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節(jié)
徐一哲看見祈妄來了,跟正在聊天的人打了個招呼,說了句抱歉,就往祈妄這邊走過來。 “你什么時候到國內(nèi)的,怎么沒讓我去接機,”徐一哲說,“你巴黎的事情忙完了?” 祈妄眼下仍有淡淡的倦色。 “還沒有,不過也差不多了,”祈妄說,“本來前天就回來了,但zu的進度出了點差錯,又耽擱了一天。下飛機我就去睡覺了,用不著接機。” 他除了畫畫,名下也有其他產(chǎn)業(yè),zu是他在巴黎投資的一家以藝術(shù)為主題的酒店。 徐一哲了然地點點頭。 兩個人在角落聊起了馬上要共同投資的項目,徐一哲還給祈妄介紹他在法國新買下的酒莊。 徐一哲給祈妄看照片,“我準備自己做一個紅酒品牌,到時候讓你這位大師給我設(shè)計個logo,身價立刻就上去了……” 祈妄悶笑一聲,笑話他,“你想得倒挺美?!?/br> 眼看著快要到晚宴開始的時候了,最后幾位嘉賓姍姍來遲。 門口隱隱傳來隱晦的竊竊私語,似乎是來了一位重量級的嘉賓。 徐一哲抬頭看了一眼,也有些吃驚。 他跟祈妄說,“我先走開會兒,這位是我妹的朋友,來頭也不小,我去跟人打個招呼?!?/br> “好?!?/br> 祈妄點了下頭,卻也下意識回頭看了一眼。 但就是這一眼,他就被釘在了原地,渾身的血液在一瞬間上涌,翻滾,最后又凝結(jié)成了霜雪。 從門口走進來的是個身材高挑勻稱的年輕男人。 他有一張俊雅漂亮的臉,皮膚白皙得像初冬的第一場雪,穿了一身鐵灰色的西裝,袖口是黑曜石的浮雕袖扣,十分襯托他矜貴優(yōu)雅的氣質(zhì),莊重又不沉悶。 但也許是天性冷淡,這個漂亮的年輕人即使微微低頭,客氣地與人寒暄,也透著一股生人勿近的氣場。 也就是徐一哲走過來,不知道說了些什么,讓他臉上的笑容稍稍溫和了些。 祈妄死死地盯著這個人。 他手里的酒杯幾乎要握不住。 熙熙攘攘的人聲與聚會上的光影都像海浪一樣退去了。 空氣里曖昧的香水味也凝固了。 他像是從熱鬧活潑的晚宴來到了空曠的荒野,四處寂寂無聲,寒冷得令人心口發(fā)慌。 仿佛是過了一秒,也仿佛過了一個世紀。 徐一哲不知道說了什么,對面的年輕男人淡淡笑了一下,不置可否地點了下頭。 隨后,徐一哲竟然引著他來到了祈妄面前。 祈妄眼睜睜地看著這個人走到了自己面前,臉上似笑非笑,微微仰頭看他,柔和的燈光落下來,眼神懶洋洋的,不帶感情地打量著他。 “祈妄,我?guī)湍銈兘榻B一下,這位是the one的創(chuàng)始人,喻年,喻先生,”徐一哲熱情地對祈妄介紹,“喻先生一直很喜歡你的畫,還收藏了幾幅。聽說你也在場,正好認識一下?!?/br> 喻年跟祈妄相對而站,中間只隔了不到半米的距離。 祈妄低著頭。 喻年的臉近看更為惑人,迷離的燈光如煙霧,落在他的睫毛,眼睛上。 他的腦子里忽然閃過一個念頭——長高了。 曾經(jīng)喻年只到他肩膀,被他笑話了很久,屢屢被氣得跳腳。 一晃八年過去,喻年的身高與他只差了幾厘米。 他再不用俯身遷就,只是稍微低一低頭,就能與喻年平視。 他看見喻年平靜地伸出手,對他說,“祈先生,久仰大名?!?/br> 祈妄也伸出手,與喻年的手握在一起。 雖然長高了,可喻年的手還是比他要小了一些,修長清瘦。 “初次見面,喻先生。” 他說出這幾個字,喉嚨里像藏了一把玻璃碎渣,刮得聲帶鮮血淋漓,但他面上平靜無波,依舊神色如常。 寒暄完,本來就應該要把手松開。 可喻年卻沒有松。 他望著面前的祈妄,像是漫不經(jīng)心,隨口道,“一直聽聞祁先生的大名,沒想到本人這么漂亮,都快要把我們時尚圈的名模都要比下去了?!?/br> 這話說得實在輕佻。 但喻年還是那副冷冷淡淡的樣子,連笑都不笑,讓人摸不清他的意思。 旁邊的徐一哲都露出了古怪的神色。 喻年是出了名的高冷,不近人情,從來不會這樣輕浮。 他心里頓時警鈴大作,這喻少爺幾個意思啊,可別是看上祈妄了吧? 這可使不得。 祈妄也是出了名的高傲不馴,可不是能隨意拿捏的對象。 兩個人可別當場杠上,能把他妹的晚宴都給搞砸了。 但下一秒,他就聽見祈妄低聲道,“謝謝喻先生夸獎,能讓喻先生高看一眼,是我的榮幸。” 徐一哲跟見了鬼一樣看著祈妄。 祈妄一向煩別人拿他這張臉做文章,怎么今天這么和顏悅色? 喻年意味不明地勾了下唇角,像是微笑,又有點像譏諷。 他松開了祈妄的手。 兩個人肌膚不再相貼,祈妄清晰地聽見自己心底發(fā)出一聲嘆息。 而喻年不再多看他一眼,只與徐一哲又寒暄幾句開了。 而在他走后,祈妄站在原地,視線一直跟在喻年身上。 他手掌垂在身側(cè),觸碰過喻年的手心還是guntang,一路燒灼到心臟。 他聽見旁邊的徐一哲問道,“你跟這喻年以前不認識吧,我怎么覺得你倆奇奇怪怪的?” 祈妄沉默。 過去的光影像從時間的河海里穿梭而來。 他想起十九歲的夏天,柏樹的枝葉被烈日曬得卷曲guntang,他從餐廳的窗口往外看,對上一雙懵懂猶豫的眼睛。 他抿了抿唇,輕聲說,“不認識?!?/br> . 可此后的幾個小時,祈妄全無心思在拍賣會上,他只是機械性地舉牌子,拍下了一件他并沒有興趣的清代硯臺。 他的視線一直落在前方的身影上。 喻年的位置恰好在他前方,他旁邊坐著徐一哲的meimei,徐家的三小姐,徐一琳。 兩個人很熟悉,關(guān)系確實比別人要親近幾分,不時的小聲說話。 祈妄手指摩挲著手腕上的黑色細繩,上面掛著個銀色的吊環(huán),像在提醒自己什么。 徐一琳比她哥優(yōu)雅得多,一身粉色的長裙,頭發(fā)挽起,微笑著與喻年說話,誰看了都要說一句郎才女貌。 這些年,他雖然與喻年沒有交集,但喻家少爺這樣優(yōu)越的家世,出色的外表,事業(yè)也成功,還是會受到花邊小報追逐。 聽說喻年是淑女們心中的理想伴侶人選。 聽說喻年的the one登上了紐約時裝周的舞臺。 聽說喻年曾說他喜歡的對象應該颯爽大方,他欣賞跟他jiejie一樣大氣的女性。 …… 他聽說過很多與喻年有關(guān)的事情,卻都不能求證。 他早就回了a市,他明知道喻年在這里生活,但像逃避,又像天意,他們始終沒有遇上。 直到今天。 祈妄想,他剛剛在喻年眼中是什么形象呢? 他穿著得體的西裝,佯裝禮貌地與喻年握手,在場內(nèi)所有人眼中,他是剛剛斬獲了國際大獎的藝術(shù)家,師出名門,前途無量。 只有喻年知道,他有多骯臟不堪。 是要扔在廢品回收站的垃圾,被喻年碰一碰,都玷污了這位小少爺?shù)闹讣狻?/br> 想到這里,他不禁有些悵然。 可這都是他自作自受,怨不得旁人,又只能自嘲地輕笑了一聲。 . 臺上主持人在介紹一條粉鉆項鏈。 喻年冷著一張臉,比平時更為生人勿近。 徐家的二小姐坐在他旁邊,狐疑地看了他幾眼,輕輕撞了下他的手臂。 “你怎么了,剛剛還好好的,怎么突然像被欠了八個億?!?/br> 喻年想,要真是誰欠了他八個億就好了。 那他聲討起來都更理直氣壯。 可惜,他只值了一套房和一筆現(xiàn)金。 “沒什么,”喻年盯著臺上,用了最大的力氣克制自己不回頭看,聲音卻輕描淡寫,“只是遇見了一個人渣?!?/br> “啊?” 徐一琳一臉莫名,在四周環(huán)視了一圈,“誰啊,什么人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