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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爹我娘分居七年后 第51節(jié)

    幼時玩鬧,公主府的下人難免疏忽,就連乳嬤春娘也有伺候不及的地方。可萬俟葵不一樣,她總是那般穩(wěn)重,總能亂中有序地處理一干事物,然后帶著笑意,為她抹去臉上的淚花。

    那會兒小葵抱起她,輕輕低哄道:“阿蠻,莫要哭了。再哭下去,殿下也會傷心的。我們阿蠻最是乖巧孝順,怎么舍得娘親垂淚呢?”

    清清涼涼的藥膏抹在肌膚上,長孫蠻回過神,看見雅風垂低了眉目,眼角仍帶著紅意。

    她糯糯安撫道:“我沒事的。我自小皮膚嬌嫩,很容易就留下印子……你沒見過我夏天時候的樣子,臉上都有好幾個蚊子包,一片紅通通的,比街上粘的年畫娃娃還喜人!”

    本來自覺是小郡主安慰之言的雅風,聽到后半截,還是沒忍住撲哧一笑。

    她點點頭,小心放下袖子,“屬下省得了。以后會更小心些的。”

    經(jīng)過這一茬,雅風把長孫蠻的手牽得牢牢地。

    她們涉過月臺,穿過中庭,往院外而去。

    一路上,長孫蠻問出疑惑:“這個院子是什么時候修建的?”

    雅風盤算一遭,回道:“有些年頭了。君侯回來那年,督造幽州府工修建的。說來這座院子還是君侯親自描畫的圖紙。只是有些工材尋求不到,到底比圖紙上失色幾分?!?/br>
    難怪她沒能一眼認出來。

    “我爹也住這兒?”

    雅風訝異看她一眼,搖頭:“君侯不常到此處。只是每年會有幾日來這兒坐坐?!?/br>
    長孫蠻停步,“幾日?那是什么時候?!?/br>
    “每月十五望日?!?/br>
    “……?!彼烧鏁┗ɡ锖诘臇|西。

    十五望日,亦稱望月之日。她娘當初就是因為生在望日,故而成宗取名“望舒”,意指當空明月。

    合著這么多年她爹□□口號嘹亮,結(jié)果都是在弄些花活迷人眼睛。長孫蠻真的很想問一問他老人家,他這么渾水摸魚搞事業(yè),他手底下那群小弟知道嗎。

    不過長孫蠻卻不知道的是,有些人往往就是嘴硬手狠,確實能在非常時刻突破自我,斷情絕愛成就大業(yè)。而她爹娘燕侯與長公主,在原劇本中很不巧正是其中之一。

    說到花里胡哨,就不得不提一句她爹那把白折扇了。

    正好現(xiàn)在來了幽州府,趁這個機會,她得問問明白。

    小姑娘扯扯雅風袖子,黑白分明的眼里滿是無害。

    她聲音細細的,像一只懵懂奶貓:“我爹那把扇子,你知道是誰送的嗎?”

    雅風有些不解:“郡主怎么忽然問起這個了?”

    長孫蠻鼓鼓腮幫子,“何叔說那把扇子是他隨手翻出來的一把,早忘了是誰送的。如果想知道,就要回幽州翻翻入庫記錄。”

    雅風恍然大悟。

    她停下步子,細細想了想,然后彎下腰對小姑娘笑道:“可巧。我前些時日才盤點了一遍內(nèi)庫。君侯手上的那把扇子,我記得是載錄在長安禮冊里的?!?/br>
    “……長安的人送的?”

    雅風點頭:“您應該也認識。是公西家三姑娘送的。君侯當年在長安及冠禮,那一年末,這本禮冊單就送回來了?!?/br>
    “……公西,公西夫人?不,公西皇后?”

    雅風再次頷首:“是呀?!?/br>
    長孫蠻忍不住給她爹下跪。

    似乎意識到了什么不妥,雅風又描補道:“不過當時送禮的人挺多,連丹陽公主也送了呢。只是君侯都沒放在心上,才讓統(tǒng)領收入內(nèi)庫?!?/br>
    長孫蠻木著一張臉:“那我娘送了什么?”

    雅風噎了噎。艱難說:“……夫人沒送?!?/br>
    ……行叭。

    意料之中。

    公西皇后公西韞,傳言平就殿讀書時就跟她娘不對付。

    這么多年兩人過招無數(shù),從朝堂政權到后宮儲位,公西家也一直是蕭望舒最棘手的政敵。

    所以那會兒在京郊密林的馬車里,她娘才會那么厭惡地看著那把扇子,讓她爹別拿這玩意兒惡心人。

    搞了半天,一個是覺得自己被戴綠帽,一個是覺得自己被騙婚。

    人間小苦瓜·蠻:人生好難。

    ……

    兩人繞過曲水月臺,再經(jīng)過幾道垂花門,就是走出院子了。

    長孫蠻第一次來這兒,東張西望半天,也沒窺見周圍是什么模樣。

    她慢吞吞走上小徑,兩側(cè)假山林立,遮擋了不少冷風。

    雅風指著對面曲折長廊問她:“郡主可要上去看看?過了長廊就是東院,君侯現(xiàn)在許是在那兒呢?!?/br>
    長孫蠻眼前一亮,乖巧“嗯嗯”幾聲。

    結(jié)果剛走上長廊一半,長孫蠻眼尖地瞅見一個小人影。

    她揮揮手,大聲呼喚道:“魏、山、扶——”

    小郎君身形明顯停住了。他抬起頭茫然四顧,愣是沒瞧見人。

    長孫蠻急得上躥下跳。還是雅風連著又喚了兩聲:“小郎君,小郎君——這兒,這兒呢!”

    魏狗可算是找準目標了。

    他呼哧帶喘跑過來,撐著膝蓋歇氣:“你怎么跑這兒來了?!?/br>
    長孫蠻好心遞條小手絹,讓他擦擦汗。

    等人喘勻了氣,她才反問道:“你呢?我爹跟你說什么了?!?/br>
    一提到這話,魏山扶rou眼可見地頹了臉色。

    他靠在廊柱上,綾帶垂在肩側(cè)。

    一手慢慢疊著小手絹,悶著聲回:“你爹讓我起來打拳。以后我都要半夜起床,半夜睡覺。我現(xiàn)在發(fā)現(xiàn)吧,當女孩兒可真好,至少你就不用半夜打拳?!?/br>
    他一連說了三個“半夜”,可見怨念之深。

    長孫蠻捧著肚子哈哈大笑。

    她抹抹眼角泌出來的淚花兒,“哎喲喲”兩聲,強憋住笑聲問他:“我爹真這么說?那可了不得啦,了不得啦!你要是學到了我爹的真?zhèn)?,以后我都不敢揍你了誒?!?/br>
    魏山扶停住手,掌心那張小手絹疊得方正。

    他抬起眼,哼哼兩聲,捉過她笑得發(fā)抖的手,把小手絹穩(wěn)穩(wěn)拍在她掌心。

    “得了吧,你爹能親自教我?我估摸著是那個木頭臉何錯來。你想想這么早,你爹閑得沒事干了跑來教我練武……”

    他說著說著,話音一頓。

    兩人同時對上眼,愣愣說了一句:“也不是沒有這個可能?!?/br>
    長孫蠻不禁為他默哀。

    仔細想想,哪種情況下一個血氣方剛的男人會在大清早不睡覺跑到練武場練武……

    “你保重?!?/br>
    魏山扶抱頭痛呼:“不是吧??!”

    ……

    東院。

    耳室?guī)T被人推開,簾子后轉(zhuǎn)出一名修長清癯的中年男人。他臉上蓄著美髯,兩只丹鳳眼氣質(zhì)溫和,絲毫不見鋒芒。

    此人正是幽州大軍師許倦,字居之。

    長孫無妄似早知有人。

    他未曾回頭,而是抽出桌案下積壓的一封信件,指尖輕輕點了點,卻未曾展讀。

    許倦搖著一把羽扇,含笑步出中堂。

    他手上剛?cè)∵^一紙千里信報,里面正是從青州傳來的消息。

    許倦停在桌案前,對著主座上的男人拱手祝賀道:“君侯,青州探子來報,日前逢燮不在,青衣軍乘起攻之,如今已占領兗州。主將失守,逢家軍亂如散沙,現(xiàn)被逼入豫州之地,等待朝廷出兵救援。逢家敗像已定,恭喜君侯得償所愿。”

    “勞居之久等,請坐?!?/br>
    許倦輕搖羽扇,美髯垂落胸前。他撫了撫下巴,問:“君侯此去長安,雖耽擱時日良久,但不枉費您一番苦心。如今長公主已在幽州,魏氏投誠,君侯之意是何時出兵南下……”

    “居之?!?/br>
    許倦話音稍頓。他看向那個站起身的男人,“君侯?”

    長孫無妄步下木階,那封信就著高腳珠火,瞬間湮滅殆盡。

    許倦大驚,他連忙起身,連羽扇也落在地上:“君侯!這是何故!樂昌侯蕭守誠意投我幽州麾下,這封信歷經(jīng)千辛萬苦才從揚州送到幽州,您看也不看就將其毀……”

    長孫無妄捏著金簽,將一爐灰燼撥亂,“蕭守懦弱昏庸,無能至極。堂堂一個宗室諸侯,卻被鄰地荊州都督劉允打壓數(shù)年。這樣的人,我幽州要來何用?”

    許倦嘆氣:“話雖如此,可蕭守畢竟占據(jù)揚州。此地雖不及徐州物產(chǎn)豐饒,但比我們綽綽有余。若要出征南下,幽州大軍需要更多的糧食。君侯再不喜蕭守此人,也要為底下的弟兄們考量一二?!?/br>
    長孫無妄沉默半晌。他突然走過來,彎腰撿起那柄羽扇。

    他遞給許倦,問:“居之是不相信我能踏平揚州?”

    許倦一愣。

    長孫無妄又說道:“天下十三州,于我不過探囊取物。幽州兵戈所指,無人不為之懼怕?!?/br>
    “那君侯是打算……”

    “居之入我幽州時,曾問我所求是何。我言揮師南下,一舉攻奪蕭室。如今我想問一問居之,所謀求又為何?”

    許倦靜了片刻。

    隨后,他撫著美髯,輕輕嘆道:“某平生夙愿,不過天下一統(tǒng),黎民安康。世道太平,再無人顛沛流離,妻離子散?!?/br>
    長孫無妄低頭扶住他,面含歉意:“是我唐突,望先生見諒?!?/br>
    許倦的兒子不滿五歲,就被一場戰(zhàn)亂誤殺。他的妻子無法接受是許倦招來的禍事,傷心欲絕之下提出了和離。沒過幾年,許倦便來到了幽州。

    許倦擺手,“君侯歸來,卻不理諸事。如今有此一問……敢問君侯之志,可還在蕭室?”