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3節(jié)
也不知是不是樓下的聲音驚動了它,此時鬼影正急于要回到我房間的行李箱里,結(jié)果卻在樓梯口和我碰個正著。 “cao……” 雖說在 29 號前前后后撞大鬼也有好幾個月了,但畢竟,之前每次我都是有隊友的,這回單打獨斗還直接撞上 boss,我看著匍匐在樓梯上的鬼影,說是心肺驟停也毫不為過。 要死要死要死! 我和鬼影中間只相隔了不到兩米的距離,因為光線昏暗,我只能看清它身上裹著臟而破舊的衣服,臉的比例和身體明顯不符,就像是套了一個巨大的慘白口袋在頭上,看上去極為的詭異。 “白先生!你在里頭嗎?我們是觀音里派出所的!” 門口的拍擊聲還在繼續(xù),然而,此時此刻我卻連半個字都發(fā)不出來。 整個 29 號里的氣氛此時猶如凝固,我和鬼影在樓梯上僵持著,我不動,它也不動,然而,如果我動了…… 我緊張得腿肚子都要抽筋了,結(jié)果這時門口又傳來民警和無線電對話的聲音:“沒有人應(yīng)門,不確定里頭是否遭遇了危險,我們準(zhǔn)備叫消防隊直接進去……” 等下,如果現(xiàn)在有外人突然出現(xiàn)…… 我心里一驚,結(jié)果就在同時,鬼影的喉嚨里忽然發(fā)出了一聲讓人膽寒的咕噥,然后下一秒,它突然用極快的速度朝我爬了過來! 我就知道我他媽就知道! 我眼前一黑,好在經(jīng)過這段時間的訓(xùn)練,我身體的反應(yīng)已經(jīng)快過腦子,分秒之間我人就退回了房間里,死死抵住了門! 那句話怎么說的,敵不動我不動,我一動敵就飛我臉上!我就知道! 我再也沒想到外頭這玩意兒還能爬這么快,而最要命的是,直到這時我才發(fā)現(xiàn),臥室門鎖竟然是壞的! 我cao,絕逼是這玩意兒為了方便進出,所以早早把門鎖弄壞了,然而因為我一直住在何劍那里,居然到現(xiàn)在都沒有發(fā)現(xiàn)這個 bug! 沒有門鎖,我不得不拉來了床頭柜和椅子抵住門,而就在我顫顫巍巍要打何劍電話的時候,何劍卻先打了進來,與此同時門板卻也被人重重撞擊,隔著一道門,外頭傳來了一聲似人非人的痛苦嚎叫,直叫我渾身血液都涼了大半。 這東西想要進來! 隨著撞擊繼續(xù),我只得用整個身體抵住障礙物,接起電話就喊:“小何!它現(xiàn)在就在二樓門外頭!現(xiàn)在想要沖進來!” 何劍那邊滿是呼嘯的警笛,聞言語氣也立刻變得緊張起來:“老板,29 號的卷簾門只有消防隊來才能打得開,你現(xiàn)在是不是沒辦法下樓去開門?” “我……” 門外又是一聲讓我頭皮發(fā)麻的嚎叫,我這時候再后悔搞了這么厚重的卷簾門也來不及了。 我cao,自從搬進 29 號,外頭的賊哪有這屋子里的東西可怕,啊?我他媽就應(yīng)該“我家大門常打開”,讓外頭這些小崽子也知道知道我在里頭受的苦。 眼看門已經(jīng)要被頂開一條縫,我聽到何劍正在對那邊的對講機里說“讓他們想辦法進門”,腦袋里卻突然生出一個閃念。 火災(zāi),林秀芬,不喜歡裝修,和我們共處一室…… 這東西都摸到我和宋楠師床邊了也沒有傷害我們,但是,警察只是在外頭拍了拍門,它就突然像是瘋了一樣,難道說…… “等等……叫派出所的人先別動了!” 我對著電話里吼道:“如果真的是林秀芬,不能破壞房子!否則它只會更受刺激,讓你的人先別發(fā)出動靜!” 聞言,何劍立刻在對講機里復(fù)述了我的內(nèi)容,而很快,門外的哭嚎停止,撞門也沒有再繼續(xù)。 這么看來,或許還有溝通的余地…… 我用汗津津的手捏緊了電話,問道:“小何,你們還有多久能到?” “至少二十分鐘?!?/br> “好,你先把你那兒的線索都告訴我……鬼的話我沒辦法,但是只要是人——” 我深吸口氣,冷靜了下來:“我可是開甜品店的,無論是什么客人,我總有辦法讓對方滿意。” 第41章 真正的主人 在電話里,何劍告訴我了 29 號故事的后半段,也是他們剛剛才從胡家人那里問來的真相。 經(jīng)過那場大火,在和觀音里官方的博弈中,重傷的林秀芬一直是捏在胡家手里的王牌,然而,這樣一面倒的局面卻也在胡林死后發(fā)生了變化。 胡林的死,即使不是觀音里一手促成的,但卻也仿佛是一種警告,警告胡家,與虎謀皮本身就是一樁非常危險的生意,一不留神,他們就要付出難以想象的慘重代價。 在向觀音里持續(xù)索要了四筆醫(yī)療費之后,胡家萌生了退意,他們本想著,如果這時林秀芬能一死了之,那么他們便可以一次性向觀音里索賠一筆巨大數(shù)額的賠款,從此不再有牽扯,以絕后患。 然而,偏偏就在這時,林秀芬的狀況有了好轉(zhuǎn)。 經(jīng)過長達(dá)大半年的治療,林秀芬的身體奇跡般地開始恢復(fù),而當(dāng)觀音里派來的醫(yī)療代表注意到這件事,一種說不清道不明的詭異感覺開始在每個參與這件事的胡家人心底萌芽。 林秀芬雖然活了下來,但她的傷如果需要后續(xù)的治療,無疑會是一個無底洞,而這顯然并不是地產(chǎn)商希望的結(jié)局。 一旦林秀芬?guī)е簧韨盍讼聛恚裏o異于是一個行走的丑聞,隨時隨地會給潛力巨大的新生商業(yè)區(qū)帶來風(fēng)險。 在新一次的談判里,官方派來的代表還是文質(zhì)彬彬進退有度,但就在一切快要結(jié)束的時候,對方忽然問道:“聽說之前家里出的其他意外,現(xiàn)在打點好了嗎?” 就這樣一句狀似無意的話,卻在瞬間叫在場的兩個胡家人出了一身冷汗。 胡沖才剛剛將兒子過繼給了弟弟,這幾個月心里一直很不痛快,如今叫對方一戳,他就好像是只漏了氣的球,非但底氣全無,而且還灌了一肚子的涼水。 雖說,無論是林秀芬遭遇的大火又或是胡林遭遇的車禍表面上都和觀音里無關(guān),但是…… 涉及如此巨大的利益,對方即便想用點手段來對付他們這樣的普通人,那自然也是手到擒來,不會叫人抓住把柄。 如果說,對方現(xiàn)在已經(jīng)對他們失去了耐心,認(rèn)為他們會拿林秀芬一直要挾自己,那么,下一步又會發(fā)生什么? 胡沖越想越是心慌,但偏偏事情已經(jīng)開了這個頭了,這時候即使他們承諾以后再也不會要錢,對方又會相信嗎? 不知不覺,他們已經(jīng)將自己置于非常危險的境地。 代表離開后,胡沖慌不忙想要和弟弟商量,然而,剛失去了兒子的弟弟卻只是冷冷看他一眼:“現(xiàn)在要放棄搶救也遲了,你要是再不要錢,之后那女的你養(yǎng)著?” 這時候,擺在胡沖面前的困境已經(jīng)很直白。 林秀芬如果不死,那么對觀音里而言他們就永遠(yuǎn)可能“反悔”,這樣一來,說不好隨時又會有那樣的“意外”降臨在他們頭上。 然而,如果想要林秀芬死…… 可以說直到此時此刻,胡沖才開始第一次真正后悔起去打這張危險的牌,他想,或許放任前妻燒死,然后從頭到尾只問觀音里要一筆錢才是這件事最好的結(jié)果,如今,一切都已經(jīng)遲了。 觀音里虎視眈眈,而林秀芬甚至很快就可以出院,在這樣的進退兩難下,一個可怕的念頭也第一次浮上了胡沖的心頭。 如果,他們能讓林秀芬一死了之呢…… 又過了一周,隨著重傷的病人回到了家,已經(jīng)變成胡林的胡偉也再一次回到了母親的身邊。 而他之所以有了這個照顧母親的機會,也不過是因為胡家現(xiàn)在無人愿意收拾這個爛攤子,再加上,他的生父正在醞釀一個讓胡偉根本無法想象的計劃。 顯然,一個被重度燒傷的女人,兒子也剛剛“死”了,在這樣的情況下,她會喝藥自殺簡直再正常不過。 萬事俱備,剩下的只有cao作方法。 伴隨著一件又一件的意外,胡沖的神經(jīng)似是已經(jīng)徹底麻木,在林秀芬回家的第二周,他便回老家取來了農(nóng)藥,準(zhǔn)備讓它們“不經(jīng)意”出現(xiàn)在家里。 本來,胡沖的計劃應(yīng)該是很完備的,他考慮到了實cao層面的方方面面,卻唯獨忘記了一件事。 即使胡偉已經(jīng)被過繼成了“胡林”,但林秀芬畢竟是他的親生母親,他不可能眼睜睜地看著已經(jīng)身受重傷的母親再受傷害。 連著兩次,胡沖下在杯子里的農(nóng)藥都被胡偉直接倒掉,在胡沖想要第三次故技重施時,胡偉直接站在了他的面前。 年輕人的臉上只有一派冰冷的神色,仿佛面前的人早已不是他的父親了。 胡偉說:“如果再做第三次,我會報警?!?/br> 胡沖腦子一熱,直到這時他才意識到,原來自己的這個兒子或許什么都明白,胡沖咬了咬牙:“你要害死我嗎?” “是你先要害人的。” 胡偉的聲音里不帶一絲感情:“你為了從她身上撈錢,把她害成現(xiàn)在這樣,還逼著我做了別人的兒子,就這還不夠嗎?你還想要她的命?” 雖說只有十七歲,但胡偉此時此刻表現(xiàn)得卻仿佛是一個徹頭徹尾的成年人,胡沖的心里一冷。 他在一瞬間就知道,即使胡偉真的是他的兒子,但是他也是真的會報警。 不得已之下,胡沖只得軟下態(tài)度,他告訴兒子他們現(xiàn)在的困境,用林秀芬活著也很痛苦的理由勸說他,但是,胡偉卻只是不為所動。 因為一系列的巨變,胡偉已經(jīng)在短短幾個月里長成了胡沖不認(rèn)得的樣子,他冷笑著一字一句道:“如果你敢動我媽,我一定會把你送進監(jiān)獄,反正我現(xiàn)在已經(jīng)不是你兒子了不是嗎?” 說話時,胡偉的手里就捏著他那只破舊的手機,而胡沖的臉色幾經(jīng)變化,最終還是鐵青著一張臉重重摔上了門。 有了胡偉這個變數(shù),對于林秀芬,他只能想別的辦法。 誰都沒想到,因為這一場火,胡家非但沒有被團結(jié)在一起,反而徹底被撕裂,由此,父親變成兇手,母親變成受害者,而兒子,則成了家里最不留情面的人。 胡沖不敢小瞧胡偉的決心,最終不得不服軟,他們弄來了假的死亡證明,又將林秀芬送回了老家藏起來——一個重傷到無法說話的女人顯然已經(jīng)沒有什么獨自生存的能力,胡家想讓她自生自滅,但是,胡偉又再一次橫在了中間。 總歸他的叔叔還有嬸嬸也并不待見他,讓胡偉做他們的兒子不過只是想要要回一些損失,也因此有沒有他的陪伴并不重要,重要的是,他們需要一個給他們養(yǎng)老的人。 再一次,胡偉回到了自己母親的身邊,一邊準(zhǔn)備高考一邊照顧她,他要挾父親給贍養(yǎng)費,否則就會告發(fā)他,而即使這樣,得到的錢卻還是很少,胡偉把它都用在了母親身上。 畢竟,在他心里,如果那時他也在房子里,母親就不會被燒成這樣。 一年的時間,足以讓那些被燒的面目全非的皮膚長出新rou,而因為嗆入了太多致命的煙霧,林秀芬的聲帶受損,再也講不出完整的話,大多數(shù)時候她只是安靜的一個人呆著,像是一只破爛的人偶一樣蜷縮在黑暗的屋子里。 母親從始至終都是清醒的,這件事讓胡偉感到尤為痛苦。 過去那個會對她微笑,會帶他去吃蛋糕的女人,如今甚至連出門都做不到,偶爾兩次因為母親身體虛弱,他帶母親去縣里看病,即使去的一路上他已經(jīng)把母親捂的嚴(yán)嚴(yán)實實,但只要一摘下帽子,露出那張被火燒過的臉,即使是最見多識廣的醫(yī)生也會臉色劇變。 母親變成了一個讓人害怕的存在,即使她才是那個最該害怕的人。 胡偉感到憤怒,但他的憤怒無處可去,就只能在深夜里對著書籍發(fā)泄。 變成胡林之后,他成了要復(fù)讀一年高考的人,而胡偉已經(jīng)想的很清楚了,他必須要去上大學(xué),因為……他還有仇要報。 一年的時間轉(zhuǎn)瞬即逝,胡偉最終考上了一所老家二本的學(xué)校,收到錄取通知書的那天沒有任何人可以和他一起慶祝,就只有母親……他從縣里的蛋糕店買了一小塊奶油蛋糕,放在母親面前,慶祝他和母親的新生。 胡偉從一開始就想好了,他要帶母親回去,那些人越是要奪走的,他就越是要拿回來,重新放在母親的掌心里。 大學(xué)四年,胡偉奔波在學(xué)校和母親之間,慢慢的,林秀芬又可以做一些簡單的家務(wù),她行走有困難,很多時候都是在爬,而為了讓母親好受一些,胡偉試了各種各樣的方法,用化妝品,用膚蠟,用慘白的硅膠,只為了讓母親看上去能更像是一個“人”。 再度回到觀音里的時候,即使一切已經(jīng)變了樣子,但胡偉看出了母親的激動。 這里是生她養(yǎng)她的地方,最終又被強行從她那里奪走,胡偉看見母親滿布疤痕的眼角滾出眼淚,心中的痛苦就有如刀絞一樣。 母親已經(jīng)失去了太多,他只想把她丟掉的東西拿回來。 一開始,胡偉將母親安頓在附近便宜的出租屋,然而好幾次下班回來,他都看見母親正在癡癡地看著原先老家的方向,眼神里的向往他已經(jīng)許久沒有看到過了。 母親也想回去。 胡偉心里涌上一陣慶幸,還好,至少母親還有想要的東西,他也還有辦法可以滿足母親的心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