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筆趣閣 - 都市小說 - 南風(fēng)霧里在線閱讀 - 南風(fēng)霧里 第42節(jié)

南風(fēng)霧里 第42節(jié)

    “有學(xué)分的。”陳粥強調(diào)了一下。

    “你們老師怎么安排的啊,大過年的,怎么還要實習(xí)呢?”

    “所以去的人能拿到學(xué)分嘛。”陳粥聳聳肩,“而且我聽說那實習(xí)也挺鍛煉人的,在事務(wù)所。”

    “事務(wù)所好呀?!弊谀穷^的二嬸搶著話說,“我聽說事務(wù)所里全是注冊會計師,一個個都厲害的不得了,這么好的機會,跟著多學(xué)學(xué)……”

    “以后再去也行啊。”陳學(xué)閔是猶豫的,“你也不過大二,也不著急?!?/br>
    “哎——”大伯跟著說到,“我說堂弟,這就是你的狹隘了,人家小粥年輕人,早早地去外面闖蕩事業(yè)是好事,做長輩的即便有不舍,該放手的時候就要放手,哪有把孩子一輩子都鎖在身邊的?!?/br>
    “是啊,早點鍛煉,早點長本事嘛?!?/br>
    親戚你一言,我一語。

    陳粥看到陳學(xué)閔是動搖的。

    最后,他把那一直被那個男孩子霸占的那盤大螃蟹拿過來,放在陳粥面前,說:“先吃飯,吃完飯后再說吧。”

    *

    陳粥看到的實習(xí)其實是老張幫一個在事務(wù)所的學(xué)長找的實習(xí)生。

    今年春節(jié)過的晚,快接近二月的月底了,審計報告三月基本上都要定板了。事務(wù)所忙不過來,就想著能不能在學(xué)校里找?guī)讉€便宜的勞動力來干些基礎(chǔ)的活。

    陳粥本來沒有意向去的。

    但現(xiàn)在這個樣子。她覺得去了,好像會更好。飯局后她才給老張發(fā)了消息的,好在老張說那邊還缺人,不過就是比較累,可能不符合她“臥龍小姐”的人設(shè)。

    陳粥打開聊天對話框,說了謝謝。

    外面有人在敲門。

    她收起手機,開了門,來的人是陳學(xué)閔,他端了一杯牛奶過來,見她在收拾東西,神色微微一變。

    他把牛奶放在床頭,把屋子里的燈調(diào)的更亮了些,而后柔聲說到:“非去不可?”

    陳粥站在自己黑黢黢的影子里。她允許自己失語片刻,而后收拾好情緒拿起陳學(xué)閔準(zhǔn)備的牛奶,轉(zhuǎn)過身來,“都跟老師說好了呢?!?/br>
    “是國內(nèi)最好的本地所,挺好的一個機會,要不是特殊時期人都要回家,這機會也不會落到我一個才讀到大二的學(xué)生的頭上?!标愔噙@樣地跟陳學(xué)閔解釋道。

    陳學(xué)閔眼角長出的皺紋耷拉下來,折疊在一處,像是旱季里皸裂的土壤裂紋,他收起這種帶著情緒的神態(tài),這才點點頭:“是啊,挺好的機會——”

    說完以后,他又像是勸服自己,“我們小粥,過了年就是二十一了,轉(zhuǎn)眼就是大姑娘了,有自己打算是好事。”

    長輩眼里都是論虛歲過的,但陳粥在人生的某段時間,特別喜歡這樣的“虛增”。

    好像只肖要熬過除夕夜里的十二點,人生就能像驚蟄雨后的春筍一樣,爭先恐后地向上生長,脫離地衣。

    好像再長大些,她不會在這樣由陳學(xué)閔幫襯著收拾再度遠行行李的時候幾次都要控制不住地掉下眼淚來,也不會面對人生困難的時候一次次又一次次地假借理由去逃避,更不會再執(zhí)著于十八九歲愛上的人是不是一定會有一個讓人唏噓的未來。

    這樣的話,那從前想不通的事情或許就有答案,舍不得的人或許就能重逢,無疾而終的愛情或許就能迎來新的生機。

    作者有話說:

    節(jié)后大家上學(xué)上班的太辛苦了,盡量晚上早點更新,暫時放到晚上九點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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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第39章 第39章

    ◎冥冥之中◎

    去外頭過年的計劃落空后, 沈方易原先打算不休這個假了。只是沈父幾個電話,硬是把沈方易叫回了家中。

    沈家族系龐大,旁支親眷甚多, 雖然各個堂表叔都在各業(yè)有所建樹, 但要數(shù)沈方易的親叔叔話語權(quán)最大,他也有兩個兒子,照理來說, 這兩個兒子是最接近繼承人的人,但沈家從長謀劃,加上沈父和沈家爺爺輩參謀, 三五年前就立了沈方易為接班人的。

    沈方易幼時在沈家堂爺爺四合院里長大, 沈方易尊稱一聲二爺爺。沈父讓沈方易回沈家老宅, 為的也就是這個事。

    二爺爺以前也算是叱咤風(fēng)云的人物, 沈家能有如今的大盤子, 跟當(dāng)時他冒著時局風(fēng)險做起第一批遠洋貿(mào)易生意有很大的關(guān)系, 沈家爺爺也是受這位大哥的照顧,才有了后來平步青云的一生,說起來, 是讓沈家后輩極為尊重的后代。

    二爺爺今年八十多了, 昌京有個快失傳的民俗,老人在世的時候如果愿意的話,會開始準(zhǔn)備自己的身后事, 大到墓地選址,小到棺木陪葬雕花。

    之所以快失傳, 是因為大家伙都覺得這事cao辦在身前, 不吉利, 大多的老人或許會交代一句子女, 但鮮少有真的在身前就給自己置辦的。

    偏沈家二爺爺,額外堅持,就連沈方易爺爺親自出山,也沒有勸下來。

    老人家既然要堅持這么做,子女們也不好多加阻攔,可偏偏荒謬就荒謬在,沈二爺爺選址選在了一處已經(jīng)埋了尸骨的地方。

    換句話說,他要跟別人葬在一起,這人還不是早早過世的二奶奶。

    這消息一出,沈家小輩們都紛紛大驚失色,說從前高瞻遠矚的二爺爺年紀(jì)大了,得了臆想癥,更有甚著,開始紛紛猜測,二爺爺是不是被不干凈的東西附了身。

    沈方易如今是掌權(quán)人,從前又養(yǎng)在二爺爺膝下一段時間,他是小時候就受教于他的,知道他在商場上的手腕,也知道他的抱負和遠見,但卻也不明白,他現(xiàn)在這一出,又是出自什么緣故。

    沈父有令,他急急回了古園林后面的小四合院里。

    等沈方易見到人的時候,到底是松了一口氣,沈二爺爺如從前一樣,穩(wěn)如青松,不見病態(tài),背著他,站在太陽底下,打理著院落中的園林景致。

    圍爐煮茶,香氣裊裊。

    沈二爺爺聽到聲響后,沒回頭,只是不緊不慢地說,“他們把你也找回來了?”

    “是?!鄙蚍揭鬃灶欁缘乩_椅子,坐下,“您知道我回來是來做什么的?!?/br>
    沈二爺爺停下手里的活,終于是轉(zhuǎn)過身來,雖有老態(tài),但依稀能分辨地出年輕時依舊過人的風(fēng)采。

    “你也不必勸我。”他坐下來,拿過手邊的沾著冬日淺色陽光的棉麻布,套在咕咕咕冒著白氣的赤褐色茶爐手柄上,給自己面前的茶水斟滿,再從許多的茶具中拿出一個與之相配的茶紅色琉璃小握盞,滿上之后,放在沈方易面前,“阿易,人難得糊涂,這事吧,我必須做了。”

    “我倒也不是來勸您?!鄙蚍揭纵p易地掂起那口小握盞,吹散了上頭的氤氳水汽,露出下底滇紅澄澈的顏色,“只是人家無婚無約,身前從來都是孤身一人,偏偏過世后,還跟一個沒有名分關(guān)系的葬在一起,她雖然沒有丈夫,但故交和旁系親眷還在,即便我們同意,他們又要如何同意呢。”

    這話一出,沈二爺爺握著的茶壺柄近乎有不可察覺的微微抖動,本來這搖擺隱藏的極好,但從茶壺口傾倒而出的茶水還是露出了破綻,小口盞里水光瀲滟,像是誰往湖中心投入了一顆石子,打破了表面的風(fēng)平浪靜。

    他于是放下茶壺,身子微微往后仰,這才抬頭看沈方易,“我的確沒有給沈家選錯人,阿易啊,你總是一針見血?!?/br>
    沈方易只是淡淡地說:“那不是難調(diào)查到的事,我既然來了,總要做些準(zhǔn)備工作?!?/br>
    “你一定也覺得我很荒唐?!鄙蚨敔斂粗蚍揭?,這樣判斷著。

    “的確?!鄙蚍揭壮姓J,“那不像您的作風(fēng),您也不是這樣教我們的?!?/br>
    “既然你去查過了,那我也不瞞你了。說起來,她是我見過的,最有天賦的攝影師?!?/br>
    沈方易:“是,自然風(fēng)景的旅行攝影師,十年前,為了拍攝流星墜落的天象奇觀,不慎從懸崖上摔落而亡。”

    沈二爺爺聽完沈方易如此單刀直入,對著那壺淡淡地搖了搖頭:“死亡是困不住她的。世界上所有的一切,無論什么都困不住她,能困得住的,只有我而已?!?/br>
    沈方易在那兒靜靜的聽著。

    故事開始的語調(diào)是遙遠和沉重的,冬日暖陽下,他回憶的過去跟眼前的水汽一樣氤氳。

    沈二爺爺和那個女?dāng)z影師相識在一次遠洋貿(mào)易的路途中。他遇上了外匪,貨物丟了,錢財也沒有了,在語言不通的國度,他支起個攤子,在駱駝馬蹄下乞討。

    所幸他遇到了她,在異國他鄉(xiāng)里她孑然一身地出現(xiàn),脖子上掛著沉重的相機,腰間總是配著一把小刀,在沙漠里行走的時候會發(fā)出叮叮當(dāng)當(dāng)?shù)穆曇?,像是帶著希望的駝鈴?/br>
    他們一起在沼澤地里殺過一只吃人的鱷魚,一起在星空下河畔邊真實的看到過漫天的螢火蟲,也同為他聯(lián)系上從前的商隊而舉杯慶?!谀崃_河的河谷里,在那個稻田豐收,河床肥沃的地方,他說她就宛如一只白色的蝴蝶,繞著尼羅河從沙漠飛到綠洲,也飛進他的心里。

    “聯(lián)系上商隊的那一天,我就知道,我要走了。我要回到屬于自己的地方,做到自己給身后的人許下過的承諾?!?/br>
    沈方易這才插話到:“您就沒有想過,帶她回來?!?/br>
    “想過,但是她從來都屬于高山,屬于大海。而我,屬于身上的姓氏——”

    沈二爺爺轉(zhuǎn)過身來,陽光悄悄地從他身上慢慢地溜走,“這一點,我相信你明白?!?/br>
    “當(dāng)年的沈家風(fēng)雨飄搖,你太爺爺是需要化敵為友的,而我作為他選中的人,必須那么做。你二奶奶出身名門,受最好的教育,享受所有的優(yōu)待,她值得一個良好的,保障的,穩(wěn)定的婚姻?!?/br>
    “那你們——”

    未等沈方易問到,沈二爺爺就說到:“我對婚姻秉持忠貞,我和她,不曾再有聯(lián)系?!?/br>
    未了,沈二爺爺又長嘆一口氣說:“阿易啊,可是我老了,老了老了,就容易懷念過去。”

    “當(dāng)年我在非洲,染上傳染病的時候,命懸一線,她一邊四處求醫(yī),一邊又說她一定要死在我前面,失去愛人的感覺一定比自己死亡的時候還難受。她倒是說到做到?!?/br>
    沈二爺爺說到情深處,一度哽咽:“誰知這輩子,卻是死生不復(fù)相見了?!?/br>
    他的眼神開始變得空洞:“阿易啊,我以為,我不會有遺憾的?!?/br>
    “這輩子,我站在父輩的肩膀上,接過火炬,去往更高的地方,去到更遠的地方,我貪慕富貴,也沉溺虛榮,更向往權(quán)勢,商場浮海爭斗,直到半個月前,我依舊為那些事,殫精竭慮?!?/br>
    “可是偏偏半個月前,我有一次夢到她,她站在那尼羅河河谷的花海里,問我愿不愿意跟她走,我從夢中驚醒,突然就明白了,什么叫做抱憾而終?!?/br>
    ……

    等到沈二爺爺說完的時候,長長的夕陽光已經(jīng)悄然從他身上離開了,院子里原本被冬日陽光烘暖的花草植物此刻都焉噠噠地垂下腦袋去,陰冷的北風(fēng)嗖嗖地從腳底升起,席卷走枝頭凋零的黃葉,落入紅墻外頭的車水馬龍里。

    沈方易許久都沒有說話。

    他意外地撞見這個秘密,卻也明白,不只是他,就連沈二爺爺自己也明白,他那荒唐的愿望不過是壓抑許久的情感在人生的某一時段突然爆發(fā)。

    或許這就是冥冥之中吧。

    不是五年后,不是十年后,而是在當(dāng)年華老去,光景不在的某個日暮垂垂的黃昏,心突然猛然地一疼,然后無邊的怨恨和后悔如海浪般的襲來,裹挾理智后只剩下荒唐的沖動。

    茶涼了,喝完了,沈方易起身。

    “阿易——”沈二爺爺叫住他,“你能替我,去拿個東西嗎?”

    “您說?!?/br>
    “她跟我說過,她要是拍到極光了,就做成膠片,捐給昌京大學(xué)的資料陳列館?!?/br>
    “那她拍到了嗎?”

    “我不知道。”他微笑著,“我從前,從不敢赴約?!?/br>
    “不過我想看看?!?/br>
    他一字一句重復(fù)道:“我現(xiàn)在,真的很想看看?!?/br>
    *

    拿到昌京大學(xué)資料陳列館的那些攝影作品并不是難事。

    負責(zé)資料館的張老師是沈二爺爺?shù)墓手舱J識沈方易,他把那疊資料從柜子里拿出來的時候,吹了吹外面的一層落灰,細微的塵土在檔案室狹窄的窗口光下紛紛揚揚地落下,似是抖落一場陳封已久的積雪。

    “終于來拿了?!睆埨蠋煱褨|西給沈方易,“他要再不來,我都要退休了?!?/br>