六月九日，高考結(jié)束。

    高叁一班的班長組織同學(xué)聚會。

    【十一號上午10:30聚豪大酒店叁樓，不見不散@所有人】

    下邊一排收到。

    周恪沒回復(fù)，姜瑤也沒回復(fù)。

    姜瑤沒回復(fù)是因為她被小惟“報復(fù)”，攤在床上起不來。

    至于周恪，誰管他。

    十一號，姜瑤早早地起了床，生物鐘使然，睡不了懶覺。

    藺惟朋友找他有事，要出去一趟，說等姜瑤那邊結(jié)束了去接她。

    姜瑤沒想到自己能在C世界呆這么久，久到她好像真正地回到了自己十八歲的時候。

    沒有父親追債，沒有母親送出國，她有望考上理想的大學(xué)，身邊還有男朋友陪伴。

    是理想的十八歲。

    長時間不化妝，有些手生，姜瑤對著鏡子，描眉，畫眼線，涂口紅。

    看時間差不多了，拿著包包出門。

    能辦婚宴、升學(xué)宴、大型聚餐之類的餐廳名字都很好記，尤其是聚豪，歡送了一批又一批的學(xué)子。

    聚豪年前歇業(yè)了一段時間，重新裝修，裝修后的環(huán)境更雅，雅中帶著豪。

    高叁一班訂的包間是步步高升，姜瑤到的時候，已經(jīng)來了很多人。

    她就近找了個位置坐。

    十一點鐘，人都到齊了，上菜，吃五分鐘，開始敬酒。

    首先是班主任敬大家，祝大家都能考上理想的學(xué)校，有美好的未來，然后是其他科任老師，每人說一句祝福，集體敬大家。

    幾句話，包含著老師們對大家的祈愿，語文老師沒說幾句就哽咽了，感性的孩子們也都默默流淚。

    班長見狀，打岔開玩笑，帶動氣氛，大家哄笑，又都樂了起來。

    姜瑤在這個班屬于異類，后進(jìn)的火箭班，還學(xué)藝術(shù),在班里沒什么朋友。今天她坐的位置挨著兩個一直聊天的女聲，她本以為直到飯局結(jié)束自己都是個安靜的啞巴，沒想到旁邊的女聲主動和她搭話。

    “姜瑤，你藝考怎么樣？”

    姜瑤當(dāng)時正在挑魚刺，聞言撂下筷子，回答：“還可以。”

    另一個女生問：“你想好報哪個大學(xué)了嗎？”

    “看分?jǐn)?shù)?！苯幷f，“希望判卷老師手下留情?！?/br>
    叁個人就考試分?jǐn)?shù)以及大學(xué)生活展開暢想和討論，聊著聊著，旁邊女生突然說：“周恪一直在看你。”

    姜瑤愣了下，不過沒有轉(zhuǎn)頭去看。

    “你和周恪到底是什么關(guān)系啊現(xiàn)在？”女聲湊近姜瑤，“在班里也是，他總看你?！?/br>
    另一個女生哎呀一聲：“你問什么呢，姜瑤和藺惟才是一對，你提周恪干嘛？”

    “我好奇嘛。”

    “誒誒誒周恪走過來了！”女生說完，頓時噤聲，用余光瞥著接下來的發(fā)展。

    只見周恪走到姜瑤跟前，語氣生硬，表情冷漠：“出來一下，有話跟你說。”

    姜瑤凝視他叁秒，起身，跟他出去。

    廂門關(guān)閉，走廊上也安靜下來。

    走到一個稍微隱蔽的角落，周恪停下，他沒開口，只是靜靜地看著姜瑤。

    “我沒興趣在這跟你干瞪眼?！苯幷f。

    “她還會回來嗎？”周恪嗓音很啞，面容憔悴，仿佛生了一場大病。

    “不知道?！苯幒芟胝f你現(xiàn)在這副樣子是在干什么，C世界的姜瑤不是已經(jīng)拒絕過他了嗎？

    “我要跟你說聲抱歉，當(dāng)時的我不太理智?！彼麖?qiáng)調(diào)了你字。

    “道歉我接受了，但我沒法說沒關(guān)系?！碑吘故枪室馔迫?，要是當(dāng)時藺惟去得再晚一點，這世上就沒有姜瑤了。

    “你跟她一點也不一樣?！敝茔】人詢陕暎八顫?，陽光，臉上永遠(yuǎn)帶著笑。”

    “你刻薄，冷漠，占了她的身體還洋洋得意，毫無愧意?！?/br>
    姜瑤被他說的一怔，差點以為自己就是這樣的人了。她笑了笑：“你看到的就一定是真的嗎？”

    如果有個任務(wù)是追周恪，追到手了能拯救自己的生命，她也會天天粘著周恪，笑得比花還燦爛。

    但那是喜歡嗎？

    不是，只是因為想救自己，為此各種辦法都會去試。

    這么一想，她好像是挺刻薄的。

    “我不想和你談?wù)撍??！彼挚攘藘陕暎盎厝グ?。?/br>
    姜瑤莫名，不知道他到底是想道歉還是想確認(rèn)C世界的姜瑤會不會回來。

    回去以后包廂里依舊是你敬我我敬你，回首過去，展望未來。

    盤子里的魚rou涼了，姜瑤也沒心情再吃，正好藺惟發(fā)消息，說他那邊結(jié)束了，要過來。

    姜瑤準(zhǔn)備敬完老師就走。

    老師們和姜瑤接觸時間不長，卻對她的印象很深，都說她是為了才周恪考進(jìn)火箭班的，但如果喜歡能轉(zhuǎn)化成動力，付諸實踐并收獲良果，也值得贊揚(yáng)。

    一圈敬酒結(jié)束，姜瑤準(zhǔn)備離開，走之前周恪又叫住了她，遞給她一杯酒：“喝一杯？”

    “我跟你沒什么好喝的吧?！彼詾閯偛拍嵌握勗捑褪菑氐捉Y(jié)束了。

    “祝好的未來，祝她在另一個世界存在，永遠(yuǎn)幸福?！彼蛔忠痪?，舉杯，目光悠遠(yuǎn)，仿佛看見了另一個世界的姜瑤。

    姜瑤打了個激靈，起了一身雞皮疙瘩，她將杯中的酒一飲而盡：“喝完了，我走了?！?/br>
    周恪注視著她的背影，再次舉杯：“再見了，外來者?！?/br>
    包廂的門關(guān)閉，門里門外，兩個世界，姜瑤給藺惟發(fā)消息：【我要下樓了。】

    藺惟：【馬上到】

    下午去哪兒呢？姜瑤邊摁電梯邊想，外邊太熱，應(yīng)該找個室內(nèi)活動，或許下午可以去溜冰場轉(zhuǎn)轉(zhuǎn)，涼快。

    胃突然好疼，是喝酒喝太急了嗎？

    電梯到了，姜瑤捂著胃，慢騰騰地往里挪。

    到了一樓，門開的瞬間熱氣蒸騰，姜瑤感覺胃一暖，緊接著是更劇烈的疼痛。

    頭暈?zāi)垦＃呐K撲通撲通，渾身血液上涌，姜瑤摸索著掏出手機(jī)，打120。

    冷靜地說了自己的情況和所在地，醫(yī)護(hù)人員讓她找個地方臥躺。

    姜瑤拄著墻，艱難向前。

    她不是酒精過敏的體質(zhì)，喝酒之前也吃了很多東西，怎么胃會這么疼。

    計劃打亂了，看來好好的下午要在醫(yī)院度過了。

    手機(jī)嗡嗡震動，是藺惟打來的電話，姜瑤接聽,有氣無力：“喂......”

    “喂，jiejie，你聲音怎么了？”

    “不太舒服，叫救護(hù)車了......”

    “哪兒不舒服？我馬上到......我看見你了jiejie......”

    藺惟電話沒掛，看見姜瑤，立刻跑到她身邊。

    “jiejie，你怎么了？”

    “胃疼?！苯幷f，“醫(yī)生讓我躺著，但我想曬太陽?！?/br>
    中午，陽光大盛，藺惟聽完姜瑤的話，將人橫抱到太陽底下。

    陽光十足，照在身上暖洋洋的，一瞬間，姜瑤以為自己好了。

    “我好多了?！?/br>
    “可你臉色還是很蒼白?！碧A惟注視著姜瑤，很擔(dān)心。

    “沒事，我......”心臟停跳一瞬，喉頭的血止不住上涌，“我......咳咳......”

    姜瑤開始吐血，鮮紅的血液沾染米白的衣裙，濺出深紅色的花。

    “jiejie!”咳出的鮮血濺到了藺惟的臉上，身上，他放下姜瑤，讓其平躺在地，同時解鎖姜瑤的手機(jī)打120.

    電話接通，藺惟嗓音帶上了哭腔：“病人咳血了！你們還有多久才到！”

    “在路上了，預(yù)計五分鐘到，你是病人家屬嗎？病人現(xiàn)在什么情況......”

    “喂？”

    “家屬？家屬在聽嗎？”

    “......”

    藺惟什么都聽不到了，大腦一陣轟鳴，耳邊一串尖銳的雜音。

    就在幾秒前，在他打電話時，姜瑤突然不動了，不再喘，不再咳，沒有呼吸，閉著眼睛安靜地躺在地上，像是睡著了。

    “jiejie？”

    “jiejie！”

    “姜瑤！姜瑤！”

    藺惟放下手機(jī)，開始做人工呼吸。

    他大腦一片空白，僅有一點空隙能回憶起心肺復(fù)蘇術(shù)的cao作方法。

    找雙乳連線的中點......自己肩、肘、腕同一軸線......按壓、按壓、按壓......抬下頦......捏鼻......吹氣......

    直到救護(hù)車來，藺惟都還在重復(fù)這些動作，可不管他怎么重復(fù)，身下的人都沒有反應(yīng)。

    周圍圍了一圈人，醫(yī)護(hù)人員就地展開急救，飯店的經(jīng)理也帶著服務(wù)人員出來幫忙，可這么多人，沒一個救得了姜瑤，她還是被宣告了死亡。

    藺惟跪坐在地，什么都聽不到了，他的世界在這一刻暫停。

    恍然見，他看見周恪站在人群中，扭曲的笑，笑著走遠(yuǎn)。

    姜如眉得知姜瑤的死訊，冷靜異常，醫(yī)生給出的死因是酒精中毒，姜如眉和藺惟都不信。

    警察來問，同學(xué)們說姜瑤中午大概喝了四杯，一瓶的量，大家倒酒時都很隨意，哪瓶里面有酒就倒哪瓶里的，不太可能是她喝的酒有問題。

    所有人都說姜瑤那天很正常，只是酒喝的多，要結(jié)案的時候，有個女生回憶起了關(guān)鍵信息：“姜瑤的最后一杯酒，好像敬的不是老師，是周恪?！?/br>
    ......

    周恪承認(rèn)他和姜瑤喝過酒。

    “我勸她別喝了，她不聽。”

    ——“你和姜瑤是什么關(guān)系？有人說你們不僅是同學(xué)。”

    ——“她在追我，很多年了，我一直沒答應(yīng)。”

    ——“你們喝酒的時候說什么了？”

    ——“沒說什么?！?/br>
    ——“有人看到你們說話了?！?/br>
    ——“她說她喜歡我，沒有我活不下去?！?/br>
    ——“你怎么回答的？”

    ——“活不下去就死啊。”

    ——“......”

    ——“騙你們的，我怎么可能這么說，我當(dāng)然是勸她想開點。”

    ——“所以你上一句話是玩笑話？你的同班同學(xué)死了，你怎么開得出玩笑的？”

    ——“她死了，大家就不能開玩笑了？活著的人，得好好活著不是嗎？”

    “......”

    藺惟要求尸檢，姜如眉同意了。最后鑒定姜瑤的死因是服毒。不明毒藥混合酒精攝入，加快了死亡進(jìn)程。

    檢驗書上一堆化學(xué)成分，藺惟看著，越看越熟悉。

    ——這是他制出來的毒

    一瞬間，驚訝、慌亂、迷茫、不解......齊聚在心頭。

    這是他制出來第一份毒，很不成熟，方子早銷毀了，是誰，從哪兒......

    詭異的笑容浮現(xiàn)在腦海，如同他扭曲的心靈,那個人是——周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