼神，對著景祐帝道：“可是書中有?！?/br>
    “什么書？”景祐帝迫切地問道。

    “史書?！眴涛⒌溃骸笆窌嫌涊d了歷代帝王的功過，跟著這些帝王學(xué)，陛下總會明白帝王之術(shù)的?！?/br>
    “可是聞太傅說朕太小，還不能讀史?！本暗v帝聞言有些哀怨。

    喬微道：“如果陛下愿意，我可以教陛下?！?/br>
    “真的？”景祐帝雙眼亮晶晶的，這個時候才有了一絲孩童的鮮活。

    喬微嫣然一笑，“自然是真的?！?/br>
    “太好了?！本暗v帝又對著喬微施禮，“多謝姨母?！?/br>
    “為陛下講史是我的榮幸?！眴涛⒌馈?/br>
    得到自己想要的，景祐帝又對著喬微問道：“姨母這么聰慧，秦王進(jìn)京后，朕又該怎么做？還請姨母教我?！?/br>
    “陛下覺得秦王狼子野心，所倚仗的是什么？”喬微對著景祐帝問道。

    “皇祖母的偏心？”景祐帝想了想道：“還有他在秦地的兵馬？”

    喬微搖搖頭，“不，都不是?！?/br>
    “那是什么？”景祐帝不明白。

    “是朝廷給他的節(jié)度使的權(quán)力?！?/br>
    第8章 削藩集權(quán)，帝王之師

    景祐帝聽到這話就更不明白了。

    “既然是朝廷給他的權(quán)力，那朝廷不能收回嗎？”景祐帝不懂，他現(xiàn)在還沒有接觸朝政，對這些還沒有了解，所以想法還很天真。

    在他看來，既然是朝廷讓秦王有了這么大的權(quán)力，朝廷能給賜下權(quán)力自然也能夠收回。

    “陛下是君主，可御令卻不出紫宸宮，這是為什么？”喬微問道。

    景祐帝說到這不服氣，“那是因為朕年紀(jì)尚幼還未親政，等朕親政了御令會令天下聞?！?/br>
    喬微沒有理會景祐帝的小脾氣，直言道：“幼便是弱，弱者如何能令人臣服？同樣，朝廷政令不出京都，自然也是因為地方強(qiáng)而朝廷弱?！?/br>
    “可朝廷有十六衛(wèi)兵馬千萬，強(qiáng)于地方軍百倍。”景祐帝不明白喬微所說的朝廷弱是指哪個方面，明明這些兵馬都是聽令于朝廷的，還比不上一個地方諸侯嗎？

    至于喬微說他弱的話，他并沒有生氣，他從小就知道自己的處境，知道有些話雖然不好聽但卻是真話，當(dāng)初姨母給他上的第一節(jié)課，沒教會他別的，就告訴他要聽真話實話，能聽進(jìn)去真話才能做出正確的決策。

    外面的人的奉承他聽得太多了，能給他說真話實話的人，才難能可貴，很多人一輩子不明白的道理，景祐帝很小就懂了。

    “可朝廷的十六衛(wèi)兵馬聽命于陛下嗎？”喬微看著景祐帝皺眉，接著道：“陛下尚未主政，這些兵馬只有在收到兩宮女主鳳印和閣部蓋有玉璽的詔書才會被調(diào)動，缺一不可，可太皇太后心向秦王，若真到了最后時刻，怕是不會用印，陛下自然也調(diào)不動十六衛(wèi)的兵馬?！?/br>
    “于秦王在秦地的心腹一呼百應(yīng)相比，陛下對十六衛(wèi)的掌控就弱太多了。”喬微說道：“陛下弱便是朝廷弱，朝廷弱地方強(qiáng)，又如何收回地方權(quán)力，說不定最后就會造成藩鎮(zhèn)割據(jù)甚至是謀逆犯上之事?！?/br>
    景祐帝聽后有些泄氣，不過他很快又鼓足精神，對著喬微道：“姨母，朕該如何做，才能改變現(xiàn)在的局面？”他不想只每天上課讀書，他想要參與進(jìn)朝堂中去，他不想自己最后的命運(yùn)交給別人。

    “局面已經(jīng)在改變了?！眴涛χ暗v帝道：“從秦王入京的那一刻，局面就發(fā)生了顛倒。”

    “秦王離開了秦地，離開了對他俯首聽命的軍隊，就像是老虎沒了爪牙?！眴涛χ暗v帝道：“陛下以為秦王離開秦地后，對秦地處置應(yīng)該如何？”

    景祐帝知道這是喬微在考他在教他，這種事情聞太傅不會教他，他母親和外祖父又覺得他尚小，總想要為他遮風(fēng)擋雨，也都瞞著他，其實比起躲在長輩后面他更想要自己闖一闖。

    “秦王自然離開了秦地，自然也不能是秦地的節(jié)度使了?！本暗v帝還記得之前喬微告訴他，秦王最大的倚仗是朝廷此封的節(jié)度使的權(quán)力，之前秦王仗著秦地雄兵他沒法收回，如今秦王入京，一個不在地方的節(jié)度使自然就能名正言順地去掉節(jié)度使這個官職了。

    “陛下，當(dāng)節(jié)度使入朝或者是宰輔遙領(lǐng)節(jié)度使之職時，可在地方上設(shè)節(jié)度使留后替自己處理政務(wù)?！眴涛⒅谰暗v帝對朝政還不熟悉，一點點耐心講道：“陛下其實說得沒錯，秦王進(jìn)京卻是要卸任河西節(jié)度使。”河西自古為秦地，河西節(jié)度使才是秦王真正的官職。

    “陛下對河西的軍政有了解嗎？知道當(dāng)下秦王會留誰擔(dān)任節(jié)度使留后嗎？”喬微對著景祐帝問道。

    景祐帝搖搖頭，他連朝中的情況都不清楚，更何況是遠(yuǎn)在千里之外的河西道。

    “無論是誰擔(dān)任節(jié)度使留后，只要朝廷再派一個節(jié)度使過去，最少能在名聲上占據(jù)大義?！本暗v帝雖然不清楚河西道的情況，但是他記得喬微交給自己的東西。

    “姨母之前說過，大義是朕和朝廷最大的倚仗?！本暗v帝道：“秦王若想上位，大義反倒是他最難的阻礙?！?/br>
    喬微點點頭，孺子可教，景祐帝確實

    有成長為帝王的潛質(zhì)。

    “陛下說得對，只要朝廷新派節(jié)度使過去，那么節(jié)度使留后也必然要聽從新節(jié)度使的命令，不然即是犯上忤逆，到時新任的節(jié)度使做什么也都是師出有名?！眴涛⒄f道。

    “新上任的節(jié)度使姨母有人選了嗎？”景祐帝聽到喬微的話雙眼亮晶晶的。

    喬微笑著問道：“陛下覺得呢？”

    景祐帝有些垂頭喪氣，他尚未入朝，如何知道哪些官員的能力強(qiáng)，他看著喬微有些惋惜道：“若是姨母是男子，朕一定任命姨母為新的河西節(jié)度使?！?/br>
    “哈哈哈哈哈，陛下此話深得我心?！眴涛]有就此事再和景祐帝討論，而是道：“河西節(jié)度使的人選至少要等秦王進(jìn)京后才能選出，陛下切莫著急，此事有父親在前朝替陛下看著，必然不會讓太皇太后和秦王占了便宜。”

    景祐帝點點頭，“朕相信外祖父?！彪m然郗重總是覺得他還沒長大，但對景祐帝的忠心景祐帝是相信的。

    “姨母，那秦王呢？”景祐帝又回到了最初的問題，“秦王回京后朕該如何辦？”

    “陛下不用管秦王，秦王回京后有的忙呢，他的麻煩可不少?！眴涛u搖頭，原著中秦王是光明正大地攜太皇太后懿旨回京的，這一次在她影響下太皇太后已經(jīng)被逼得認(rèn)下假詔書的事情，秦王的回京首先等著他的就是文武百官的彈劾。

    “陛下只需安心靜待，好好讀書，有些事情還不到陛下親自出馬的時候?！眴涛⒄f道：“等陛下親政了，有的是政務(wù)等陛下處理，只怕那時候陛下還要頭痛政務(wù)太多，不得閑暇呢。”

    “怎么會？”景祐帝搖搖頭，他現(xiàn)在一心想?yún)⑴c朝政，怎么會覺得朝政厭煩。

    喬微笑了笑，不再說，只是對景祐帝道：“我看了陛下的作業(yè)，從這兩篇文章來說，陛下雖然文筆稚嫩，但觀點卻新穎，看問題也算得上知其根本，看來陛下這段日子在學(xué)業(yè)上下了不少功夫?！逼鋵嵖傮w來講喬微教過不少學(xué)生，景祐帝在她歷代學(xué)生中也算得上出色。

    說起作業(yè)這件事，景祐帝不好意思道：“姨母，你罰我吧，我最近確實心思浮動，沒有好好完成課業(yè)?！痹谶@種時候，他連“朕”這樣的自稱都不用了，可見在喬微面前，景祐帝真的將自己當(dāng)成了晚輩。

    “臨大事之時，心思浮動也屬正常，只是陛下如今也快長大了，對自己應(yīng)該要求更嚴(yán)格，喜怒不形于色才是帝王心性?！眴涛]有因為景祐帝的浮躁而過于責(zé)罰這位小皇帝，事實上以他的年紀(jì)，能做到這樣已經(jīng)很不錯了。

    “我希望沒有下次?！眴涛⒄f道。

    景祐帝趕緊點頭，“絕對不會再犯?！?/br>
    “接下來我給陛下講史吧?！眴涛⒁槐緯f給了景祐帝，“陛下之前問我為何要讀史？”

    “讀史者，鑒于往事，有資于治道。”喬微緩聲道：“治道有三，利威名……”

    這堂課喬微并沒有給景祐帝講太長時間，但是景祐帝卻覺得比自己上聞太傅幾天的課收獲得還多，不是說喬微的文學(xué)水平一定高于聞太傅，而是只有從喬微這里景祐帝才能學(xué)到自己真正想學(xué)的。

    等喬微停下的時候，景祐帝還覺得沒聽夠，他還想讓喬微再給他講一講，但卻被自己母親派來的人打斷了。

    “陛下，郡主，太后那里下了朝，請陛下和郡主去慈明宮用膳?！奔舅冠s緊并報道。

    郗太后喚人，景祐帝和喬微自然都沒有推據(jù)，就趕緊一起過去了。

    等到了慈明宮，就見到屋里坐著一位保養(yǎng)極好地年輕少婦，一身鳳衣在陽光下流光溢彩，一雙眼睛在看到兩人的時候露出了溫柔慈愛的神色。

    喬微和景祐帝上前見禮，郗太后連忙將兩人扶起來，然后讓兩人坐在自己身邊，還親自給兩人各盛了一碗粥。

    “這是司膳局新做的牛乳粥，快嘗一嘗?！臂竺佳坶g沒有攝政女主的威嚴(yán)，反而處處透著清麗

    婉約。

    郗太后無疑是美的，不同于喬微瑰姿明麗，郗太后是柔美到了極致的女子，她是標(biāo)準(zhǔn)的大家閨秀，溫婉動人。這樣溫柔的人，自然也被先帝所鐘愛，唯一可惜的是先帝早逝。

    喬微有些無奈，郗太后比原主要大不少，喪母和年齡的差距讓郗太后把她當(dāng)孩子養(yǎng)，在郗太后這里她其實養(yǎng)了兩個孩子，一個是喬微一個是景祐帝。

    這牛乳粥一般是做來給小孩子長身體的，喬微一個快及笄的少女還是從容地接過，這可是郗太后的慈姐之心，怎么能辜負(fù)。

    一旁的景祐帝覺得有趣，他姨母多么厲害的人啊，可是偏偏拿他柔弱的母后沒有辦法，果然是一物降一物嗎？

    “說起來，阿微都是大姑娘了?！臂罂粗桨l(fā)明艷的meimei，感嘆道。

    聽到這話，喬微就本能地覺得不好，果然下句話就來了。

    “回頭我讓季斯找一找宮外適齡的青年，好好給你相看一場才是正事?！?/br>
    第9章 削藩集權(quán)，帝王之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