沈晗霜曾在書上看?過一些描述，卻想象不出那些癥狀發(fā)生在祝隱洲身上時的?樣子。

    那些瘋癲發(fā)狂的?，喪失理智的?，面?目猙獰的?樣子，分明不該與?祝隱洲扯上關(guān)系才對。

    沈晗霜靜靜地看?著他，輕聲對屋內(nèi)的?斷云、林遠暉和林止說?道：“你們先去歇一會兒，等殿下醒來，開?始戒藥癮的?時候，應(yīng)該需要你們從?旁協(xié)助?！?/br>
    祝隱洲身負武藝，若到時他掙扎、抵抗，還需要他們?nèi)齻€來控制他。讓他們整夜不眠，一直熬著也?不行?。

    殿下如今昏迷著，斷云任太子妃差遣，很快便從?屋內(nèi)退了出去。

    林止猶豫了幾息，還是拉著滿眼憂慮的?林遠暉一起去了偏殿。

    他們都?看?得出來，沈晗霜或許是想單獨和太子殿下待一會兒。

    屋內(nèi)只剩下沈晗霜和祝隱洲。

    她在原地佇立了許久，才緩步朝他走近。

    第77章 緊攥手腕

    沈晗霜在榻邊停住腳步, 不再往前，沉默地垂眸凝望著祝隱洲。

    不知是不是女醫(yī)家傳的止疼丸格外好用?，祝隱洲此時很平靜。

    所有的掙扎和痛苦都偃旗息鼓, 這會兒他的呼吸輕淺得微不可察。若非看著祝隱洲眉間隱有蹙痕，沈晗霜幾乎要以為他已經(jīng)沒了呼吸。

    實在太過安靜。

    心里有些不安, 沈晗霜頓了頓，還是忍不住輕輕抬起手探了探他的鼻息。

    確認他還在這里, 沈晗霜才勉強松了一口氣。

    后知后覺地意識到自己做了什么, 沈晗霜有些恍惚。

    方才那些混亂似歷歷在目, 那些止也止不住的鮮血還彌漫在眼前，祝隱洲嗓間低低溢出的幾聲痛吟仿佛仍在不停重復(fù)。

    沈晗霜方才并未靠得太近，卻將這些都記得如此清楚。

    自在密林中昏迷開始，祝隱洲還不曾蘇醒過。

    他還不知道自己中了夢歡散, 染了難以戒除的藥癮。

    等醒來后得知事實，他會是何種反應(yīng)？

    在旁人眼里，祝隱洲或許像是孤傲的鶴，清冷高潔, 只能?遠觀，無?法靠近，更無?法觸碰。

    但齊氏今晚在他身上?用?了夢歡散，是想折斷這只孤鶴的脖頸與雙翼, 想讓他落入污泥, 成為人人皆可嘲諷、奚落與捕殺的野雉。

    若沈晗霜猜得沒錯，齊氏應(yīng)會尋機將祝隱洲身中夢歡散的消息放出去?。

    如果祝隱洲今后就此陷入藥癮的深淵而無?法逃脫, 一蹶不振, 那即便他還活著，皇帝膝下也只有祝尋這一個兒子還算可用?了。

    可祝尋的生母是齊氏這個細作, 與北達國之?間有著千絲萬縷的聯(lián)系。

    即便皇帝沒有意見，朝中眾臣也不會贊成將祝尋另立為太子。

    若立儲一事懸而難定，到時無?論?與北達國之?間是否議和，國內(nèi)就會先不得安寧。北達國或許便會趁此機會再起戰(zhàn)事。

    要?盡快將今晚的事告知爺爺，讓他和林太傅、林將軍、江既白有所準備，得在齊氏有所動作之?前先做出應(yīng)對才行。

    當(dāng)?時林子里太暗，沈晗霜又離得有些遠，沒能?看清祝隱洲是如何受的傷。今夜祝隱洲中的那一箭，實在牽連甚廣。

    沈晗霜安靜地梳理了一遍前因后果，自祝隱洲受傷開始便停滯的思緒終于清楚了一些。

    她?的心也安定了幾分。

    見祝隱洲額間還有細密的冷汗，沈晗霜無?聲嘆了一口氣，執(zhí)起一旁的絲絹輕輕為他拭去?。

    為了方便傷口上?藥，斷云只給祝隱洲換了新的中衣，沒有為他穿外衣。

    秋夜寒涼，中衣單薄，若是平日里，常年習(xí)武的祝隱洲應(yīng)不會受影響。但如今他受了傷，沈晗霜便仔細為他掖了掖錦被，免得他帶傷又染了風(fēng)寒，更對傷愈無?益。

    但沈晗霜正欲收回手?退回榻邊時，祝隱洲忽然握住了她?的手?。

    沈晗霜心神一頓，立時側(cè)首朝祝隱洲看去?。

    卻見他仍闔著眸子，并未醒來，似是睡得很沉。

    沈晗霜輕輕動了動手?腕，但沒能?掙開祝隱洲的手?。

    不知昏迷中的他為何還會有這樣大的力氣，一直攥著她?的手?腕不放。似是察覺了她?的動作，祝隱洲的掌心還隱隱加了些力道，握得更緊了些。

    擔(dān)心掙扎太過會讓祝隱洲的傷口再次崩裂，沈晗霜只得隨了他，不再執(zhí)意收回手?。

    她?無?法再站直身子，便轉(zhuǎn)而坐在了榻邊。

    如此便離祝隱洲更近了些。

    祝隱洲的唇有些蒼白，此時緊抿著，隱約透露出他應(yīng)睡得不算踏實。

    沈晗霜想起，他本也并非是睡著的，而應(yīng)是因為止疼丸的作用?而昏睡了過去?。

    女?醫(yī)方才離開前說祝隱洲今夜應(yīng)會醒來，可沈晗霜已經(jīng)等了許久，他都還沒有要?蘇醒的跡象。

    祝隱洲曾說一切有他，讓她?放心。

    可他到底并非銅墻鐵壁。受傷后同樣會流血，會昏迷，會有虛弱蒼白之?態(tài)。

    即便面上?再鎮(zhèn)定，沈晗霜也忍不住有些不安。

    天色將亮未亮?xí)r，一直凝神等在殿內(nèi)的沈晗霜忽而察覺祝隱洲的手?掌微動。

    她?連忙朝祝隱洲臉上?看去?，終于見他緩緩睜開了眸子，安靜地望著她?。

    沈晗霜不自覺放輕了呼吸，低聲道：“你醒了?！?/br>
    祝隱洲左手?長指微微用?力，才得以確認自己掌中握著的當(dāng)?真?是她?的手?腕。

    不是一觸即散的幻夢。

    見自己身旁的人的確是沈晗霜，祝隱洲聲音沙啞地問她?：“你守了一夜嗎？”

    聽他的聲音啞得厲害，像是被粗石磋磨過一般，沈晗霜不答反問道：“你可有什么不適之?處？傷口疼得厲害嗎？”

    祝隱洲輕輕搖了搖頭?，緩聲說：“不疼?！?/br>
    “雖然受了傷，但感覺就像是睡了很長的一覺，不用?擔(dān)心我?！?/br>
    “那便好?！?/br>
    沈晗霜沒有拆穿他的謊話。

    夢歡散失效后，一碗接一碗的止疼藥喂下去?都不管用?，他又如何會不覺得疼。

    不過是不想讓她?擔(dān)心罷了。

    但見祝隱洲神色無?異，似乎并非是在強忍著疼痛與她?說話，沈晗霜猜測或許那藥癮此時并未發(fā)作，或者是女?醫(yī)的止疼丸仍在起效。

    沈晗霜正想出去?將女?醫(yī)和太醫(yī)叫進來，但祝隱洲仍不愿松開她?的手?腕。

    她?回首重新看向祝隱洲，輕聲問道：“怎么了？”

    祝隱洲艱難地壓抑了幾聲咳嗽，勉力問道：“你可曾受傷？”

    聽清他的問題，沈晗霜的眼眶忽然有些熱。

    他傷重昏迷前便記掛著她?的安危，如今好不容易醒來，他問的還是她?。

    “沒有，”她?的聲音不自覺有些低，重復(fù)道，“我沒有受傷。”

    祝隱洲蒼白的臉上?浮現(xiàn)出幾分笑意，溫聲道：“那便好?！?/br>
    看著沈晗霜眉眼間的疲累和難掩的憂色，祝隱洲知道她?應(yīng)是整夜未眠。

    他曾嫉妒江既白受傷后能?擁有沈晗霜的擔(dān)憂與關(guān)切，如今他也擁有了，卻并未因此而生出任何歡喜或愉悅來。

    他只覺得心疼。

    沈晗霜的頭?發(fā)亂了，臉頰和裙衫上?也都是已經(jīng)變暗的血色，這讓她?看著狼狽極了。

    這些猩紅污濁的東西，本不該與沈晗霜產(chǎn)生任何關(guān)聯(lián)。

    是他的血，將她?變成了這副樣子。

    他不該讓她?看見這些，參與這些。

    “讓太醫(yī)們進來便好，你去?睡一會兒吧。”

    祝隱洲掩下心緒，唇邊帶著輕淺的笑。

    沈晗霜微微頷了頷首，應(yīng)了聲“好”。

    待祝隱洲松手?后，沈晗霜才轉(zhuǎn)身往寢殿外走去?。

    行至半途，不知為何，沈晗霜忽而下意識頓住腳步，回首朝床榻之?上?看去?。

    祝隱洲一直看著她?離開的背影。

    對上?沈晗霜的視線時，祝隱洲朝她?遞了一個安心的眼神，又朝她?溫柔地笑了笑。

    沈晗霜心神微松，繼續(xù)往門外走去?。

    祝隱洲沉靜的眼神一直綴著沈晗霜的身影，直到徹底看不見她?了，祝隱洲的雙手?才猛地緊攥成拳。

    脖頸與手?背上?的青筋又已鼓起，為了在沈晗霜面前保持清醒而被咬破的舌尖似是絲毫覺不出疼痛。

    因有更加強勁洶涌的痛意正在蠻橫地撕扯他的神智與意識。

    那些被短暫地強行壓抑的疼痛逼得他不自覺微微躬身。

    但祝隱洲一直緊咬牙關(guān)，不愿讓剛走出寢殿的沈晗霜聽見自己發(fā)出任何痛吟之?聲。

    和女?醫(yī)及太醫(yī)們說了祝隱洲方才的情況后，沈晗霜趕回自己住過的木芙苑換了身干凈的裙衫，又洗去?了自己手?上?、臉上?的血跡。

    來不及對一直等在木芙苑的春葉多說什么，沈晗霜簡單叮囑了幾句，便趕回了祝隱洲的寢殿。

    但她?剛行至殿外，卻被正守在門外的斷云抬手?攔下了。

    沈晗霜停住腳步，抬眸看向斷云。

    “沈姑娘，殿下說里面有太醫(yī)和女?醫(yī)看顧著，您不用?擔(dān)心。您先回去?睡幾個時辰吧?！?/br>
    沈晗霜靜了幾息，問道：“他不想讓我看見他戒除藥癮時的模樣，所以才讓你攔著我，對嗎？”