熟悉的熒光綠小綿羊，熟悉的鐳射外殼，廢舊的倉庫，里面?zhèn)鱽砟猩某臭[聲。硬著頭皮走進去，打牌的，打拳的，打蚊子的停下手上動作。

    打量著她，圓臉，眼睛像貓的，泛著晶亮的光，嘴角翹起，露出兩顆虎牙，讓人頓生老父親找到失散多年的閨女之感。就見他們閨女，用比有些男生還磁性的聲音，笑容諂媚：

    “請問大佬們，這里有言亦演唱會票買？”

    他們互看一眼，指向后頭正在打飛機的姜閑。

    “阿閑，來生意了?！?/br>
    出來接客的姜閑放下手中搗鼓的模型，看向她，翹起唇，“先前賒的賬還沒還，現(xiàn)在還敢來買東西？”

    眾人再次把椅子往后挪，竟然有人敢欠姜閑錢？這他媽該是活得多苦，才冒著死一死的危險。這小胖妹討喜的長相，rou嘟嘟的身體，怎么看都是家里寵著慣著的？四個人圍在一塊兒討論，得出另一個結(jié)論。

    “阿閑，應(yīng)該是欠你錢，讓你rou痛，深深記住她吧？”

    姜閑苦惱，真這樣？“那我親她，她干嘛把我額頭撞出包？”

    “噗——！”

    眾人噴笑，你他媽不是說你額頭是被風(fēng)妒忌太過印堂飽滿刮腫的嗎？

    “喂，微博上有活動，點贊前十的話，可以得到偶像訓(xùn)練生公演票?！苯e手搭在旁邊肌膚比她還白的男生肩上，問她，“你要試試嗎？正好我開個直播。”

    說完，他扯開后方的黑色布簾，整套樂隊裝備呈現(xiàn)在她眼前，后方墻上歪扭涂鴉著幾個字：死了……死了……死了的……

    姜閑看著童顏站上臺，提起衣領(lǐng)，把半張臉塞到衣服里，露出兩只撲閃撲閃的眼睛，要多猥瑣有多猥瑣。

    “就這么不想見人？”上次用口罩掩著下巴，這次是衣服擋住嘴，怎么唱？

    從旁邊鹵蛋的腦袋上奪走帽子，扣在她頭上，揶揄，“這么害羞？”

    童顏愣了愣，擺正帽子，“和害羞什么沒關(guān)系，被我媽知道會打斷我的狗腿?！北煌瑢W(xué)們知道她和振興校霸一塊兒唱歌，她明天一定窒息在課桌前。

    “哦，又一個媽寶?！苯e嘲諷完，也不在這話題上多做糾葛，“鍵盤混音叫小白，貝斯叫小黑，打鼓的叫大胖，吉他手鹵蛋?！焙茱@然，這是姜閑給他們起得綽號，他們的表情分明是長期忍受壓迫卻敢怒不敢懟的樣子。

    最后，姜閑又告訴她，“我們樂隊名叫死了的?！笨粗?，滿是驕傲。

    “真好聽?！?/br>
    她和后面四個死了的成員，露出相同死了的表情，寄人籬下，睜眼瞎話。

    嗯，你高興就好。

    姜閑打開直播，對著支架上手機攝像頭，說：

    “今天先唱個歌，嗯……死了的樂隊又回歸了！驚不驚喜？激不激動？熒光棒給爸爸揮起來！”他很隨意地撩起校服衣擺，擦擦沒有的汗，勾得禮物刷得飛起。

    【閑閑，阿姨給你送禮物！】

    【閑閑唱什么我們都喜歡！】

    【阿姨粉表示，閑閑最近賣得美容煙特別棒！】

    姜閑笑著道謝，介紹起后面的成員，“另外幾個都見過吧？死了的小白、小黑、大胖、鹵蛋，今天我們的主唱是……”他看向她，發(fā)現(xiàn)從頭到尾就不知道她的名字啊……于是，他發(fā)揮他的創(chuàng)造力，向觀眾介紹，“主唱是我們的，小胖！”

    童顏忍辱負重地揮揮爪子，沒想到姜閑的觀眾比他的想象力有過之而無不及。

    【是大胖的meimei嗎？孿生的？好像啊……】

    【肯定是meimei吧，這小肚子都一樣！】

    【小胖是言亦的粉絲嗎？t上是我的小言言！】

    【你倆兄妹可以叫……死胖子組合？】

    小白鴿竄到童顏體內(nèi)，強壓下她要沖過去砸手機的怒火。

    姜閑找準時機，說：“是言亦的粉，這首歌唱完會做成視頻，大家多多點贊轉(zhuǎn)發(fā)，給我們死了的小胖去見言亦的機會?！?/br>
    童顏握住話筒，對后面人說：“林肯公園的《其他都拋到腦后》?！边@次是問姜閑，“可以吧？”頗為挑釁，言亦最愛的樂隊啊。

    不太激情的成員們，聞到令人饑渴的味道，咧開嘴，道：“完全歐jibak！”

    【游戲系統(tǒng)：最后的任務(wù)開啟，請在歌唱中幫助鬼怪找到失落的記憶。觀眾送的禮物將直接決定任務(wù)成功與否，請用歌喉，震撼上觀眾的心，得到足夠的禮物吧！注意：任務(wù)失敗，鬼怪將直接抹殺！】

    音樂開啟，這首歌，比之前任務(wù)唱得歌，更有故事性。前奏結(jié)束，捏緊話筒，帶所有人走進這段時光深處的小美好。

    “我在夢中迷失自我你恐懼萬分……沒有人傾聽因為沒有人在意……”

    誠意十足的歌聲，更似低語，像是摯友，攀在肩頭，訴說只有彼此能共同知曉的秘密。

    【禮物數(shù)量達到百分之十。】

    閉上眼，出現(xiàn)曲歌第一次看到言亦的場景?！杜枷裼?xùn)練生》，前期的花絮，說得是他三天只睡四小時，為了排好一首歌，即便他在這首歌里只有兩句歌詞。那時候，見到他在舞蹈房努力排練，汗水滴落的模樣，覺得很觸動。再搜索他的資料發(fā)現(xiàn)，他整個人就是個勵志故事。

    把所有不可能都變成可能，半年不到減肥六十斤，成為精致的男生?？朔眢w不協(xié)調(diào)、跳舞進度緩慢的缺點，就是不停跳不停練。這樣的人，眼中始終帶著光。告訴著所有人，他想要的，都會努力努力去得到。

    “是不是我努力努力，就能和小白考同樣的學(xué)校？”

    她冒出這樣的想法，看著言亦，看著一個不可能到可能的結(jié)果。

    “言亦是我的偶像，所以，小白你也和我一起喜歡言亦吧？”

    她告訴身邊的白芷。

    童顏吸了口氣，湊近話筒，進入高音部分：

    “我要從頭開始忘記我所犯過的錯——！讓我遠離那些迷失的理由——！”

    還要唱得更高亢，喊得更大聲。可是，被音樂驅(qū)趕是為什么？她以為抵達的高度，卻在唱出口后，發(fā)現(xiàn)自己還差了一截。

    她發(fā)現(xiàn)的事，其他隊員也都發(fā)現(xiàn)。

    是姜閑！

    他把音調(diào)得更高，默契如他們，可以不費太多力氣地配合他。但是，顯然小胖是不一樣的。她正在被姜閑的吉他伴奏帶偏，甚至支配！

    彈幕禮物刷得飛起——

    【閑閑寶寶彈吉他好帥！】

    【給閑閑送小星星！】

    【為了閑閑，乖乖給小胖點贊送禮物?！?/br>
    【禮物數(shù)量達到百分之三十?！?/br>
    不是因為她的歌唱，單純因為姜閑。

    難受堵在喉嚨口，異物感，唱不出來，咽不下去。

    第二段的前奏開啟，輪到她唱的時候，壓迫感，令她忘卻先前的情緒，唱得死板：

    “不要害怕……我會面對挫折……我們一起承擔(dān)……”

    看著比上次任務(wù)更緩慢增長的禮物數(shù)量，焦灼，分心，讓她的歌聲緊巴巴。

    成員們彈得也愈發(fā)不得勁，果然，自那人不在后，再也無人能激起他們死去活來拼命追逐的音樂饑餓感。

    一陣涼意覆上喉嚨口，童顏聽到小白鴿的聲音：“生氣就唱出來，我不要他們看不起我的朋友！”

    心一緊，更guntang的東西堵住喉嚨，咳出來的話，會見血嗎？那就讓這些血都噴濺上他們的眼吧！她睜開眼，眸光閃爍，掩于帽檐下，誰都看不見呢。但請聽聽吧……

    積蓄的力量，全部爆發(fā)：

    “請不要在怨恨我——！當你覺得寂寞的時候——！讓我留在你的記憶中——！”

    炸了，姜閑的耳朵，以至于左手再也記不清彈奏的姿勢，以至于不需要記起那些姿勢，他就能跟著她的歌聲，再次震顫琴弦，震顫自己的心。

    消失許久的東西，再次出現(xiàn)了！

    原是對她并不看好的隊員，終于明白，姜閑這個騙子！說什么有點特別，這他媽就是炸彈好嗎！炸得人不敢再裝死地、懶散地、無力地伴奏，跟不上她的話，就太丟臉了！她的音域不是很窄嗎？！那這種隨時要破音卻等來更高亢的高音，又是怎么回事？！她的喉嚨能這么唱嗎？！

    破了，裂了，痛嗎？

    好像每個音符都進入身體，化作鮮活的細胞，催促他們，趕緊活過來！

    【禮物數(shù)量達到百分之六十?！?/br>
    彈幕又是一波表白——

    【小胖唱得666！莫名感染人！】

    【為什么聽她唱，我他媽的想哭！嚶嚶嚶嚶……】

    【小胖越唱越好了，這是我聽過翻唱的為數(shù)不多好聽的林肯公園歌！】

    【小星星全給小胖！】

    轉(zhuǎn)過頭，看見姜閑的額發(fā)滴落汗水，他的唇角帶著笑，真摯得讓她心更guntang。

    小白鴿來到一間房子前，頓在夜空中。

    她看見白芷，墻上鐘指在凌晨一點，她卻還沒睡？她記起高考前，白芷總是黑眼圈很重，一想到她悄悄努力復(fù)習(xí)，她就卯足勁頭更努力。

    她飄進去，她的十指靈巧地在本上貼畫。近些，方看清是一本手帳，里面全是言亦的照片。是她打印出來的，她做出各種形狀，愛心型的，花型的，滾動的小箱子，千奇百怪。

    見她翻到手帳的最后一頁，從抽屜里取出一只小盒子，拿出一張大頭貼。糊上膠水，貼上。

    這是……

    她和白芷的大頭貼！

    她看著白芷咬筆頭，猶豫著，最終寫下：

    言亦，我最好的朋友特別喜歡你哦！你知道嗎？偶像訓(xùn)練生的公演那天，是她的生日！我希望我的手帳你會喜歡，也希望她能中考考出好成績！她一直用你的生活態(tài)度，鼓勵著自己，是一個非常努力可愛的女生！希望能收到公演票，給她當生日禮物，她一定會很開心的！

    拜托！拜托！拜托！

    她看著那張大頭貼，她的模樣好看極了，笑得最燦爛的角度。而白芷鏡頭都沒找好，眼睛瞇起，丑得她淚流滿面。

    她從來沒有偷偷熬夜復(fù)習(xí)，她只是偷偷熬夜想給她最棒的禮物！

    場景切到中考那天，發(fā)著燒的白芷，走出考場，臉色灰白。

    白芷：“小曲，你考得怎么樣??？”她的眉頭鎖緊，看起來考得很糟糕。

    她不會安慰人，打著哈哈：“我沒考好，你也知道我的成績，忽上忽下，基礎(chǔ)不好?！?/br>
    “是嗎……”她吸了口氣，再嘆出，“我也沒考好，希望不會太糟，我們還能進一個學(xué)校?！彼炜恐l(fā)現(xiàn)，炎炎夏日，她全身冷汗。

    中考考上一中，完成了不可能。全家歡騰一片，她卻開心不起來。盯著手機屏幕，是白芷發(fā)來的消息：

    【為什么只有你考上？說一起的，騙人的吧？說沒考好，也是騙人的吧？騙人精，你真的太惡心了！】

    對不起……對不起……對不起……

    如果沒有我，你就不會分心，你就更不會考不上一中。

    哽住的咽喉，還在嘶吼，帶著哭腔：

    “請不要再怨恨我……當你覺得寂寞的時候……讓我留在你的記憶中……剩下的一切都不用去考慮……”

    她看見自己踏上那輛旅游巴士，朝后看那么多次，終是沒有看見她。她說得絕交，她說得惡心，是真的吧？她都覺得自己惡心，朋友不是該把對方變成更好的樣子嗎？她把她的中考，把她的未來弄得一塌糊涂。

    車開動，心破碎。

    姜閑朝旁看去，發(fā)現(xiàn)童顏真的在哭，那種哭是不容人打擾，不容人阻止，不容人安慰的。像是虔誠地乞求著某個不可能，像是渴望挽回一種不可挽回。彈幕安靜得可怕，觀眾看著手機屏幕里，戴著帽子的小胖，沙啞磁性的聲音，像一根根刺，刺在他們的心上。

    接入姜閑的吉他solo，眾人才緩過神，繼續(xù)刷起禮物。

    【小胖不哭，票子拿不到，讓閑閑給你買！】

    【小胖不哭，阿姨們禮物給你刷起來！】

    【小胖不哭，眾籌給你買票票！】

    【小胖不哭，別廢話了，熱度拉上去?。　?/br>
    就在這時，微博名：言亦。進入直播間，只有十秒，他刷了一組小星星。再離開。就在眾人還沒反應(yīng)過來，被言亦大駕光臨的直播間，許多言亦粉絲擠了進來。直播間達到從沒有過的熱度。

    “要給你看得一定不是這樣的……”童顏握著話筒，用心聲告訴小白鴿，“保護朋友的曲歌，這絕對不是真相！”

    高潮前最后的伴奏，她滑步上前，倒十字，腦袋狠狠砸向地板。敲鼓的忘記敲鼓，彈奏的忘記彈奏，均是忍不住“喔噢……”伴隨姜閑一聲“疼。”

    看到是言亦小哥哥的粉絲做的爆炸街舞動作，言亦的真愛粉齊齊拋出自己的小星星。

    【禮物數(shù)量達到百分之一百！】

    時間是中考出成績后。

    白芷坐在書桌前，手里握著手機，她打著什么，又刪除，再打上，她飄進，能看見許許多多……

    【對不起，對不起，對不起，對不起……】

    這一次，她能聽到白芷的心聲，更響更大聲地說著：

    “不想和小曲分開啊，如果上了不同的高中，是不是就不會像以前那么好了，她是不是會交到新的好朋友，她那么開朗那么外向那么陽光那么好，還那么努力……一定會有很多好朋友的，而我，總是那么悶，總是那么傻，是不是就不會是她最好的那個了……我好寂寞啊……我會很寂寞的啊……小曲……”

    她張開雙手抱住她，她真的好傻好呆，什么都當真，她說想要演唱會票就幫她想辦法，她說喜歡誰就和她一起支持，這么傻的朋友，除了每天賴床惹人生氣之外……

    真的再也找不到了啊。

    她終于看見，白芷在她們約定旅游的日子，再次睡過頭。那天，她沒有去她家樓下喊她，因為被說惡心，真的好生氣?。∷?，白芷果然又遲到了！為得到她的原諒，還把做得手帳帶上了，打車堵車，真的好倒霉。趕到的時候，抱著寫滿許多心里話的日記本，她早就失望難過地啟程了好嗎！

    車飛出去，震蕩，玻璃全都插入她的身體。她好痛哦，再也沒人幫她扣衣領(lǐng)紐扣了，再也沒人在她受傷的時候邊說教邊替她包扎傷口了。

    白芷，為什么沒來呢？

    白芷……

    “遲到真好，幸好你沒趕上啊?！?/br>
    【游戲系統(tǒng)：恭喜你，成功獲得曲歌靈魂碎片。鬼怪靈魂拼湊完成，鬼怪脫離本世界倒計時：十、九、八……】

    恢復(fù)完整形態(tài)的小白鴿飄在她面前，紐扣扣得歪歪扭扭，童顏忍不住幫她扣好，聽她說：“顏顏，活著的人，要更坦誠哦。”她笑得眼睛瞇起，“耀哥走得那天，我才沒有伸出手想攔住他呢。不過，我也有我的秘密，你想知道嗎？”

    【游戲系統(tǒng)：是否獲取曲歌死后的靈魂碎片？】

    “是?！?/br>
    【系統(tǒng)：成功獲取曲歌的死后靈魂碎片。愛液值歸零！現(xiàn)在開始讀取——】

    瞬間跌入某個黑洞。睜開眼，往下看，是廣告牌。自動飛行到地鐵軌道那邊，軌道上飄著個黑漆漆的人影，再靠近，她看見，是……

    無臉鬼？！

    一直看著無臉鬼，他一直飄在地鐵站里。孤單地飄在每個人的身邊，哼著歌，說著話，開玩笑，無人搭理。再飄上另一班車，繼續(xù)哼歌，繼續(xù)說話，繼續(xù)開無聊玩笑，無人搭理。誰都看不見他，他一班班地鐵的等，一班班地鐵失落下來。

    他的執(zhí)著，他的孤單，他的落寞，反反復(fù)復(fù)地呈現(xiàn)她眼前。她分不清心屬于小白鴿，還是童顏，為他心痛。

    終于，他看見一個女生，又矮又胖，眼睛圓溜溜的，看到他就驚恐萬分，埋下頭，故作看不見的惺惺作態(tài)。

    他扯了扯黑色口罩，挺直身，飄過去。

    “嗨，你聽的……”很輕很緊張的樣子，提高音量，“許巍的禮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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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最近好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