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你呢阿蘭，你想做啥？”黑鬼拋過一問。

    阿蘭悶頭笑笑，靦腆道：“我.......我啊，如果有機(jī)會離開這里，那我一定會去日本。嗯.......去見山本先生，我們約好了要去櫻花樹下拍照吶，他帶我去富士山，看大雪，我們說好了的，一起開一家小店，過平凡人的日子，我們就這么細(xì)水長流地生活著，不管遇到什么，誰也不會扔下誰。”

    “還有我我我！別忘了我！”小豆丁從后頭擠進(jìn)半個頭，奶聲奶氣說：“等把身體養(yǎng)好了，我要去學(xué)開飛機(jī)。因?yàn)闈h密爾斯太太說過，飛機(jī)開得最快，我想載著哥哥，一會兒就飛回家了，回家就能見到爹娘了?！?/br>
    “你呀，我還不知道你，你回家哪里是因?yàn)榈?，是因?yàn)橄胫依锏某允嘲?？”大豆丁點(diǎn)了點(diǎn)他的鼻子，任小豆丁撲棱進(jìn)懷里。

    “黑鬼？”紅拂總能關(guān)注到被忽略的人，“你呢？你的抱負(fù)是什么？”

    “我......我想做個大廚咧?！焙诠砗π叩氐拖骂^去，吞吐不清道：“往年在京豪大飯店打雜，溜進(jìn)后廚，好多吃的呀，各式各樣的吃的，堆成了小山。如果我能成廚師，是不是也有吃不完的東西了？”

    說著說著，黑鬼不知怎的哭了起來，他一手搓著眼淚，一手捂著肚子，像是本能性地抵抗著什么，從喉嚨底發(fā)出一陣痛苦的呻.吟。

    “大豆丁，你還沒說呢？”紅拂從阿蘭那兒討來一塊帕子，遞給黑鬼。

    “我啊，哈哈......”大豆丁忽然變得緊張起來，整個人崩成了一股繩，“要真出去了，我還真不知道自己能做啥.......但肯定得要先養(yǎng)活我弟，他每個月都要吃藥。然后......然后有閑心的話，就去做個花匠?！?/br>
    “花匠？為什么是花匠？”

    我反應(yīng)過來，這里所有孩子我都或多或少知道一些過去，唯獨(dú)對大豆丁，我仍一知半解，總覺得他心事重重。

    “想種滿園子的金色郁金香，”大豆丁一臉溫柔，“金色郁金香花語，富貴、優(yōu)雅、體貼、聰穎?！?/br>
    “和漢密爾斯太太一樣。”阿蘭接過話茬，別有意味地看了大豆丁一眼，張了張嘴，還想說點(diǎn)什么，可又咽了回去。

    “好了好了別說我了，克里斯，你還沒說呢?！?/br>
    “對啊對啊，這里就你沒說了?！焙诠砀鸷?。

    “我？我可真沒什么志氣?！蔽艺J(rèn)真地想了想，猶豫幾秒，復(fù)又開口：“我想成為約翰維恩那樣的牛仔，騎著汗馬，有大片牛羊。你們看過《赤膽驚魂》嗎？”

    “沒有?！逼溆嗳思娂姄u頭。

    “約翰維恩是我的偶像，他有一把左輪□□，一頂牛仔帽，好生地帥氣！”我學(xué)做約翰維恩的模樣，揚(yáng)了揚(yáng)身后的“披風(fēng)”，義蓋云天地指著天穹，“假以時日，我一定攪云弄日，顛覆乾坤！”

    “耍帥”完畢，我冷颼颼地回到孩子堆里，感覺到一絲遲來的羞恥。

    所有人都被我給惹笑了，善意的笑，唯有紅拂，神色肅穆，看我像在看一樽高潔的佛像。

    我有些不懂。

    直到紅拂問：“你們覺不覺得，克里斯很像一個人？”

    “誰？”阿蘭等人一臉迷茫。

    “李靖?！奔t拂無比堅(jiān)定地看著我，施施然曰：“李郎，談?wù)勀愕拈L安城?！盵2]

    【作者有話說】

    [1]：出自歌曲《九重山》by燕池

    [2]：原句出自小說《紅拂夜奔》by王小波

    第14章 返程

    ◎自在乾坤?！?/br>
    “李靖是誰？”我問，“他有約翰維恩英俊嗎？”

    “或許吧?！奔t拂砸吧了下嘴，笑了笑，“總歸是誰都不要緊，要緊的是，在紅拂女心里，他就是最頂天立地之人。”

    倦鳥依稀返山，饒有余光的落日也吞山而下。曠野地一點(diǎn)點(diǎn)卷入夜色，大家彼此心知肚明，一月一次的自由日就要結(jié)束了，他們又將很快投回到往日的漩渦中。

    大豆丁和黑鬼在后頭收拾著殘?jiān)?，阿蘭在前頭提手電筒。我與小豆丁還有紅拂緊跟其后，大家緩緩走在齊身高的野草穗里，漫天蒲絮如散亂天星。

    “這過了圣誕節(jié)，可就離年不遠(yuǎn)了?！贝蠖苟『侵鵁釟?，邊走邊說：“雖說咱們現(xiàn)在在洋人地盤兒，可老祖宗的節(jié)該過還得過。只是具體怎么過，還得大家伙商量著來，你說呢，阿蘭？”

    阿蘭一臉安然，“你們看著辦，要是還想跟去年一樣，我就想辦法再去跟威爾遜開次口?！?/br>
    “那你既能為我們向他開口，為什么不找他要些錢，去接濟(jì)你的山本先生？”

    黑鬼才把話說完，紅拂甩過一眼，他立刻將頭縮到了后面。

    “這是兩碼事?！卑⑻m毫無反應(yīng)，沉默兩秒，又道：“我可以找威爾遜爵士索要任何禮物或幫助，但唯一一點(diǎn)，我不能向他要錢。如果我找他要錢，他給了，那我和巴黎時的自己又有什么區(qū)別？”

    “那你想好這次怎么辦了嗎？”紅拂如是多嘴了一句。

    “你們別管，我自己想辦法.......”阿蘭抿了抿唇，低下頭去，拽著衣角道，“總歸不會辜負(fù)了他，我吃點(diǎn)苦又算得了什么？”

    此話一出，沒人再吱聲了。才短短一天，我就深刻體會到了阿蘭對山本的執(zhí)念，如孤勇出鞘的劍，刀光所及，所向披靡。

    對待這樣的人，向來多說無用，你只需像看待一株花一樣，尊重它的綻放或萎靡，任何局外人都無法撼動它的決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