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竟看不懂。

    又?問了世子都?吃了什么。

    那貴妾早嚇得渾身篩糠一般，戰(zhàn)戰(zhàn)兢兢跪著說?了，這邊錢氏也早叫人將那粥和碗一并拿了過來。

    老醫(yī)師仔細(xì)檢查過，依舊沒發(fā)覺什么。

    “昨夜還好好的？”

    這醫(yī)師皺眉問道，“昨夜世子都?做了什么？”

    這話一出，滿屋子靜寂。

    那貴妾登時(shí)羞的滿臉漲紅，心里對(duì)這醫(yī)師萬般不滿：這還用問么？夜里，夜里自然是……做那些事啊……

    何況昨夜大約世子是說?起四少夫人那美人，來了興致，格外鬧騰些。

    只是這話她怎好說?出口？

    “快說?！”

    錢氏喝道，“猶猶豫豫在想什么！膽敢說?一句謊，我叫人將你送出去！”

    這貴妾驚得一抖。

    可沒了世子替她撐腰，在錢氏面前她哪敢多說?，連忙戰(zhàn)戰(zhàn)兢兢地說?，昨夜世子大約是多鬧騰了幾回……

    錢氏：“……”

    她呸了一聲?沒說?話。

    “該是如此了，”

    醫(yī)師從粥里看不出問題來，唯一可能的解釋，便是世子自身的虛空，“虧損太過的緣故?！?/br>
    “先生，”

    錢氏忙道，“世子他……這病……可有性命之憂？”

    醫(yī)師皺眉將一根銀籌輕輕在世子齒牙間一伸，見世子果然能配合張口，便微微點(diǎn)?了點(diǎn)?頭。

    “暫且無?妨，”

    醫(yī)師站起身道，“只是最近一段時(shí)日，須得伺候著喂些湯食軟爛之物，平日拉撒之事也得叫人伺候——”

    說?著又?叮囑了一些事項(xiàng)。

    錢氏聽?聞暗暗松了一口氣：聽?這醫(yī)師的意思，世子就是躺在那里不能動(dòng)?，不能說?話……但還是有些殘存的意識(shí)，能配合吃點(diǎn)?東西，不至于餓死或者發(fā)急病死了。

    若是養(yǎng)的好，大約過一段便能醒來。

    這樣她便可給國公爺一個(gè)交代了，世子自己弄虧了身子怨誰？何況平日里世子什么樣的人，國公爺最清楚不過。

    這邊一直紅著眼眶的世子妃，一聽?醫(yī)師這話也松了一口氣：她也怕萬一診出有毒來……

    世安苑所有人都?將逃不了干系。

    這事一出，世子一昏迷，原本烏煙瘴氣的世安苑，立刻清靜了下?來。

    平日里那些搔首弄姿的小妾們，一下?子都?安生了下?來，那個(gè)貴妾更是嚇得連門都?不敢出了。

    世子夫人正叫人各自去追查玉哥兒下?落，這時(shí)便有一個(gè)世安苑辦差的小廝說?起，他在無?意間，在東一坊那邊見過一個(gè)很像玉哥兒的孩子。

    世子夫人立刻親自帶人查了過去，果然那邊有世子暗中?置辦的一個(gè)宅子。

    尋到了玉哥兒后，世子夫人腿都?軟了，抱著玉哥兒失控大哭。

    玉哥兒大約是受了驚嚇，身上也熱了起來，又?一番忙碌，吃了郎中?給開的藥后，才終于退了熱安生睡了過去。

    第42章 琴譜

    世安苑這邊的事, 秋雨早就打聽的明明白白的。

    她口?齒向?來伶俐，回來跟說書先生似的，眉飛色舞說了那邊的一切。宋嬤嬤等人?聽得直笑。

    沈胭嬌也是微微一笑, 眸底透過一絲不易覺察的疑惑。

    她又想?到?了前世。

    前世她還覺得顧南章沒用, 放著世子那邊那么多的錯(cuò)處不抓, 不然將世子干的那些事抖落出來，他早就?奪了世子之位, 也不必等到她出手謀奪了。

    那時(shí), 她還想?著, 她替顧南章奪了世子之位，他心里必定是歡喜的。她還惱過, 她費(fèi)心費(fèi)力替他做了那么多，這人?卻冷心冷肺, 沒有更多的溫存給她。

    如今看來，顧南章既能傷人?于無形, 自然也能殺人?于無形，就?算不殺人?, 對(duì)付世子這樣的蠢人?，顧南章必然也是輕而易舉。

    可上一世他為何一直不做呢？

    這一次, 又為何留著世子的性命，沒有一舉將世子除掉呢？

    心軟？

    沈胭嬌一念至此自己都被這念頭逗笑了，顧南章心軟？那真?比白日見?鬼還不可能。

    為了什么呢？

    沈胭嬌走進(jìn)小書房在?書架上一邊找書，一邊又在?思索這個(gè)問題。

    纖長(zhǎng)的手指輕輕在?這一排書脊上一點(diǎn)點(diǎn)滑過，心里的一個(gè)個(gè)猜測(cè)又被她一一否定。

    外面?廊上掛著的鳥籠中, 那只巧嘴的八哥依舊在?那里嘰嘰呱呱說話。今日天也好, 外面?芍藥月季之類開得正好，嬌媚花色都幾乎透了窗子過來, 連香都不用熏，自有一股花香沁了滿屋。

    沈胭嬌手指落在?一本本朝人?的游記上，才?將書從架上抽出來，視線無意間透過花窗，看到?了院子里一支從枯萎主干旁憋出新株的月季花，不由眸色微微一顫：

    莫非？

    莫非顧南章壓根無意世子之位，對(duì)于承襲英國公這爵位爵產(chǎn)毫無想?法？想?脫離這邊府上，另立新支？

    一念至此，沈胭嬌心里不由一動(dòng)，眸色也漸趨清亮沉穩(wěn)。

    這一霎時(shí)，她似乎明白了很多之前想?不通的東西。

    也在?驀然間想?起，她嫡兄沈晏松和家里幾位兄弟一起閑聊時(shí)事時(shí)說起的那些話。

    本朝自立朝以來，這近百年間一直在?削減當(dāng)年由軍功給的那些爵位的勢(shì)力，當(dāng)今天子也是一樣。

    因此如英國公那些府上，甚至包括本朝所有承襲爵位的人?，都不能參與科考，也并不能躋身核心權(quán)力之中。

    這事其實(shí)就?是明擺著，讓這些府上只受祖蔭，做一個(gè)富貴閑人?，不得再額外擴(kuò)張勢(shì)力。

    那時(shí)的顧南章，只怕一點(diǎn)也不想?承襲這現(xiàn)?成的爵位。別人?眼?中的香餑餑，對(duì)于顧南章來說，只是束縛他翱翔的枷鎖。

    放棄這些腐朽的現(xiàn)?成的，去自個(gè)兒拼一番新的前程……

    這大?約才?是他的真?心所在?。

    這樣的話，顧南章眼?下所做一切就?可以解釋地通了。

    對(duì)于顧南章來說，世子還不能死。世子嫡子年紀(jì)太小，還不到?官家說的承襲的年紀(jì)……世子死了，記在?錢氏名下的顧南章，理所當(dāng)然就?要承襲世子之位。

    顧南章在?等，等明年的春闈！

    沈胭嬌視線落在?那一朵新枝盛放的月季花上，心里驀地生出一點(diǎn)說不出的滋味來。

    為何她前世沒想?到?這一點(diǎn)呢？

    大?約是世人?都有的，對(duì)于唾手可得的財(cái)富難以壓制那貪婪心，以及，不想?苦累拼搏，只想?要坐享其成的憊懶心。

    “姑娘，姑娘？”

    這時(shí)秋雨過來回事，看到?沈胭嬌對(duì)著花窗外正出神，不由輕輕喚了一聲?，又笑道，“姑娘在?瞧什么呢？”

    “瞧雀兒打架，”

    沈胭嬌收回心神，心底豁然開朗了不少，笑道，“今兒天氣?真?好，看那些花木都油亮出彩了呢。要是大?jiejie在?這里，只怕要支起來架子畫畫了?！?/br>
    說著看向?秋雨，“是有什么事么？”

    “世子夫人?身邊的丫頭過來問問姑娘，”

    秋雨忙道，“說是世子夫人?今日去夫人?那邊問安后，想?來辰石院這邊坐坐，不知姑娘方不方便?！?/br>
    沈胭嬌眸色微微一閃，笑道：“那你去回她，說自然方便，我沏了好茶等著世子夫人??！?/br>
    秋雨忙應(yīng)了一聲?退出去了。

    沈胭嬌明白世子夫人?來的緣故：

    只要不是太蠢，這世子夫人?不難會(huì)猜測(cè)到?，這一回玉哥兒的事，是顧南章出手救的。

    不過這事誰也不會(huì)挑明，你我兩邊心知肚明罷了。

    晨昏定省，沈胭嬌也不缺了錢氏的。

    大?約是被世子的事情給攪的有了心火，錢氏今日嘴邊起了一個(gè)口?瘡，郎中也給開了藥，可到?底是說話不方便。

    沈胭嬌也便沒有多留，問過安后便先退了出來。

    她知道，錢氏必定是還得叮囑世子夫人?，問問世子病情之類，便先回了辰石院。

    沒過半個(gè)時(shí)辰，世子夫人?果然如約到?了。

    “四弟妹，”

    一見?沈胭嬌迎出來，世子夫人?眼?底閃過一抹復(fù)雜之色，忙也向?前叫了一聲?，卻又有些局促，“我過來……怕是擾了你的清靜?！?/br>
    “大?嫂說哪里話，”

    沈胭嬌笑道，“快請(qǐng)進(jìn)來說話?！?/br>
    秋月忙給奉上茶水，又按沈胭嬌吩咐的，端過來兩碟小點(diǎn)心放在?了桌上，這才?一禮退了下去。

    “我……”

    世子夫人?看著茶盞，像是斟酌了又斟酌一般，好一會(huì)兒才?憋出幾個(gè)字，“我……不善言辭……”

    沈胭嬌失笑：“一家人?，隨便說什么便是了，難道在?自家人?面?前，還必定要說出一篇好文章來么？”

    世子夫人?被她說的一笑，眼?中有了點(diǎn)光彩。

    “那弟妹……”

    世子夫人?像是搜尋著話題，“平日里……都讀什么書？”