秦奐本人的氣質(zhì)太出挑了，如果要他來演崔淮，演程鳳春的演員很可能壓不住，不自覺就成了陪襯。對于一個追求整體效果的導(dǎo)演來說，這是很嚴(yán)重的減分項。

    可惜了。他想。這小子的天分還算不錯。

    趙屏琢磨了一會兒，正要直白地點出他的問題，卻見秦奐搖了搖頭。

    “不?！彼V定道，“我要試程鳳春。”

    —

    很難說這個要求是后生可畏還是不知天高地厚。

    趙屏明顯怔愣了一下，旋即瞇起眼，探究性地打量他：“岑景池應(yīng)該告訴過你吧，程鳳春這個角色，我請了業(yè)內(nèi)的老牌演員來演。”

    盡管還沒有正式簽合同，但消息靈通的大都知道，程鳳春的人選基本上是板上釘釘?shù)牧恕?/br>
    “我知道。”秦奐略微一頷首，神色沒有半點波瀾，“程鳳春這個角色比較特殊，電影里涉及他的情節(jié)，時間跨度很大，應(yīng)該對演員沒有年齡上的限制?！?/br>
    這就是在說，不一定非要讓老戲骨來演。

    趙屏聽出了他話里潛藏的意思，心底訝異之余，意味不明地哼笑了一聲。

    “你倒是膽子大?！?/br>
    “在你之前，從來沒有哪個年輕演員主動來試我戲的男一的，就對自己的演技這么有信心？”

    話是這么說，他卻沒有明確表示拒絕。

    那就是有機會。

    秦奐心里大致有了數(shù)，面不改色道：“在您面前不敢說演技?！?/br>
    “只是我想，應(yīng)該不會有別的演員……比我更了解這個角色了?！?/br>
    —

    b市。

    盛世集團的董事長盛如昆如今住在城郊一家私人療養(yǎng)醫(yī)院，周邊環(huán)境清幽，人跡罕至，往來除了醫(yī)護，幾乎看不到幾個病人。

    寧策從住院部大樓出來，自動門在身后合上，隔絕了令人不適的消毒水味。

    口袋里的手機仍在嗡嗡兀自振動不停，他瞥了一眼，盛安卉打不通他的電話，轉(zhuǎn)而發(fā)了七八條信息，最新的一條是在勸他——

    “爸就是說話沖了點，沒別的意思，你別往心里去?！?/br>
    發(fā)完大概覺得不對，又急急忙忙補了一句。

    “你說的事情我會留意的，安排好了給你電話?！?/br>
    寧策嗤笑了一聲，徑直關(guān)了手機，不再回復(fù)任何消息。

    做導(dǎo)演的這些年，他自以為已經(jīng)擺脫了過去那些事的影響，能心態(tài)平和地把盛家的鬧劇當(dāng)個樂子看。但事實證明，他還是把自己想得太大度了。

    凡是和盛家沾上邊的事，他都覺得厭煩。

    盛世就像一艘在黑暗中行駛太久的巨輪，每一個零部件都透著僵壞和腐朽，每一根橫梁都爬滿了囊蟲和蚊蠅，不知道哪一天就會觸礁沉沒。

    他厭惡自己身上流著一半這個家族的血，卻也不得不承認(rèn)——他能爬到今天這個位置，盛如昆教會他的東西功不可沒。

    盛如昆是在前幾年被確診癌癥的，發(fā)現(xiàn)時已經(jīng)是中晚期，治愈可能渺茫，只能用藥物和化療拖著。這些年他的身體狀況越來越差，最后搬進了療養(yǎng)院長住。

    寧策一直覺得他落成現(xiàn)在這樣是咎由自取，以前從來沒有來看過他，但或許是受昨晚那個夢的影響，他最終應(yīng)下了盛安卉的請求，來醫(yī)院見盛如昆一面。

    就當(dāng)是替寧皎看一眼他的下場。他冷漠地想。

    然后他就如愿看到了。一具衰老病弱的軀體，一張風(fēng)華不再、生機枯槁的臉，像一截橫陳在病床上的將死枯木。

    盛如昆剛經(jīng)歷過一場手術(shù)，才從特護病房轉(zhuǎn)出來，允許家屬探視的時間很短。

    看到寧策的時候，他的臉上明顯出現(xiàn)了幾分驚訝，隨后才反應(yīng)過來。

    “我以為，我在死之前是看不到你了。”他說。

    寧策見了他就忍不住諷刺幾句：“你很有自知之明?！?/br>
    盛如昆聽了并沒有生氣，只是上下打量了他一會兒，然后笑了笑。

    他年輕時也是英俊儒雅的，如今衰老了，還依稀能見出幾分往日的樣貌。寧策繼承了他五官優(yōu)越的地方，兩人站在一起時，沒有人會懷疑他們的血緣關(guān)系。

    盛如昆按下按鈕，調(diào)整了靠背的角度，從床上坐起來：“你收購股權(quán)的事情，我聽說了?！?/br>
    “……說實話，我有點驚訝，但盛家的孩子，有野心是好事。”

    做了幾年化療，他的身體已經(jīng)到了油盡燈枯的地步，連仰起來都要靠外物輔助。

    寧策抱著手臂，冷眼旁觀著，沒有上去幫忙。

    盛如昆清楚他的脾氣，搖頭道：“我沒多少日子可以活了，你再怎么恨我也沒有意義。”

    “阿澤爭不過你，盛世最后還是要交到你手上。你何必要跟我賭這個氣呢?！?/br>
    即使到了這個時候，他的口吻仍然是居高臨下的，像在教導(dǎo)一只不知好歹的寵物，充滿了訓(xùn)誡與責(zé)備的意味。

    寧策覺得很可笑，抱臂反問道：“賭氣？你倒是挺自負的，你為什么覺得我會替你們盛家守家業(yè)？”

    頓了頓，又沉沉笑了聲：“還是說，你真以為我不會報復(fù)盛澤和其他人？”

    他的言辭是難得的尖銳，但盛如昆并不為所動，平靜地看著他：“你不是已經(jīng)報復(fù)了嗎?！?/br>
    “盛澤雖然做事沖動了一點，但不至于蠢到在十拿九穩(wěn)的對賭協(xié)議上做手腳?！?/br>
    “阿策，是你親手把他送進監(jiān)獄的吧?！?/br>