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07節(jié)
江白硯的聲音透過木門傳來,平靜無波:“房契在臥房柜中,下有積蓄可用。你不嫌棄,隨意拿去就好。” 施黛凝結(jié)靈氣,與門板相觸,被陣法震退數(shù)步。 江白硯有意困住她,陣法精妙玄奧,想必早早做過準(zhǔn)備。 她眼眶發(fā)燙:“你把門打開?!?/br> 江白硯拔劍出鞘。 他和施黛起得晚,又在臥房待了好一陣子,當(dāng)下天色漸暗,臨近傍晚。 暮色沉沉,晚霞是血般的腥紅,透入幾點微光。 斷水嗡鳴不休,識海中的邪氣不受控制,又一次撕裂劇痛。 江白硯咬破舌尖,保持清醒:“若我回得來——” 施黛凝神聚氣,強迫自己冷靜下來,迅速探查困陣的結(jié)構(gòu)。 再復(fù)雜,她必須把它解開。 一門之隔,垂目想起那件嫁衣,江白硯沒往下說。 剎那寂靜后,越來越近的凌厲殺意里,施黛聽見他的低語,字字清晰。 第一次,江白硯對她笑道:“我愛你?!?/br> 愛之一字,情到濃處是靈丹妙藥,亦可化作奪人性命的刀。 此生有幸嘗得一回,是甘甜桂花香。 江白硯冷然抬眸,暗道入口處,已有人影攢動。 “邪物。” 為首之人與他遙遙相對,亮出鎮(zhèn)厄司木制腰牌:“還不束手就擒!” 第121章 日近西山, 斜陽如血。 暗道入口的青年逆光而立,看不清相貌,唯獨手中腰牌清晰可辨, 正是鎮(zhèn)厄司所制。 曾幾何時, 江白硯也有一塊。 斷水在戰(zhàn)意中錚然輕顫, 江白硯面上寂然無波。 鎮(zhèn)厄司尋來此地, 他不覺意外。 施敬承知曉他的生辰八字, 也有他過往的貼身之物, 足以供卜筮問卦。 更何況, 鎮(zhèn)厄司里的奇人多如牛毛, 一旦全數(shù)出手,只怕無人可逃。 江白硯沒想到, 他們會在這時候出現(xiàn)。 一門之隔,施黛剛穿上他縫制的嫁衣。 何其諷刺。 鎮(zhèn)厄司有備而來,派遣的人數(shù)遠(yuǎn)超預(yù)期。江白硯眼風(fēng)輕掃,目色沉沉。 施黛不喜濫殺無辜,他沒想殺人。 原本的打算,是像關(guān)押那三個誤入此地的年輕人一樣,把擅闖者們逐一壓制再囚禁,盡量避免事端。 可目前看來—— 眺向遠(yuǎn)處,江白硯面色淡淡, 握緊劍柄。 繁雜的靈氣越聚越多, 似千百溪流匯聚入海。這回來了多少人?十個, 二十個,亦或更多? 江白硯懶得去猜。 浮現(xiàn)于腦中的第一個念頭, 是絕不能在暗道打起來,施黛身處其間, 宅邸坍塌,會傷到她。 “你今日逃不掉。” 不遠(yuǎn)處的青年抽出直刀,看江白硯的眼神里,有厭憎也有警惕:“我勸你莫要反抗,乖乖讓我們——” 話音未落,凜冽劍光陡然襲來,僅電光石火,直逼他面門! 青年低低咒罵一聲,熟稔揮刀格擋,刀劍相撞,震得他右手發(fā)麻,喉中血氣翻涌。 江白硯卻是容色如常,抬劍擋開另一人的突襲,足步騰挪。 他身法極佳,遠(yuǎn)非常人能及,白袍如落雪飛絮,難以捉摸。 斷水破開窗牖,江白硯自窗而出,看清庭中景象,眉目更冷。 庭院不大,烏泱泱圍滿人影。 鎮(zhèn)厄司應(yīng)是在宅中尋他,男男女女分散各處,聽得動靜,紛紛轉(zhuǎn)目望來。 院子里少說有三十人。 看院外和屋檐,也候有密密麻麻的術(shù)士與武者,把宅邸四面包圍,無路可逃。 沒有分毫停滯。 江白硯現(xiàn)身的瞬間,數(shù)道殺氣自八方襲來,刀、劍、符、陣繚亂生光,刺得人睜不開眼。 毋庸置疑,在場每個人都下了死手。 正如鎮(zhèn)厄司發(fā)布的懸賞令上,對江白硯并非“通緝”,而是“格殺勿論”。 沒人想他活下去。 唇邊微揚,江白硯手腕翻轉(zhuǎn),斷水擋下層疊亂流,擊潰飛來的靈線與黃符。 劍氣大盛,耳旁狂風(fēng)呼嘯。 一柄彎刀當(dāng)頭劈下,勢不可當(dāng)。 江白硯揚劍迎上,劍身輕盈似游魚,只順勢一帶,彎刀便如亂風(fēng)里的船只,偏了方向。 斷水再起,劍身劃破冷白銀弧,一根偷襲的箭矢被斬作兩段,頹然落地。 鎮(zhèn)厄司的攻勢無休無止,你方唱罷我登場,一招一式皆攻他命門。 江白硯沒用全力,揮劍多用在格擋,遽然凌空騰起,如鶻入鷹群,登上東側(cè)守有數(shù)名黑衣人的房頂。 宅邸周圍被提前設(shè)了困陣,扼殺他逃離的一切可能。 感受到靈力涌動,江白硯無聲輕哂。 他沒想逃,之所以來這兒,只不過因為離暗道遠(yuǎn)些,即便房屋塌毀,也不至于傷及施黛。 一把長斧落下,九張符箓匯作陣法,兜頭而來。 四道鈴聲起,無數(shù)鬼影從銅鈴涌出,似惡狼撲食,直撲他面門。 看身法和攻勢,都非等閑之輩。 江白硯眉心微蹙,正欲起劍,識海響起喃喃低語。 “你走得掉、活得了嗎?” “他們都想你死。世人就是這般,你若有用,他們待你殷勤萬分;你沒了用處,便是卑賤的芻狗,人人喊打。” “世間如何待你,你莫非還不清楚?只需將這具身軀交付于我,我保證,他們活不到明天……不,活不過一彈指的功夫?!?/br> 因這短促的遲疑,圍作大陣的符箓激起金光萬丈,傾落如雨下。 江白硯一瞬回神,凝目避退,仍被幾道符光擊中,胸口后背劃破條條血口。 他沒法分神。 長斧緊隨其后,烈烈生風(fēng),轟然割開空氣,聲浪似鬼哭。 江白硯一面壓制邪氣,一面以劍氣回?fù)?,撤步之時,咽下喉間上涌的血腥味。 然而邪氣愈來愈盛,大有突破桎梏的趨勢。 它算準(zhǔn)了時機,明白此時的江白硯神識不穩(wěn)。 庭院中,一人愕然驚呼:“快看,是邪氣!” 暮色漸沉,今夜無月無星,煙樹迷離,染作濃郁的黑。 眾人紛紛抬目,視野中,那抹身著白衣的影子更添冷戾。 少年人的烏發(fā)高高束起,沾有濕冷寒氣,發(fā)尾輕晃,勾出眼尾狹長如刀。 在江白硯肩頭與身后,幾縷黑煙裊然升起,詭譎莫測。 是邪氣。 “快殺了他!” 一人神情大變:“此子留不得……留不得!” “還不明白嗎?” 手持符箓的陌生女子眉間緊蹙,厲聲斥道:“你活著,就是罪孽。我若是你,早已自行了斷,保大昭平安?!?/br> “算我求你?!?/br> 又一人道急忙接話:“你朝四處看看,如今大昭處處是邪祟,所有人過得水深火熱。你活在世上,豈不是助長邪祟氣焰,與它同流合污?” “和他廢話干什么。” 手持巨斧的男人再度劈來,聲若洪鐘:“他分明沒存赴死的心思,殺了便是。” 江白硯輕易避開斧頭,出劍狠辣刁鉆,斷水刺入對方臂膀,伴隨男人粗糲的痛呼,巨斧應(yīng)聲而落。 收劍回身,江白硯眉心輕跳,驀地抬眸。 不止他,院中數(shù)人亦是扭頭,面露欣喜之色。 “這氣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