玉軟花柔 第56節(jié)
談及此事,沈夷白?面色更寒一分,掀唇諷笑道: “如何處置?無用的?牛馬罷了?!?/br> 那屬下聽懂了他的?話意,背脊上如同被毒蛇跗骨的?懼意更甚一分。 沈夷白?卻絲毫不覺自?己的?殘忍刻毒。 那妊婦本就是尋來?扮作晚晚尸首的?替身罷了,在?沈夷白?的?計劃里,昨夜事發(fā),長公主?將會不幸身殞亂局之中。 至此世間再無元承晚這個人。 有的?只會是數(shù)日后才能被發(fā)現(xiàn)的?,一具辨不清面目的?妊婦尸首。 屆時她存世的?所有痕跡都將被抹去,晚晚只會是寄附于他一人掌中的?小雀兒。 金屋為籠紗作衣,他要在?她皙白?赤足之上纏以金鏈,日日寵而愛之,只為他一人胤嗣綿延。 可惜又生了些波折,倒是不甚順利了。 . 元承晚自?送別過沈夷白?,便?徑直去尋了裴時行。 那男人極有骨氣地?依她所言,甫一回府便?獨自?閉門在?書房。 待她自?侍人口中問?得駙馬下落時,裴時行書案上已堆起了一摞小山似的?籍冊。 書房格心隔扇門吱呀一響,裴時行頭也未抬,卻一早便?自?熟悉的?腳步聲中分辨出來?人。 懷妊多辛勞,她如今的?蛩音又沉了些許。 他眼風不動,俊面繃的?肅嚴: “殿下鳳駕來?此所為何事,臣尚有滿室案牘要理,恕臣無法?伴駕陪侍?!?/br> 元承晚輕挑娥眉,無聲失笑。 同裴時行小兒相處久了,長公主?也算摸清了他的?壞脾性。 此人時而沉穩(wěn)睿智,不止腹中這小兒,便?是連她的?師長也當?shù)谩?/br> 時而卻如眼下一般吊出一張冷面,狀若拒人千里之外;細瞧上去,這男人連眨動飛快的?眼睫處,也落滿了“快來?哄我”的?乞求。 可他似乎也是十?分好哄的?。 長公主?立在?原地?,端凝他片刻過后,紅唇勾出明艷笑意,緩自?踱步上前。 裴時行筆頭一頓。 下一瞬復(fù)又繼續(xù)在?書紙上劃出沙沙聲響,是這晴照方好的?室間唯一聲響。 “裴時行。” 幾息過后,終于多了一道聲音自?他側(cè)畔傳來?,嬌柔甜脆,話音是一貫的?命令口吻。 他抿緊薄唇,不應(yīng)。 “含光?”元承晚呶呶嫣紅朱唇,語氣放得酥柔,卻又帶了挑弄意味。 一襲家常月色長袍的?男子終于被這話里的?鉤子勾出了動作。 卻只是攬袖自?案上另取了一摞公文。 長公主?此刻極為好性兒,復(fù)又悠容上前兩步。 這下倒是激的?裴時行僵了肘臂,一動不敢動了。 只因她的?肚腹鼓鼓高隆,正昭彰地?闖入他的?視線,被金縷羅襦層層遮覆在?下,無端朦朧些帶了罪孽惡欲的?誘惑。 卻又好似一種明晃晃的?控訴。 裴時行生怕一不小心胳膊肘便?拐著了她。 他既不動,那便?由長公主?來?動。 一襲蹙金千褶芙蓉裙的?麗人一手?托著日漸笨重的?肚腹,另一手?卻覆到了裴時行掌背上,試圖將自?己細白?的?指穿入裴時行掌間。 “郎君?!?/br> 只這么兩個字。 她的?話音里好似裹了黏噠噠的?花蜜,正酥麻地?傾入男人的?耳心子里。 方才堅貞孤傲似鐵石心腸的?男子終于有了動作,護著這笨拙又妖冶的?小公主?,將她橫抱在?自?己膝上。 可惜這聲郎君只抵了他一半的?怒氣,另一半正化?作酸意,在?他的?話語里蠢蠢欲動: “元承晚,別以為你予我一個眼神,我便?會輕易原諒你?!?/br> “你這女子,甚是狠心。” 長公主?聽他口中堅決的?控訴話語,其間威力簡直不及頭發(fā)絲滑過體膚。 心下無波。 她主?動探出一雙藕臂勾緊了裴時行脖頸,羅袖滑落至臂彎之上,露出花葉鴛鴦金釧,輕輕晃了晃: “郎君莫要污本宮清白?,本宮自?是用心良苦。表兄是遠來?之客,偏你時常作出一副拈酸吃醋的?模樣,當著外人,豈不是有失體面。” “更何況——” 她著意地?頓了下,一雙曼睩妙目自?懷中覷望他的?面色: “不見反而清凈,你若不見,便?不必在?心頭積郁這許多的?怒氣?!?/br> 話雖說的?不甚真誠,但裴時行僅存的?另一半怒氣已然搖搖欲墜。 “你話中之意,說的?是內(nèi)外有別,沈夷白?為外,我為內(nèi)?” 他話音仍是冷淡,卻極好地?抓取了重點。 “這是自?然?!?/br> 她既有意同裴時行做一對真夫婦,那他便?為親為內(nèi)。 至于表兄—— 不知裴時行何以生出這般離奇的?類比? 但狡黠的?長公主?自?然不會將心里話說出來?,她勾下裴時行脖頸,送上一個清涼鮮媚如煙云的?吻。夸贊道:“郎君冰雪聰明!” 裴時行順從地?為懷中美?人俯首,恨恨吮盡她口中甘甜。 而后頂著唇上半污的?口脂,冷笑一句: “油嘴滑舌的?壞女子?!?/br> 不聽話中意而聽話外音,這便?是已經(jīng)將他哄好了的?意思。 長公主?方才被悶染出暈紅的?面靨漸漸緩復(fù)過來?,越發(fā)的?貌如花光,艷發(fā)不定?。 卻在?心底暗罵裴時行愚笨粗魯,至今亦學不會親吻。 但她此刻尚有正事要問?: “裴時行,整十?二個時辰了,竟還是未能找到昨夜刺客么?” “三司并皇城衛(wèi)都出動人馬傾城搜尋,但至今仍無所獲。” 城中九門皆由城門郎每日曉暝傳呼,按禁而應(yīng)時奉鑰啟閉,但九門之中的?朝鳳門乃是不受夜禁,警夜巡晝,常年不闔。 如今九門皆封,只為查探賊人蹤跡。 但若再封下去,百業(yè)俱廢,民間必然怨聲載道。 長公主?心如懸黎流光,已然察覺到了裴時行此刻的?情緒。 她一雙澄明妙目朝他覷望而去:“你看起來?十?分篤定?,并不著急?” 裴時行揚眉望她一眼,真心實?意回贊道:“殿下才當真是冰雪聰明?!?/br> “那敢問?駙馬的?計策為何,可否說與本宮一聽?” 又不喚他郎君了,裴時行呵然諷笑,話中帶刺: “還是冰雪聰明的?殿下自?己想罷。” 他又是一副堅貞傲然之態(tài)了。 長公主?腕間力道未松,勾他垂首,仍不許他直起頸子。 十?二時辰已過,有司已將城中所有的?異邦人都查過文牒,搜問?一遍,卻至今一無所獲。 要么是他們躲了起來?,要么是他們招搖于市井,已然混入尋常百姓之間。 可上京城繁華物阜,人煙稠密,縱賊子暫時有藏身之處,人多耳目雜,再兼三司威力,他們注定?無法?潛藏太久。 若當真如此,便?是在?同官府博弈。 賭官府能不能找到他們的?藏身處,也在?賭究竟是他們先敗露,還是官府先撐不住壓力,疏放城門。 但若是招搖于街市卻能不被發(fā)覺,便?說明昨夜他們的?確是偽裝面目行事。 或許他們實?乃中原人。 這才至今不被發(fā)現(xiàn)端倪。 這般龐雜的?一隊人同時行動,同吃同住,卻又不惹周邊人生疑,要么他們素日散落于各處,本就是市井之中面目相熟的?常人。 要么他們的?確仍然集聚一處,但又不打眼,并不會令人因此生疑。 “是商隊還是漕運船工?” 她腦中第?一個躍出來?的?便?是這兩處。 商隊漕幫,往返于九州各地?,奔波于江湖莽野,素日行跡多變。 故而,便?是上京城中驟然多出這些生疏的?男子面孔,周邊人亦不會生疑。 裴時行眼神贊許,簡直對這聰慧無比的?貍貍?cè)珶o抵抗力。 “可是,”元承晚的?思緒又稍稍冷靜下來?,“單安康坊一坊之內(nèi)就有那么多腳店,這可怎么尋得過來?呢?” 她仰頭回眸,寄望于裴時行為她解惑。 “唔?!?/br>