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穿來的郎君炊食又興家 第126節(jié)

    見陳舍微來翻查漳州客商的賬冊,阿普叔料理了前頭一樁買賣,捧著一個談栩然從月港瓷窯專門給他帶回來的茶壺慢悠悠的走過來。

    他坐定,含著茶壺嘴啜了一口,滿意的發(fā)出一聲喟嘆,問:“爺,你怎么想起看這個來了?”

    “阿凌近來課業(yè)有變,恐他分心,所以我來接手。”陳舍微故作隨意的道。

    阿普叔了然的點(diǎn)點(diǎn)頭,道:“這都簡單,就是裝貨送貨麻煩些,要人看著點(diǎn)。漳州大頭就是是左老板,占了五成,還有祈老板和裘老板占了快三成,他們都是往北邊銷的,余下還有三兩個零散的,礙著面子情給的。”

    說起來還不是因?yàn)榻邮至岁惿徉恋膯巫?,他又撂挑子不干,人家才找到陳舍微這來了。

    陳舍嗔這腦子,而今又跑到月港去折騰,真是不見棺材不掉淚。

    想到這,陳舍微不由自主的搖搖頭。

    阿普叔見狀,以為他不滿漳州的貨量,輕咳一聲壓低了嗓音,道:“大老板,漳州其實(shí)想多做些貨量,那簡直是易如反掌,有的是人要送銀子給咱。只是咱們畢竟背靠泉州衛(wèi),他們奉行海禁之令啊。如左老板那般有朝廷背景,又在官府背書過的大客商,才有資格將煙卷往日本銷去。若是貿(mào)貿(mào)然與背景不清楚的客商合作,碰見海盜倭寇了也不稀奇,可要叫人捏住辮子小題大做的去泉州衛(wèi)、府衙告上一狀子?!?/br>
    阿普叔一邊說一邊還嘖嘖搖頭,“咱們何必費(fèi)這個麻煩,少賺一些,轉(zhuǎn)手一道叫他們賣去,咱們自己干凈就行?!?/br>
    阿普叔突然打開的話匣子叫陳舍微愣了愣,又猛然的想到了關(guān)竅處,道:“那可有人來試探過?”

    阿普叔笑道:“怎么沒有?不瞞您,我從前有些跑船的相熟,也悄摸來找過我。你放心,我都推了?!?/br>
    陳舍微‘啪’的一聲合上賬本,也笑了一笑,這是笑意浮于表面,更像是一種憤怒的表達(dá)。

    “那么尤管事呢?”

    第148章 莓果醬和小雜魚

    春日, 還能被嚼吃上些時日。

    孫阿小皺眉瞧著仆婦拾掇小雜魚,見她手指粗得像個十個棒槌, 掐三條, 倒有兩條破了苦膽。

    “苦膽破了還能吃嗎?!吃鮮還是吃藥???!算了算了,你去外院收拾柴火去吧?!?/br>
    她擺擺手趕人出去,男主人寬和, 女主人又不愛捏著芝麻小事發(fā)作,可內(nèi)院伺候總要細(xì)巧人吶!

    孫阿小搖搖頭坐下來, 一條一條掐著小雜魚的肚子擠出魚腸。

    小雨來廚房拿點(diǎn)心, 瞧見方才那一幕, 又見孫阿小只單手拇指一挑進(jìn)去,一掐出來,極為干凈利落, 笑道:“人跟人吶,還真是不能比?!?/br>
    “管著灶上, 要是自己連魚都拾掇不干凈, 怎么管人呢?”孫阿小抬頭笑道:“姑娘想吃什么?”

    “昨的莓果子太酸了, 爺說讓你熬了醬?”小薺說。

    孫阿小抬抬下巴,示意仆婦捧出一個瓷白罐子來, 問:“只吃醬?”

    小薺笑道:“姑娘自己烘了芝麻方餅, 兩片夾在一起,中間抹醬吃?!?/br>
    孫阿小大笑道:“姑娘真像爺,夫人對吃食的興致就淡些, 爺親自做她才會多用些?!?/br>
    不論是陳舍微做飯還是孫阿小做飯,殘羹剩菜總會送到廚后清洗, 主人家的胃口如何一覽無遺, 也能直觀的讓廚房的人了解主人們的喜惡。

    陳絳托著幾塊抹了莓果醬的方餅往小樓走去, 青松院里能進(jìn)去的人本就不多,能上小樓的更是只有寥寥幾個。

    這個家自然沒有陳絳不能進(jìn)的地方,但若是二樓爹娘的房門遮蔽,那就要立刻轉(zhuǎn)身走人,若是半開么,她可以隨意進(jìn)出。

    “我看,青筑小樓的煙卷也不要單獨(dú)給了,讓他們同左老板要去。漳州的買賣,還是盡量干凈得好。姓尤的只是個小嘍啰,可也看出背后之人胃口有多大?!?/br>
    高凌回回都要去貨倉碼頭親自看著煙卷上了幾位大老板的車船隊才安心的,若是他死了,尤管事上位,假以時日說不準(zhǔn)就把客商的貨偷龍轉(zhuǎn)鳳了,或者替海盜頭子捏造出個正經(jīng)商人的殼子來蒙騙陳舍微他們。

    這事兒擱在別人身上也許無礙,更可能是常見的買賣,但如阿普叔所言,背靠泉州衛(wèi),總要有點(diǎn)腦子,別自己把自己玩死了。

    陳絳聽見了這么一句,隱約知道談栩然在說高凌被刺那件事,尤管事被泉州衛(wèi)帶走了,余下的事情陳舍微不必管。

    陳絳推開門道:“阿爹阿娘,吃些點(diǎn)心吧?!?/br>
    野莓野果未經(jīng)馴化,不可能每一顆都甜蜜欲滴,偶爾也有酸得別出心裁的。

    但陳舍微自家果園的桑葚就甜蜜得十分柔軟乖順,他吩咐阿小將桑葚和野莓一塊熬醬,豐富口感的同時可以減少糖的用量,畢竟他和陳絳還是更喜歡莓果自帶的清甜。

    紅紫莓果一塊入醬,凝成的果醬顏色沉郁,像是春日在口中爆開。

    “等下給青秧她們送些去?!标惤{嘟囔道:“也給阿凌嘗嘗?!?/br>
    陳舍微幾乎要嘆氣了,談栩然瞧著陳絳,單刀直入的問:“為何近日總聽你關(guān)懷阿凌?”

    ‘?。?!夫人!?要戳破嗎?這種少年情愫不是應(yīng)該讓他們自行處理嗎?戳破了不好吧?阿絳會不會尷尬羞惱,然后因此躲著高凌就不見他了?或者,或者,要是他們,他們進(jìn)展太快,可,可怎么好嗎?’

    陳舍微的思緒像是長了腳,在自己腦子里接二連三的摔著跟頭。

    陳絳喝口茉莉花茶清口,不解的一歪頭,道:“這有什么?阿爹阿娘不也常常記掛阿凌嗎?”

    ‘還好還好,阿絳還是懵懂的?!惿嵛⒕陀X自己冒出來的白發(fā)正在飛快變黑。

    “兩者一樣嗎?”談栩然又問。

    陳舍微屏息看向陳絳,就見她眨了眨眼,似乎有那么一點(diǎn)局促的,無意義的擺弄了下杯碟,道:“阿娘是想問我,是不是喜歡阿凌?”

    ‘完蛋了。阿絳怎么這么懂?!’陳舍微不知自己為何要哀嘆,只覺得自己似乎蒼老了許多。

    談栩然還沒說什么,就見陳絳垂眸看著自己的腳尖,道:“我覺得阿凌是很好的選擇?!?/br>
    陳舍微皺起了眉,談栩然則陷入了沉默。

    陳絳看著爹娘這副樣子,輕輕一笑,道:“但是很幸運(yùn),我對他,亦有一點(diǎn)喜歡?!?/br>
    陳舍微心中五味雜陳,雖說女兒后補(bǔ)的話令他寬慰了些許,可還是凝重的道:“一點(diǎn)是不夠的。”

    陳絳抿著嘴沒說話,又看談栩然。

    母女二人目光相觸,談栩然轉(zhuǎn)臉看陳舍微,說:“來日方長,難不成要眼下就濃情蜜意?”

    陳舍微大聲咳嗽起來,連連擺手道:“不必,不必!”

    他被口水嗆住磕個沒完的當(dāng)口,相隔幾墻的廚房里也響起一陣咳聲。

    孫阿小用胳膊掩住口鼻,忍受著熱油鍋里黃姜絲、白蒜末、紅番椒煸出的刺激香氣。

    方才那簍小雜魚已經(jīng)料理完畢,用多油煎炸至兩面金黃,雖說眼下天還不熱,但要存得住鮮,口味就要稍微重一些,孫阿小把雜魚倒回油鍋里,又多多的下了些鹽、醬微燜。

    雜魚不起眼,可耐得住心思打理,實(shí)在是鮮美至味,只是刺稍多了些,但因炸得發(fā)酥

    ,嚼之亦有趣味,比尋常那些粗肥河魚不知道好味多少。

    孫阿小備好了給高凌的幾罐小菜,外院的小廝正準(zhǔn)備跑腿給高凌送去,就見陳絳的車架停在門口,小薺從車廂里走出來,道:“給我吧。夫人和姑娘要出去,順路?!?/br>
    開春,曲竹韻在家中開辦了女學(xué),她大嫂未嫁時是出了名的才女,給她介紹了兩位手帕交。

    一位是未嫁出家的道姑,一位是夫死而娘家不容的寡婦,兩人皆是才華出眾的。

    除了陳絳和梅蘭菊荷幾人外,還有大房齊氏的幼女,以及曲竹韻、談栩然幾位相交家中的姑娘。

    至于五房,因?yàn)槭畟兌甲≡谌?,來往不便,所以蔡氏偶爾前來,也是?dú)身一人。

    她因此又反復(fù)說了幾次,“有個女兒也是不錯。”

    得知送小菜來的是陳絳,高凌直接如風(fēng)般從學(xué)舍沖出來,可到了書院門口,只瞧見地面上混亂的車痕。

    小薺的名字聽起來像是一把纖弱的野菜,但其實(shí)她是蠻有力氣的姑娘,身架子也不窄,輕輕松松把陳絳從馬車?yán)锉聛怼?/br>
    這么巧蔡氏今兒也來了,正由婆子扶下馬車,抬手一攏被風(fēng)吹亂的鬢發(fā)。

    陳絳匯入姑娘們所在的廂房,談栩然與蔡氏走到了一處,敏銳的嗅見她身上那一絲頹然的氣味。

    “怎么了?”談栩然問。

    蔡氏陡然回神,干笑一聲道:“夜里沒睡好罷了?!?/br>
    “可是阿遠(yuǎn)中了秀才,叫你樂得睡不著了。”顯然不是,談栩然心里清楚。

    蔡氏又笑了笑,這回的笑容里多了幾分實(shí)質(zhì)暖意,她道:“一個秀才算什么,陳家多少個秀才?日日苦讀,若連個秀才都中不了,才不知要怎么交代呢?!?/br>
    曲竹韻與談栩然這些時日經(jīng)常在一塊,算得上親密,所以連帶著蔡氏一起請到屋里來了。

    “我阿嫂回信了,說各樣木材能給你便宜一成,但是黃花梨、紫檀一類的難少,不過若你肯先押一筆銀子,貴價木可以便宜半成,最多了。南直隸的幾個客商年年都是上萬的生意,也是這個價。”

    原來是曲竹韻有了消息,請蔡氏來的,談栩然也有買賣上的事情要與曲竹韻說,不過都是日常的賬目,不急。

    這其實(shí)對于蔡氏來說是個好消息,可她卻笑得比哭還難看。

    “怎么了?”曲竹韻從厚厚一疊往來信紙和賬目中抬起頭,有些煩躁的把其中幾張推給談栩然道:“我這腦子算不了,栩然替我看看,怎么覺得數(shù)目不大對?”

    談栩然輕巧的接了過來,因?yàn)樽郎隙训脰|西太多,大算盤擺不下,她甩動一把玲瓏的小算盤,拔下簪子用尖端撥弄算珠。

    她一心可二用,眼中是數(shù)字加減,耳畔是蔡氏低迷尷尬又咬著憤恨的話。

    “銀子,我,我可能一時半刻拿不出來?!?/br>
    曲竹韻微一蹙眉,雖說是自家大嫂,關(guān)系密切,但人情這東西可不是這么用的。

    ‘明明是你求上門來,可眼下替你談妥了,你反倒來一句不要了?!?/br>
    曲竹韻心中有些不悅,冷淡的‘嗯’了聲,側(cè)過身子親密的同談栩然挨在一塊。

    “賬面上的數(shù)目倒是沒錯,只是這批貨走的水路,去返皆滿載,這個季節(jié)應(yīng)是順風(fēng)順?biāo)?,能少歇幾個碼頭才對,怎么還是同去時一樣的耗用?船工吃喝歇腳所費(fèi)贊且不論,貨物還被抽分多次。”

    曲竹韻就覺得哪里有不對勁,被談栩然這么一剖析,終于是一清二楚了。

    “老油子?!彼土R一句,道:“欺我出門少,見識短?!?/br>
    這話不知是觸動了蔡氏,還是她強(qiáng)忍多時,終于耐不住了,一掩面竟是痛哭了起來。

    曲竹韻一時愕然,道:“你也不必哭啊,買賣不做就不做吧?!?/br>
    蔡氏泣道:“不是我不愿,只是我柜上的銀子都叫陳舍嗔竊去了!”

    ‘陳舍嗔’三個字,蔡氏是咬牙切齒的說。

    曲竹韻同談栩然對視一眼,忽然覺得世情乏味,總是重復(fù)又重復(fù)。

    但為何,女子總是受傷害較多的一方。

    “他還假模假樣的留了一張條子,說是借,給我四分利。我呸!”

    她一個破音,濺了青磚點(diǎn)點(diǎn)紅。

    昨日陳昭遠(yuǎn)在家,蔡氏心頭如火烹油煎,卻還要強(qiáng)裝無事,到了此刻才發(fā)泄出來,但又因?yàn)樘^苦悶,竟吐了口血。

    曲竹韻驚得要大叫,談栩然卻伸手掩住她口,遞了茶盞給蔡氏,道:“漱漱口,胸口是否舒坦些?”

    蔡氏含了口茶又吐進(jìn)去,看著浮著血絲的渾濁茶水出神。

    “我該如何是好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