唯恐稍有不慎，就窺探到了老板的秘辛。

    周晏禮好想揉揉自己抽痛的太陽xue，可他的手臂只是微微抬起，便又垂了下去。

    他不想在程紅云面前泄露自己的脆弱與無能。

    這對詭異的母子對視良久，其間的氣氛愈發(fā)劍拔弩張。不過，精神緊繃的不只有周晏禮與程紅云二人，還有站在一旁的方圓。

    此時的方圓尷尬而局促，簡直要找條地縫兒鉆進去了。

    最后，還是周晏禮先出了聲。他不想與母親在園區(qū)的地下停車場起爭執(zhí)，只得嘆了口氣，對一旁的方圓說：“你先打車回去吧，把車鑰匙給我?！?/br>
    方圓如蒙大赦，剛想把手中的車鑰匙交給周晏禮，又忽然想起什么。他怔了半秒，不確定地看向了周晏禮，試探著說：“周總，你……”

    周晏禮自然知道方圓在擔(dān)心什么，他沒說話，只是微微頷首，給出一個確定的眼神后，就淡定地從方圓的手中接過了鑰匙。

    方圓頓了半秒，他沒再多言，轉(zhuǎn)身離開。

    待方圓走遠(yuǎn)之后，周晏禮拉開了后排車門，面無表情地對程紅云說：“上車吧?！?/br>
    程紅云迤迤然走過去，坐進車?yán)锏乃查g，周晏禮“嘭”地一聲把車門關(guān)上。

    雖多年不曾開車，但坐上駕駛位的剎那，周晏禮就找回了自己的車感。他啟動車子，不需要適應(yīng)，就緩緩駛出了停車場。

    母子二人不言不語，直到二十分鐘后，汽車停在了一家二十四小時營業(yè)的咖啡廳前。

    程紅云臉色微變，透過后視鏡，她目光緊緊盯著周晏禮。

    周晏禮與十年前相比變了很多，他的五官變得凌厲，下頜變得清晰，眼神也更加鋒利。他不再是任人擺弄的玩偶，或是聽話的傀儡，而是一個經(jīng)歷了社會捶打與拷問后，果斷而堅定的成熟男人。

    程紅云本以為周晏禮會帶她去家中看看，只是如今的周晏禮，又豈能被她三言兩語左右？于是，程紅云識趣地沒有多言，她清了清嗓子，自若地走入咖啡廳。

    此時已逼近凌晨，咖啡廳門可羅雀，唯有角落中還坐著一對兒年輕情侶，你一言我一語地相互試探著。

    原木柜臺里面，店員正耷拉著腦袋玩兒手機，見兩人進來，也沒打招呼，只抬頭看了一眼，便又垂下腦袋了。

    周晏禮點了兩杯拿鐵，幾分鐘后，他端著托盤坐在了程紅云對面。

    兩人都未開口。

    以前周晏禮最怕的就是母親沉默時的眼神，她向來擅長以失望的目光與輕聲的嘆息為利器，總用得爐火純青。

    然而時過境遷，周晏禮也成了以眼神殺人的那個，并且絲毫不輸給自己的母親。

    最后，還是程紅云率先結(jié)束了這場無聲的戰(zhàn)役。她垂了垂眼眸，從包中掏出一個信封，而后她從信封中拿出一沓照片，一如十年前般，一張張地擺在了周晏禮面前。

    比起憤怒，這一刻周晏禮心中更多是覺得荒唐。他沒想到時隔多年，程紅云竟還在用這老套的路數(shù)。

    他瞥了一下桌上的這排照片，照片中陸弛正和喬靜姝一起吃飯，看店面，還是以前他們中學(xué)同學(xué)常聚的那家小店。

    周晏禮心中沒太多起伏，只是目光卻久久流連于陸弛的臉龐。

    許久未見，當(dāng)真想念 。

    程紅云見周晏禮神色凝重地盯著眼前的照片，只覺事情有了轉(zhuǎn)機，于是她稍微向前探了探身子，目光鎖住周晏禮，問道：“晏禮，你后悔了么?！?/br>
    開口雖是句疑問，但程紅云的語氣卻很篤定。仿佛周晏禮與陸弛十多年的相愛只不過是孩子間離經(jīng)叛道的過家家游戲，日子久了、年紀(jì)大了，他們總歸要回歸正常生活。

    饒是程紅云這般堅毅之人，見到十年未見的兒子，仍不免激動。程紅云的手微微覆在木桌的邊緣，她的聲音亦不自覺地放大了幾分，說：“晏禮，你為了這個男人了放棄這么多，你的血rou親情、你的金錢名譽，你甚至因為了他再也做不成醫(yī)生……可他呢？”

    “你一個人在上海沒日沒夜地打拼事業(yè)，可他倒好，在琴島享清閑，還跟別人廝混！”

    程紅云的鄙夷溢于言表。仿佛單單是提起陸弛這個人，都讓她覺得跌份兒。

    周晏禮終于將目光從陸弛的照片上移開，他看向程紅云，神色淡然。不知怎地，這一刻，周晏禮突然有些想笑。

    在折磨人、玩攻心計方面，周晏禮現(xiàn)在比起程紅云半分都不輸。

    他左手輕輕敲擊著桌面上隱瞞暗紋的餐巾紙，發(fā)出“噠噠”地聲響，襯衣袖子下，露出半截手腕，那塊精致昂貴的百達(dá)翡麗仍戴在腕上。

    片刻后，周晏禮風(fēng)輕云淡地說：“是我配不上他。我根本不是個正常人?！?/br>
    聽了周晏禮的話，程紅云仿佛被熱水燙傷一般“嘭”地站起身來，她先是環(huán)視四周，而后壓低了聲音，幾乎用氣聲說道：“聽聽你在說什么瘋話，你怎么可能有精神??？”

    “對啊，你也知道，我有精神病。”周晏禮淡淡說著，拆穿了母親蒼白無力的堅持。

    程紅云的拳頭倏地收緊，她怒不可遏地盯著周晏禮，說：“你根本沒病！我和你爸都好好的，你怎么可能有病？你是被騙了，都是陸弛騙你的！”

    周晏禮嘴唇翕動，他抬了抬眼眸，看到程紅云的面部肌rou不自然地顫抖了兩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