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穿來的郎君炊食又興家 第149節(jié)

    初看也覺得不甚理想,倒是談栩然徐徐上了三樓,發(fā)覺景致頗好,可以縱覽沁園碧波悠悠,霧靄縹緲,是個雨日賞沁園的好地方。

    曲竹韻見談栩然喜歡,就想掏銀子了,銀錠子晃蕩得咣當(dāng)響,蔡卓然都忍不住問她,是不是怕銀子會生蟲?。?/br>
    談栩然琢磨了一下,覺得可以撤了茶樓里的點心房,直接從承天寺的點心房里拆分過來,茶水也換成陳舍微茶園里的綠茶、茉莉花茶、薔薇花茶等,如此一來成本大為可控。

    三樓留作私用,日后她們做買賣,也多一個議事的地方。

    這茶樓最后是曲竹韻和談栩然各四,蔡卓爾占二這樣分的,談栩然自然可以說了算。

    “好,那我早些叫人備點心?!闭勮蛉坏馈?/br>
    年前左老板答應(yīng)下來,說替陳舍微去跟漳州的那伙人談。

    但這個臘月、正月過得鬧哄哄,又是陳硯儒生事,又是受賞后蜂擁而至來祝賀陳舍微的各路人馬,又是王吉老娘的喪事,又是陳家二房連著的兩門親事。

    這些事情中間的空閑還夾雜著泉州衛(wèi)的差事,以及林公公要求——讓他把這些年的農(nóng)事手札都謄寫一遍,最好是雕版出一套農(nóng)書。

    雖說這事兒主要交給了手下的書吏和蘇師傅,可手札畢竟是隨意書寫的,好些地方涂抹修改,偶爾蹦出一兩個只有陳舍微自己才清楚含義的現(xiàn)代詞匯,還得絞盡腦汁的給出一個解釋。

    總之是挺疲倦的,需要時時把控身心,免得糊弄不過去了。

    只有談栩然能讓他松懈下來,或者更過一點,在她的調(diào)弄下徹底失控,全然釋放。

    實在是宜身宜心的良方。

    陳舍微想起左老板的口信,覺得事情似乎沒那么容易解決,但躺在談栩然身邊,就好像在一個無風(fēng)晴日,歇在小舟中輕晃,舒服得連眉頭都蹙不起來。

    左老板根在漳州,但枝繁葉茂,在泉州也有宅邸,甚至還有美妾、庶子,真是處處可享天倫之樂。

    他是名副其實的大商賈,又煙又酒的習(xí)慣了,只是年歲漸大,夜里咳喘頻頻,晨起時又濃痰黏膩,家人早就勸他戒煙戒酒,只是生意場上推脫太過掃興,總是不成。

    但在陳舍微這里,他可以清茶一盞,另配上一碟酸甜的軟糖,煙癮就能熬得住了。

    這茶室里香氣幽微,梅枝斜簪,還有杯杯綠茸苔蘚,一切陳設(shè)都如此秀氣可愛。

    左老板四下瞧瞧,笑道:“這是女客常用的地方吧?”

    陳舍微搖搖頭,道:“女客一般都在三樓。”

    左老板一噎,敢情他這個臭男人還進不得呢!

    聽左老板說那幫人把價錢壓得太低,幾乎要他平進平出,毫無利潤可言,這種程度左老板尚且可以看在陳舍微的面子上,白做了扛包工也就罷了,可人家還要用他的倉庫。

    雖說左老板原本就沾點外洋的買賣,但沒道理替別人攬風(fēng)險?。?/br>
    陳舍微蹙著眉頭,道:“聽起來有些無理取鬧?!?/br>
    “嗯,他們還說若是你去議,彼此都能得點方便,啊,不知是有什么盤算呢。這一陣我先幫你頂著?!?/br>
    但只是暫時的。

    左老板粗大似棒槌的手指拈著一小點點的軟糖左看右看,美美的塞進嘴里,嚼得還挺矜持。

    王吉尚在熱孝,陳舍微哪好意思要他去。

    因為要等林公公同行,所以泉州衛(wèi)運番薯去漳州的隊伍還要再過一月才會啟程。

    林公公此番要去月港巡查,雖不知是萬歲的意思,還是那位九千歲的意思,但明面上,各路人馬的尾巴都要藏好,算是個好機會。

    只是……

    陳舍微望向窗外,初春時節(jié)細雨蒙蒙,沁園湖心有小舟、畫舫,美得像一副濕漉漉的水墨畫。

    仔細算算,談栩然肚里的孩子已經(jīng)足月,隨時會發(fā)作。

    這樣也好,否則陳舍微哪怕rou身跟著去了,魂魄也會留下來。

    左老板不解的順著他的目光望出去,陳舍微回過神來,解釋道:“內(nèi)子和小女在畫舫上賞湖色。”

    左老板何其精明,又知曉談栩然即將臨盆,瞬息間就明白了他的隱憂,只吃糖不語。

    陳舍微和左老板商討完往回走的時候,畫舫也緩緩靠岸。

    他在家門口的小道上瞧見自家轎子,后頭還有曲竹韻以及蔡卓爾的轎子。

    陳舍微就立在門邊等了一等,好奇這天色都不早了,她們?yōu)楹尾恢苯踊丶胰ィ?/br>
    轎簾一掀,陳絳先出來了,她臉色稍稍有點不好,一見陳舍微先吁了口氣,道:“爹,娘說肚子一陣陣發(fā)緊?!?/br>
    陳舍微差點從臺階上摔下去,幾步就跨了下來,談栩然還能自己走出來,見狀道:“緩口氣,不急?!?/br>
    陳舍微要抱她,談栩然只交了手給他,淡定的道:“不是你說要多走動嗎?只是一陣一陣的緊,眼下又不緊了?!?/br>
    曲竹韻和蔡卓爾跟進來,這一幫人里最不緊張的就是談栩然了。

    行了一段路,談栩然腳步一滯,面色有些強自壓抑的痛苦之色。

    陳舍微見狀忙將她抱起,一邊邁過內(nèi)院的門洞,一邊不住的碎碎念叨道:“我已經(jīng)讓人去請同知夫人了,穩(wěn)婆已經(jīng)在院里了,我列了事項單子給小薺,讓她盯著穩(wěn)婆,用皂角細細洗了手,還燒了幾大鍋子的熱水,剪子紗布都是沸過又暴曬的,也都存在熱水煮過的瓷盒子里,鎮(zhèn)痛的丸藥和床柱上供你拉拽借力的綁帶也都備好了。還有,還有……

    他沒什么好說的了,只恨自己能做的事情少之又少。

    談栩然這是第二胎,產(chǎn)程會快一些,這個月肚皮一緊一緊的感覺很頻繁,但不似在畫舫上感受到的那樣有規(guī)律。

    她知道自己這是要生了。

    聽著陳舍微焦灼的碎語,想著這個即將誕生的孩子,談栩然心中騰起一種奇妙的感覺,仿佛再世為人的是她自己。

    入夜后,曲竹韻和蔡卓爾都沒回家,只叫婆子把青秧帶了過來,好同阿絳作伴,分散一下注意力,她們非得等到談栩然安心生產(chǎn)才會回去。

    談栩然陷在床褥里,胳膊掛在綁帶上,只覺宮縮愈發(fā)猛烈,那種疼痛感受很難形容,像是幾百場月事累積在一塊般叫人捱不住,折磨得人痛苦又疲憊,幾乎是宮縮一停她就睡著了,睡得像是昏迷過去,然后又被下一場宮縮痛醒。

    談栩然清醒的時刻很短暫,但每一瞬都能看見陳舍微在陪她一起受煎熬。

    陳舍微要進來,誰都沒敢說一句討嫌的話。

    輕輕撥開談栩然濡濕的發(fā)絲,用指腹拭去她無意識溢出的淚,陳舍微意識到這是談栩然在他面前第一次落淚,心里頓時酸得像一塊擰爛的帕子。

    談栩然對此全然沒有意識,被痛折磨得有些神志迷糊了,只是在陳舍微松開手時,她微微蹙了蹙眉,但腕子隨即被一只溫暖的手扣住了。

    同知夫人天將明時來的,問過穩(wěn)婆說是胎位很正,宮口開得也快,又把了把脈,給談栩然開了幾副備用的湯方。

    雖說是備用,但陳舍微全讓人給抓齊了,而且煎煮好了。

    按著同知夫人原來的打算,是留了方子就走,等談栩然產(chǎn)下孩子后再抓些藥,供她調(diào)理一下,這也算上心了。

    可見陳舍微臉都白了,狀態(tài)看起來沒比產(chǎn)婦好多少,她念在陳舍微誠心來請,談栩然與她也有交際,素來是出手大方,花露花脂又好用,自家兒子同高凌又投趣,自家女兒在曲竹韻的女學(xué)里與陳絳關(guān)系很好。

    兼之還有陳舍微剛得了圣旨封賞這一重,層層疊加,令同知夫人心思回轉(zhuǎn),想著索性送佛送到西,所以就在側(cè)室里坐了,還說了些話開解陳舍微。

    陳舍微魂不守舍的坐著,忽然心頭沒由來的一陣發(fā)慌,他顧不得多想,一句交代也沒有就往屋里奔去。

    同知夫人茶盞還沒放下來,陳舍微已經(jīng)沒影了。

    屋里的空氣黏膩而擁擠,一股濃郁的血氣。

    陳舍微這幾步走得很艱難,像是撥開重重阻礙到了床榻前,一下就跪在了那里,脆如骨裂聲。

    “夫人,夫人?!标惿嵛⑦B聲叫著,這樣近,又那樣遠。

    談栩然聽見他的呼喚,想睜眼,但眼皮又重如千斤。

    同知夫人也跟了過來,見穩(wěn)婆舉著血淋淋的一雙手,面色難看焦灼,連聲說血難止。

    她連忙讓人去拿針包,心中暗自慶幸陳舍微早就讓人備好了湯藥。

    湯藥晾得溫?zé)崆『?,阿巧和小薺一邊忍淚一邊撬開談栩然的牙關(guān),生生灌了進去。

    劉婆子手里托著個紅彤彤的沒毛猴子,哭嚷得太吵鬧了,逼得陳舍微冷漠的瞥了一眼。

    孩子哭談栩然沒有聽見,她覺得好累,又好輕盈,像是有什么東西在飛快的褪去,抓不住了。

    無數(shù)畫面光影閃過,前世的許多悲苦之事紛至沓來,激得她憤恨狂怒,氣血翻涌。

    陳舍微只見阿巧渾身發(fā)抖的拿出一塊塊滴血的紗布,小薺死死咬住唇,把干凈紗布一卷卷的塞進去。

    同知夫人來不及動手一件件的脫,而是直接用剪子絞了談栩然的衣裳,隨后動作飛快的下針。

    至于陳舍微自己,似乎已經(jīng)感受不到什么東西了。

    他的魂魄系在談栩然的魂魄上,隨之碎裂或重聚,只要在一處,這都無關(guān)緊要。

    談栩然不知道這些,在那一瞬的恨意達頂,隨即畫面更迭,又是一片薔薇月季浮花海,葡萄寶石滿棚頂,秋來銀杏如金扇,落雪松針小樓安。

    談栩然忽得平靜下來,她知道,是他來了。

    第177章 三朝和滿月

    孩子被劉婆子抱了出來, 曲竹韻站在外頭,神色張皇的伸手要接孩子, 眼睛又死盯著屋子里。

    見她這樣, 劉婆子哪敢交孩子。

    蔡卓爾叫來了乳母,又?jǐn)堉惤{不叫她進去。

    聽到陳絳叫娘,三人齊齊落下淚來, 臉色慘白。

    陳絳撐著椅子扶手站起來,小心翼翼的撥開襁褓看了眼, 就見這個嬰孩渾身紅透, 頭發(fā)濃密, 泡在羊水中十月,皮膚都發(fā)脹,竟還有這樣標(biāo)志的眉眼, 俊秀的鼻梁。

    蔡卓爾和曲竹韻跟著看過來,幾人都只是看著嬰孩, 誰都沒有說話。

    這外間內(nèi)室兩處地方, 竟是一片寂然。

    還好乳母有經(jīng)驗, 伸手摟了孩子去喂乳,蔡卓爾跟著去了。

    曲竹韻朝陳絳一展臂, 攬著女兒坐在一處。

    眾人都不覺時間流逝, 直到同知夫人一臉疲倦的走出來,道:“紙筆,要換一副藥?!?/br>
    陳絳見她累得手都抬不起來了, 忙道:“您說,我來記。”

    她下筆神速, 似乎在爭搶什么, 直到小雨拿了方子飛一般跑出去, 陳絳才悄聲問:“我阿娘還好嗎?”

    同知夫人點點頭,道:“接下來就要好好調(diào)養(yǎng)著了,最好是做足雙月子。”

    陳絳閉了閉眼,覺得自己方才在心中許下的誓言很值得。

    曲竹韻連道幾聲阿彌陀佛,這才想起來一件事。

    “男孩還是女孩啊?”

    同知夫人也不清楚,就見給談栩然打理完傷處的穩(wěn)婆攤著一雙雖然洗過但還是通紅的雙手走了出來,道:“是位千金吶?!?/br>
    曲竹韻替談栩然稍感失望,但不知怎么的,這種失望很淡,似乎只是循例失望一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