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87章
年紀稍長些能借此謀生后,又覺是上蒼見她可憐,奪走她的親情后賞賜她些小計倆。 但如今江予淮認真地問她,她倒是茫然無措起來。 “可能是上天垂憐我們這樣一無所有的人?神明的饋贈,于你興許是認為你活下去比那惡鬼活著更好。”她躊躇著回答,避重就輕。 然而他只是微不可察地點點頭,擺正衣冠,朝著佛寺正中的佛像遙遙叩拜,又速度極快地結束所有動作。 他俯下身深深彎折的姿態(tài),令她奇異地聯(lián)想起前世江予淮和祝向榆去佛寺內祈愿,皆不遂人愿的結局。 她下意識地問:“你拜得這樣快,是不是害怕向佛許愿卻不得實現(xiàn)?” 說來也是,假如真的世有神明,是否會大發(fā)慈悲仔細聆聽一只鬼的心愿? 系統(tǒng)細聲細氣地打擊:“當然不會了,好人的愿望都實現(xiàn)不過來,哪有空管這么多?” “你閉嘴?!彼两陬H為壓抑的情緒里,自然聽不得小明說風涼話。 “是,我問心有愧?!彼抗獬脸?,眼里有著說不清道不明的意味。 她忽覺心悸,快步走出些距離,眼前不合時宜地浮現(xiàn)出那夜纏綿悱惻的吻,連帶著渾身的皮膚都guntang起來。 大抵是真的還沒能從雍州一夢中醒來,陸時微心情郁郁,拖著江予淮入了街角酒館。 秉燭長談許久,輪番的推杯換盞間,她已是面色緋紅昏昏沉沉的模樣。 當真是不勝酒力。 她半邊臉貼在桌面上,浮夸地深吸一口氣,胡亂說:“江予淮啊,我同你說,我這幾天好好想過了,發(fā)覺我和祝向榆長得就有些像。你別瞪著我,我可不是往臉上貼金啊,我不好看嗎?” 見她氣呼呼地要坐直,他嘆息著擺擺手以示安撫,等待不著調的下文。 “也許我們做的事也有些像吧,你約莫就喜歡旁人護著你,過往年少時是本事不夠,現(xiàn)在強大了也初心不改。”她倒是條理清楚,句句說得明白。 山林遇險,扶風守城,強斬情絲,樁樁件件,恍如昨日。 隔著帷帽下淺薄的紗,她看不清對面人的神情,只覺四周氣息驟冷,若她再把臉挪個角度,便會看見他下垂的指尖都用力得發(fā)白。 但她像是沒心沒肺般接著說:“但我不是祝向榆,你看清楚了,我真的不是她。況且,即便這世上有前世今生,我們也不會是同一人?!?/br> 她努力想讓說出口的話不帶著絲毫的酸氣,一遍遍的否定,她既不要為人替身,更不要前途未卜的情意。 江予淮幾乎要將桌子一角捏碎,他斂起情緒,咬牙切齒地吐出一句:“我知道的,我真的知道?!?/br> 而她竟由悲哀轉為憐憫地看向他,坐直身子豪氣干云地灌了一壺說:“醒醒吧,從經(jīng)久不息的夢里醒來吧。” 陸時微是知曉自己的心意的,日久生情,再正常不過了。江予淮是護過她幾次,又大夢一場,青梅竹馬十載,以至她生出些不切實際的少女綺麗遐思。 都無妨,只要說清楚就好,其實最該醒來的人,是她自己。 但伴著柔和的晚風,他的聲音亦是細碎的溫和:“時微,你想錯了。我是喜歡你的,我知道你和她不一樣。” 他不是個愛說大話的人,他更多時候所做遠多于所說。 她忽然有落淚的沖動。 但酒勁很快涌上來,她吃力地撐住下巴,到底是抵不過昏沉,迷蒙地趴在桌上。 外界猶是危機四伏,兩人間太久沒有如此平和的時刻,江予淮躡手躡腳地放下酒盞,向著窗外張望一眼。 今夜圓月高懸,夜色深沉,已是子時了。 剛說出大段絕情話語的陸時微正側趴著,眉頭緊皺,面色嬌潤得如同一朵初開的花,此刻連胡話都不說了,大約已經(jīng)沉沉睡去。 他剛想伸手拍醒她,堪堪觸及肩頭時又觸電般收回,自顧自續(xù)了一盞酒,慢慢地啜飲。 約莫又過去大半個時辰,窗外吹進的風都帶著絲絲冷意,他終于慢騰騰地站起身,先是在她周身探了探體溫,放下心來后悄聲說:“更深露重,我們回去吧?!?/br> 語畢又疑心自己犯了自言自語的毛病,這話能說給誰聽? 況且這小鳥一向得意自己的原身有豐滿羽毛,絕不怕冷。 他無聲地嘆了口氣,一手提著盞燈籠,另一手正準備將她攔腰撈起時,她忽的睜開了眼睛,嬉皮笑臉地咕噥了幾句我還能自己走之類的豪言。 他不得不轉為扶住她,極為不信任地上下掃視一番她歪曲的身形。 這酒鬼喝了許多,酒品又不佳,身上時不時流轉著火紅的光華,極為興奮地撲騰幾下。 江予淮緊隨在旁,面色晦暗不明,手卻是緊了緊,把她往懷里拉了拉,時不時蹦出一句:“看路?!?/br> 一路跌跌撞撞,除卻她偶爾非要掙開江予淮,險些跌進小河之外,也算是平安無事。路上默契地無人提起要用靈力回去,荒廢好久才回到爬上山。 行至山巔,她禁不住駐足俯視漆黑一片的山下小城,喃喃問:“如今的雍州城里還會有燈會嗎?就那種話本里寫的,眾里尋他千百度,驀然回首,那人卻在,燈火闌珊處?!?/br> “醉了竟還會吟詩?”他驚奇地揚眉,輕聲道:“你想看嗎?只要想,當然可以辦燈會?!?/br>