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覺得我脾氣差？”李星禾抬起臉來，鼓起腮幫子，很不高興。

    “不是，我只是擔(dān)心不解決眼下的問題，公主心里總揣著這件事，就算與我成婚了，也沒辦法開心起來?！饼R風(fēng)緩緩說著，眼中神情變得失落。

    男人話說的溫柔，李星禾知道他是為自己好，也真心將他的話聽了進(jìn)去，為難道：“可是我如果回去，賀蘭瑾一定會想方設(shè)法困住我的?！?/br>
    “公主與賀蘭大人有舊怨？”齊風(fēng)下意識的想要了解更多。

    李星禾猶豫了半晌，還是沒辦法對他張口，那些丟人的舊事，她怎么開得了口呢。

    只說：“反正他就是喜歡跟我作對，我討厭他，看見他就不高興，他還想讓我嫁給她，簡直就是做夢?！?/br>
    “公主息怒。”齊風(fēng)輕聲寬慰著她，抬頭看了一眼天，說道，“天色很晚了，咱們先找個地方落腳吧。”

    這個時辰再怎么走也不可能走到青州城，走去莊子里倒是綽綽有余。

    李星禾知道是自己一時沖動，才害他跟自己流落野外，終于不再執(zhí)拗，乖乖應(yīng)了聲，“嗯?！?/br>
    走了一段路，隔著不遠(yuǎn)就看到了圍繞在田地河流中的莊子。

    夜色漆黑，只有莊子里零星亮著的燈火為兩人指明方向。

    夜風(fēng)漸起，李星禾踩著腳下的土路，嗅著空氣中清新的植物香氣，心緒漸漸平復(fù)下來，風(fēng)聲從耳邊吹過，她這才注意到，齊風(fēng)一直走在她的右邊，是風(fēng)吹來的方向。

    側(cè)眼看著身旁的人，她感到心里空空的，很想用什么情緒去填滿它。

    齊風(fēng)對她很好，像芷藍(lán)一樣盡心盡力的照顧她，在他來選駙馬之前，自己從來沒有懷疑過他對自己的這份好是出于男女之情。

    即便自己脾氣這樣急躁，他不明內(nèi)情也還是愿意陪在她身邊，讓她胡鬧夠了，再幫她冷靜下來。

    他真好。

    比賀蘭瑾那個壞蛋好多了。

    嫁給齊風(fēng)一定是她做過最正確的決定。

    想到這里，李星禾心中又充滿了自信和驕傲，她垂下手臂在身側(cè)，偷偷伸出一只手指去去勾他的手，摸索了一會兒，總算給她碰到了手背。

    她微微側(cè)過頭，不想給他看見自己害羞的表情，張開手掌要握住他的手，抓了兩下血都握空了。

    是她記錯了位置嗎？

    觸碰到男人的手背時，她才確信自己并沒有記錯位置。下一秒，男人的手卻與她的指尖擦身而過。

    李星禾的手掌垂在原地，眼神有一瞬的錯愕——齊風(fēng)是躲開了她嗎？

    回想起來，這一個月和他一塊兒出游的次數(shù)不少，他一直都是規(guī)規(guī)矩矩，說話也溫聲細(xì)語，這樣也無可厚非，畢竟那時他們算是主客關(guān)系。

    可眼下，他不是已經(jīng)承認(rèn)了喜歡她嗎？為什么不愿意和她牽手？

    她不理解。

    只是在了解到齊風(fēng)的躲避和退卻后，她下意識的收回了手來，如他所愿，和他保持著一段安全距離。

    隨著距離拉開，心里的空洞，變得更大了。

    兩人來到莊子里，宿在了莊主家中。

    莊主的宅子并不很大，清出了兩間相鄰的空房安置他們。

    齊風(fēng)將李星禾送到房門口，指著旁邊的房間說，“公主，我就在隔壁，公主如果有吩咐，敲敲墻我就會過來。”

    “哦。”李星禾走進(jìn)房間，站在門里面對面看著他。

    明明他是一如既往的溫柔而憨厚，可她心中卻覺得很寂寞，期待著他會摸摸她的頭、抱她一下，或者是用手掌暖一暖她被夜風(fēng)吹得冰涼的臉。

    可是齊風(fēng)什么都沒有做，說完那些話，只是站在原地呆呆的看了她片刻，便轉(zhuǎn)身離開了。

    門前的人離開了，夜風(fēng)無情的迎面吹來，李星禾只得悻悻關(guān)上了門。

    是她要求太多了嗎？所以才會感到不滿足，甚至有些失落。

    她捂了一下心口，隱隱覺得有點(diǎn)酸。

    解了外裳，趴到床上，心里亂亂的，也不知道是因?yàn)橘R蘭瑾多一點(diǎn)，還是因?yàn)辇R風(fēng)多一點(diǎn)。

    她閉上眼睛，過了很長一段時間都沒睡著，甚至越躺越精神了。

    睡不著，從床上坐起身來，視線無意間瞥到床下，不知何時，月光已然從窗外爬進(jìn)來。

    順著灑落在地上的月光抬頭看去，窗戶被照的發(fā)白，外頭映出一個模糊的人影，那影子站的筆直，看身形，像是個男人。

    是路過的人嗎？

    李星禾淺淺想了一下，緊接著就否認(rèn)了這個想法，因?yàn)槟莻€身影一直在她窗前，只是偶爾動一下，像是故意要守在她門外時的。

    莊主夫婦上了年紀(jì)，不會有這樣的體型和精力，這宅子里的下人，也沒幾個有這樣的體態(tài)——是齊風(fēng)！

    意識到門外的男人在默默的為她守門，李星禾臉上露出驚喜的笑容，原本空在心里的那塊洞也這短暫的喜悅和被人重視的幸福感填滿。

    她穿上鞋子走下床來，站到窗前去，隔著窗子柔聲問：“你睡不著嗎？”

    聽到她的聲音，外面的人明顯吃了一驚，轉(zhuǎn)過頭來卻沒有說什么。

    李星禾只當(dāng)他是害羞，自言自語道：“我也睡不著……其實(shí)你說的對，鬧脾氣沒辦法解決問題，這樣逃避終歸不是長久之計(jì)?！?/br>
    來時的路上，齊風(fēng)就問過她，她與賀蘭瑾之間有什么新仇舊怨，叫她寧愿逃跑也不愿意去面對。

    若是旁人招惹了她，她定是要跟對方一扛到底的，偏偏是對賀蘭瑾，她討厭他，心底里甚至有點(diǎn)害怕他，或許就連她自己都沒有察覺到，從小的時候開始，她就很仰慕那個又聰明又冷靜的少年。

    她不喜歡讀書，處事手段簡單粗暴，學(xué)不會聰明人那一套虛與委蛇，尤其是入了官場之后，自己只能做一個芝麻小官，而賀蘭瑾卻是眾臣之上，一人之下。

    真要斗起來，她一定會輸給賀蘭瑾。

    可她怎么肯服輸呢。

    離開京城，比起所謂的追求自由，更像是為了躲避賀蘭瑾，落荒而逃。即便如此，還是被他追上門來——她還真是狼狽。

    心里想了這么多，還是沒有聽到外面的男人有片刻的言語。

    李星禾直接問他：“要不然……我明天回去跟他談?wù)劊课铱此麕У娜耸植欢?，若是能談得來最好，?shí)在談不妥就直接把人打出去，也省得叫我再看見他?！?/br>
    話問出口，對面還是不說話。

    看著映在窗上的人影，呆呆的像木頭一樣，李星禾皺起眉頭，有些不高興了?！澳阍趺床徽f話??？”

    “你想談什么？”男人反問她。

    聽到那聲音，李星禾后背一陣發(fā)麻，好像有股電流一直從腦門向下竄到脊椎，腿都軟了。

    她猛地推開窗戶，站在月光下的男人著一身水藍(lán)色，裝束不似白日里那般肅穆莊重，半披在身后的長發(fā)自然而隨意，發(fā)間只用一株白玉簪子束著，被明亮的月光照著，清透而溫潤。

    男人側(cè)著身子，聽到她推開了房門，心虛一般側(cè)開了視線，照在身上的月光勾勒出他側(cè)臉的輪廓，拘束而溫和的神情，映在李星禾眼中，那一瞬間，仿佛是記憶中那個詩意的美人重新活過來了一般。

    她幾乎快要忘記了生氣，問他：“怎么是你？齊風(fēng)呢？”

    少女的語氣比起白日里顯然冷靜了許多，賀蘭瑾這才轉(zhuǎn)過身來，面對著她說：“星禾不是想和我談?wù)剢?？我就在這里，你想說什么就說吧?！?/br>
    “你不知道我想跟你說什么？”李星禾暗暗攥緊了拳頭，“是我要跟你談，還是你跟我解釋解釋，你為何總要給我找不痛快。”

    “我沒有。”賀蘭瑾矢口否認(rèn)。

    “你有！”李星禾激動道，“小時候我讀書不過是打了個盹兒，你不但不替我遮掩，還幫先生一起來訓(xùn)我?！?/br>
    說起壓在心里的舊事，她條理清晰，連細(xì)節(jié)都記得清清楚楚——她才不是沒來由的討厭他，也不是無緣無故的冤枉他。

    所有的厭惡都是一點(diǎn)一滴積累起來的。

    “我不計(jì)前嫌跟皇叔說要你繼續(xù)做我的陪讀，你卻拒絕了。二公主和三公主她們都在背后笑我，說我討人厭，說你早就受夠了我的脾氣，寧愿回家去受苦，也不愿意在我身邊呆著?！?/br>
    “我入朝為官，皇叔本來給我安排個清閑的職位，偏你多嘴，讓我去做了又忙又小的官。”

    “我平時花錢雖無度，可也沒有拿去花天酒地，不過是養(yǎng)些花草寵物，買點(diǎn)書畫玉石，你憑什么說我奢侈，都是因?yàn)橛心銕ь^，才不斷有人彈劾我……”

    說到最后，越發(fā)覺得委屈，想抓些零碎東西打他，可剛收拾出來的客房里根本沒有可以供她扔的東西。

    情緒上來了，不發(fā)泄出來，堵在心里難受的緊，李星禾摘下發(fā)上的金飾，摘一件就往他身上扔一件，不疼不癢的打在男人的身上，或是被他接住，或是掉在地上，發(fā)出叮叮當(dāng)當(dāng)?shù)募?xì)微聲響。

    明知道用這些東西打人一點(diǎn)都不疼，她還是忍不住要扔他，斥責(zé)他：“都是你的錯！”

    少女聲聲控訴，委屈的快要哭出聲來了，男人緩緩走近窗前，心疼地?fù)崦驗(yàn)槌断掳l(fā)飾而有些凌亂的頭發(fā)。

    “對不起?！彼f。

    他道歉了？

    李星禾微微驚訝，緊接著狠狠地拍掉了他的手，怒道：“道歉有什么用，我才不相信呢，你慣會騙我，先前你裝作失憶留在我府里，就是為了偷我的兵符，我再也不相信你了?！?/br>
    他就是最虛偽，最會籠絡(luò)人心的壞蛋。

    少女收回自己微麻的手掌，想要關(guān)上窗戶，把人關(guān)在外頭，窗戶動了一下，男人默默從懷中掏出了什么，送到她面前。

    借著月光，她看清了他手心的物件——是那件被偷走的兵符。

    “你……”她驚訝的看著眼前人。

    男人開口解釋說：“當(dāng)時拿走兵符是為救急，如今圣上已經(jīng)應(yīng)允，兵符是你的了?！?/br>
    “我不要?！崩钚呛坦麛嗟呐み^頭去，保其雙臂抗拒道，“你想拿走就拿走，想塞給我就塞給我，你以為我是什么，任你擺布的人偶嗎？”

    “星禾，你知道我不是這個意思?！?/br>
    “別叫我的名字！”李星禾不高興地上手推他，想要把窗戶關(guān)上，手卻在觸碰到他胸膛的瞬間被兩只大掌握住。

    隔著窗臺，他緊緊的握著她的手，手心的溫度幾乎快要將她的手掌燙到。

    肌膚相碰的觸感叫她不可避免的回想起了那些床笫間的旖旎，熱度順著手掌蔓延到手臂上，緊跟著連呼吸都喘了起來。

    他要干什么？

    他追到這里來，大半夜的堵在人家門外面，還抓她的手，不會是還想跟她顛鸞//倒鳳吧。

    看著那么正經(jīng)，好像有多么高潔凜然，沒想到私下這樣不檢點(diǎn)。

    討厭，討厭！

    她不耐煩道往回抽手，手掌卻像給他箍住似的，抽了半天卻沒能撼動他半分。

    男人沉默了片刻，抬眸注視著她，愧疚道：“我并不是要讓你難受，只是心疼你沒有父母庇護(hù)，不專心讀書，則不能明禮，玩心太重，則無有遠(yuǎn)見，身為公主卻不擔(dān)國家重責(zé)，是只為私不為公，至于奢侈玩樂，是想勸誡你不可私德不檢，落人把柄?！?/br>
    他說的很慢，留給她足夠的理解時間。

    李星禾能聽懂他的話，也知這些話在理，可此刻的情緒卻不由自己擺布，反倒更加厭惡他說這些冠冕堂皇的道理。

    她討厭他，那他說什么做什么都是錯的，反正她是不會……

    “可我也逐漸明白，我用你不喜歡也不能接受的方式去要求你成為所謂完美無缺的長公主，對你不公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